梁建华
[摘要]美国著名电影导演伍迪·艾伦以其幽默讽刺的手法向兜售梦幻的好莱坞电影提出质疑。本文以伍迪·艾伦早期的代表作品《开罗的紫玫瑰》为文本,从三个方面来分析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一、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对现实的侵蚀;二、幻梦引发的麻醉效应;三、日神艺术下的美丽幻梦。
[关键词]好莱坞电影;幻梦效应;现实
在电影《开罗的紫玫瑰》里导演伍迪·艾伦以他一贯的幽默讽刺的手法向兜售梦幻的好莱坞电影提出了质疑。电影所叙述的故事发生在大萧条时代的美国。女主角塞西莉亚是一名性格柔弱的女招待,由于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和无法忍受丈夫的赌博和对她的打骂,她一有空就独自去电影院消磨时光。她迷上了一部和影片同名的探险片,并爱上了电影里英俊的男主角汤姆。正当塞西莉亚第5遍的时候,汤姆从电影的银幕里走了出来并向塞西莉亚表达了他的爱慕之情。于是两人手拉着手逃出了电影院,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男主角的出走引起了好莱坞的轩然大波。为了平息观众的怒火,制片人和饰演汤姆的男演员吉尔一起来到新泽西州四处寻找逃走的汤姆。为了使汤姆回到他的电影世界里,与汤姆长得一模一样的吉尔哄骗了塞西莉亚的感情。处在汤姆和吉尔俩人当中的塞西莉亚出于实际的考虑选择了后者。故事的结局汤姆回到荧幕,吉尔也悄然离开。失落的塞西莉亚只能回到她的丈夫身边,像故事的开始那样在电影院里打发日子。这部影片透过荒诞的艺术手法和辛酸的讽刺向观众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残酷的现实与美好的虚假,哪一样是我们需要的?好莱坞这个梦工场所生产的幻梦到底是甜品还是毒药?
雄霸全球市场的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激起了学者和评论家的反思与争议。一些捍卫精英文化的学者对这种廉价的、媚俗的电影嗤之以鼻,认为即使把好莱坞电影全部销毁了“也不会打击国民的士气。”但也有评论家对这种商业电影给予了肯定,认为它们可以“启发人们的生活,开阔人们的视野以及鼓舞国民的士气。”导演伍迪·艾伦一直以他独特的电影题材和拍摄手法表达他对好莱坞的戏谑与质疑。本文将以伍迪·艾伦的早期代表作《开罗的紫玫瑰》为文本,借助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关于大众媒体的批评、后现代哲学家鲍德里亚的“仿真”理论以及尼采对于日神艺术的观点来分析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
一、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对现实的侵蚀
法兰克福学派代表思想家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他们的代表作《文化工业:作为大众欺骗的启蒙》里一针见血地揭穿了好莱坞电影里的幻梦效应,他认为电影里编织的幻梦对我们是有害的。这位忧心忡忡的后现代思想家早就敏锐地察觉到电影已经威胁到了我们对现实的感知:“它(好莱坞电影)复制经验性事物的技术越完美无瑕,那种使外部世界看起来俨然是屏幕世界延伸的幻象在今天就越盛行。”
法国后现代思想家鲍德里亚用“仿真现象(simulation)”一词来揭露了电视、电影、广告和各种网络媒体以对现实的虚拟来替代真实的现实,“仿真”摇身变成了现实。它是“没有原本的摹本,超真实的领域”。在这场数字技术和互联网革命里,任何代码都可以被无限制地复制。在符号系统里,所指和被指涉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能指的相互指涉。在《开罗的紫玫瑰》里当戏中戏里的男主角汤姆走出荧幕来到了塞西莉亚的现实世界后,电影这个虚拟空间就和现实空间发生了正面的遭遇。塞西利亚的生活随着汤姆这个虚构人物的出现从灰暗转向丰富多彩,但是汤姆却无法适应电影外的现实世界。导演伍迪·艾伦通过汤姆在现实世界的遭遇来讽刺好莱坞商业电影里的那美丽的幻梦,如汤姆在餐厅付钱时发现他在电影里用的钱居然是假钱,又如当他在公园里亲吻塞西利亚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通常情况下电影里会出现的淡出镜头。
《开罗的紫玫瑰》向我们道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在好莱坞电影里,“超现实”(the hyperheal)与现实是脱离的,“超现实”代替了现实。在电影和电视表象这个符号系统里,所指与能指彻底地分裂了,能指不再指向外部的真实世界,而是符号系统内的其他能指。就像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所断言的,“我们似乎生活在双引号里,生活在一部电影里。”电影电视里的幻梦效果使虚拟的现实比现实更真实,电影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现实,如何去看现实。
二、幻梦引发的麻醉效应
