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月梅
第二天,楼下一做幼儿教师的邻居来到王闹家,手里还牵着个三岁小丫。小丫一点儿也不安分,一会儿在王闹桌上乱抓,一会儿要沙发上摆着的大个儿丑娃,一会儿缠着王闹给她讲故事
王闹特烦,就冲小丫一龇牙,吓得小丫“哧溜”躲到幼儿教师身后去了。
幼儿教师此行是来向老妈进言,她建议老妈让王闹出去走走,观察一下生活,硬闷在家里是闷不出作文的。老妈欣然接受,倒并不是多么看重幼儿教师的话,比起那位教研员来,一个幼儿教师的建议太微不足道了。她是觉得有点对不住王闹,想借此补偿一下。
王闹如渴鱼得水,狠踢了一下午足球,哪还顾上什么观察生活?大汗淋漓兴冲冲返回家时,正见幼儿教师带着孩子在院中玩。想到是幼儿教师解放了自己,便热情地招呼一声:“阿姨好!”
幼儿教师问:“怎么样,玩了一下午,就写篇玩的作文怎么样?”
王闹立时觉得大脑空空。在他的眼里,作文是一件很复杂的工程呢!用教研员的话说,又是开头结尾,又是过渡照应,又是中心思想,又是层次段落什么的,反正王闹写起来永远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永远找不到感觉。
幼儿教师笑着指远处的一棵树:“看见了吗,那是一棵树,树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摩托车旁有一个小伙子。如果是不会写作文的,就只能写这几句了,如果是会写作文的,他能这样写-远处有一棵树,一棵很大的、树冠浓密的梧桐树,树下停着一辆摩托车,红白两色相间,新崭崭的,摩托车的主人是个小伙子,他正站在摩托车旁,焦急地往楼上望,他在等什么人呢?”
“这就是作文?”王闹很惊奇,老师从未讲过作文这样简单,教研员更没讲作文能这么写。
幼儿教师笑着说:“作文就是这么写起来的,等你写熟了,就能写出很长的、有趣的作文了。”说罢她又指着停摩托车的地方,让王闹看。
王闹看到从楼群里走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和一个母亲模样的人,那男孩跨上摩托车后座,母亲把书包背在男孩身后,往他口袋里塞了点什么,又对着他的脸嘱咐了几句,那个男孩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紧紧抱住小伙子的腰,摩托车便一溜烟开跑了。
幼儿教师建议王闹把看到的这些写下来,写时琢磨琢磨,那小伙子是干什么的?那男孩和他是什么关系?男孩干什么去了?以后可能发生些什么事……王闹有些疑惑:“我琢磨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吗?可以这么随便写作文吗?”
幼儿教师讲:“这叫想象,只要我读来认为你想的是那么回事,你这篇作文就是成功的。”
王闹冲回家,把球一踢,浑身泥汗地坐到自己桌前。
满地乱转的球惊动了老妈,稳坐着奋笔疾书的王闹更让老妈吃惊,她本欲冲王闹大喊“你不洗手不洗脸关屋里干什么呐”,忽然有一种感觉使她意识到王闹是在做一件正经事,于是便蹑手蹑脚行至王闹背后,屏声静气伸着脖子探秘。
只见王闹笔下文字哗哗哗泻出,确实是出自他脑中的——因为桌上没有照着抄的书和文字。
老妈悄悄取来眼镜,细心读那文字,由文字去读王闹的脸,再用王闹的脸去读文字,便悟出王闹是真正在写作文了,用教研员的话,是找到感觉了。
王闹一气呵成大作,把笔一扔,大作家般的潇洒,再低头看时,稿子不见了!惊回首,见老妈正起劲地读,便等着老妈的反应,他写作文从未这么顺利,不知这样的作文是好是孬,他要等老妈评判。
老妈看完,眼镜在鼻梁上跳了几跳,从镜框上方探出眼睛看着王闹:“是你写的吗?”王闹挥挥手:“你都看见了还问什么?”老妈又问:“你怎么会想起这样写的?”王闹答:“就是楼下那个幼儿教师教我的。”
老妈二话没说,拉着王闹:“走,拜师去。总算找到能领你上路的人了。”
临出门,老妈抓起沙发上的大丑娃,想了想,又从衣橱里掏出两打长筒丝袜,说是拜师总得有点儿表示。王闹说:“庸俗。”老妈说:“你懂什么?这叫通俗,通俗的东西就是流行的东西。”
幼儿教师见老妈这样隆重地来见自己,很有些受不住的样子,连连说她不过指点给王闹一种方法,这方法是她上中学的老师实践过的,因为这方法,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学都喜欢写作文,在省市报刊上获奖的也不少。至于王闹的作文,她建议老妈还是请行家看看,她没有教过小学生作文,很难说出个一二三来。
老妈却是执意要王闹拜幼儿教师为师:“方法是关键,方法更重要,现在的老师教学生就是比着葫芦画瓢,从不教方法,把孩子都教傻了。”
王闹在一边评论:“老妈,你说得太对了,简直可以上名言大全了,你这话应该说给我们的老师和校长听听。”
送王闹母子出门时,幼儿教师执意不受“拜师礼”,要老妈带走,回头找礼物时,却发现大丑娃不见了,忙赶到另一间屋去寻找,忽然悄悄对王闹母子招手,三人屏住气往屋里看,全笑了。
只见三岁的小丫正抱着与她差不多高的大丑娃,伸长舌头起劲儿地上下舔呢!幼儿教师过去阻止:“妞妞,这样多不卫生啊!”却听小丫脆脆地答:“电视上,吉姆狗妈妈就是这样亲它的宝宝的!”
忽然小丫看到幼儿教师手里的长筒丝袜,就不要“宝宝”了,抓过一双丝袜要往脚上套,幼儿教师夺下来,小丫就哭。
老妈趁机又抽出一双给小丫,并要帮她穿上,小丫不干,硬要自己穿。声音脆脆地很有理论根据:“我妈妈说要自己动手!”
小丫穿上长丝袜,就在屋内蝴蝶般地飞开了,那一刻她大概觉得自己的罗圈小胖腿是世界上最美的腿了,就只看腿不看路地乱跑,结果不小心碰到椅子上,“叭”,和地板来了个大拥抱。
老妈欲上前扶小丫,幼儿教师不让,硬是立在一边让小丫自己起。
小丫真就不哭,“吭哧吭哧”地自己爬起来,一看腿,刚才的热情全没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到老妈跟前,指着丝袜上摔破的一个大洞:“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