德国当代文化理论家瓦特·本雅明预言一场无产阶级的革命将会随着大众媒体的发展而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艺术作品的可复制性把传统的艺术精英主义变为平民主义,因为艺术的受众群体在不断地扩大,可以说真正地实现了以往所无法实现的“在艺术面前人人平等”。本雅明认为电影是最能实现艺术平民化的媒体。电影自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满足大众观赏和了解世界的欲望的,电影把以往只有特权和精英阶层才有机会接触或看懂的艰涩的作品简化为大众所易于接受、通俗易懂的作品。因此电影可以起到服务于政治宣传和教育大众的作用。然而事实上本雅明的预言至今仍没有实现。而好莱坞商业电影可以说征服了全球,把所有电影存在的地方都纳入了它的文化殖民版图。
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毫不留情地批判以电影和电视为代表的大众文化。他们指出,好莱坞商业电影正是凭着它的麻醉效应和幻梦效应捍卫了意识形态和主流的价值观,使其不被颠覆。这种效应表现在类型化的好莱坞商业电影、程式化的电影情节和人物对话、逼真的视觉效果和不着痕迹的拍摄手法。这一切的目的并不在于启发观众对社会问题进行积极的思考和批判,而是进一步肯定了既定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对于阿多诺来说好莱坞电影的危害之处,也就是它的魔力所在,就是要从电影观赏中获得快感,观众就很难不使自己的现实存在淹没在光影的流动中,并随着电影镜头的操纵被动地认同主流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而不是对之进行冷静地思考或质疑。电影使观众把目光投向似真还假的内部世界,而不是外部的客观现实。布莱希特所提倡的“疏离感”正是好莱坞商业电影所极力避免的,因为它揭开了好莱坞神秘浪漫的面纱,使幻梦感荡然无存。
电影《开罗的紫玫瑰》里导演别有用心地把故:事放置在大萧条时期的美国。在一家餐厅里当服务员的塞西利亚不幸丢掉了工作,偏又嫁给了一个好赌并经常对她动粗的丈夫。对于像她这样几乎没有求生技能的弱女子来说,惟一让她得到欢乐的地方只有她家附近的电影院,正巧当时电影院正在上映一出名叫《开罗的紫玫瑰》的非洲探险爱情片。塞西利亚在熄了灯的投影厅里一边捧着爆米花,一边盯着屏幕里的画面。从电影镜头对她面部呆滞的表情和睁大的双眼的特写就能看出她已完全沉醉在屏幕上那些刺激的探险、浪漫的爱情、奢华的舞会、美轮美奂的晚礼服和醉人的香槟里,尽管这部片子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台词都能脱口而出了。好莱坞电影的麻醉效应还体现在观众的电影审美上。在电影《开罗的紫玫瑰》里,观众无法接受电影里突然没有了男主角,无法接受一个荒诞的、不完满的结局。他们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浪漫的、皆大欢喜的
结局,虽然这种结局在好莱坞商业电影里是千篇一律的。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认为,观众的审美其实是被电影百分之百地预设和操纵着的,文化产业的多样性下掩盖的却是服务于商业利益的垄断性。它是“标准化和大规模生产的胜利。”因此他们疾呼大众合力抵制传媒的精神麻痹:“即使把大部分的电台和电影院都关闭消费者也不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三、日神艺术下的美丽幻梦
与霍克海默和阿多诺,鲍德里亚等人的看法相反,尼采认为,早在电影出现以前,我们的生活就已经离不开幻梦和想象了。他在名为《论悲剧的诞生》里把古希腊艺术的繁荣归功于日神和酒神这两股艺术冲动和状态。日神阿波罗象征着幻梦,而酒神狄奥尼索斯则代表着一种痛苦与喜悦共同交织的状态。两种状态都反映了我们本能的需要。日神和酒神光明之神阿波罗“掌管着我们幻想世界的美丽幻梦,”因此从日神的艺术里我们体验到的是梦和幻梦。尼采向世人指出正是在梦境里神才第一次在人们的脑海里显现。在日神艺术的作用下,丑陋的现实被装点成美丽的幻梦和梦境,人们也因此从这两者中感受到快乐和希望。
日神的状态同样可以在观赏电影时达到。做梦和看电影的相同之处在于两者都在没有理性的严格监控下和不对他人和现实构成威胁的前提下满足了那些压抑已久、无法实现的欲望。在电影院里看电影就好比集体做梦。在那里每一位观众都忘记了此在的真实自我,并把自我代入故事的人物里,和他们一道经历喜与悲。如同欣赏一出悲剧,观看一部电影也能得到亚里士多德所称的心灵的“宣泄”,重新获得生活的力量。当塞西莉亚心醉神迷地看着与影片同名的电影《开罗的紫玫瑰》时,她便进入了日神的状态。坐在电影院里的塞西利亚不再是那个遭老板解雇、捱丈夫拳脚的不幸者,她成了电影里衣着华丽、享受着上流社会的宴席和被浪漫爱情所包围的女主角。电影里的曼哈顿也不是大萧条时期的曼哈顿。
四、结语
在电影的结尾,被抛弃的塞西莉亚只能选择回到对她更加苛刻的丈夫身边。她的生活又像从前的那样丝毫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回到了电影院里消磨时光,只是上演的已不再是《开罗的紫玫瑰》了,而是换成了一部歌舞片。当欢歌曼舞响起的时候,塞西莉亚的脸上又露出她往日的微笑。影片道出了一个无奈的事实:“电影依旧美好,现实依旧残酷”。与其让塞西利亚这样一个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人从美好的幻梦中醒来,还不如让她在电影里得到仅有的慰藉,在电影中打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