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 桐
一场秋雨一场寒。
走在泥湿的街路上,脚下一片片黄色的树叶,斑斑驳驳,连绵不断。曹丕《燕歌行》中写到:“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眼前景象,叠印千年未曾有变。
这些个春日里萌生的叶子,曾浓荫如盖,曾青翠欲滴,盛过雨珠,泛过阳光,转眼间,它们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枝头飘转而下,归于死亡。一季轮回,匆匆如许。人的“悲秋”心绪是触类所感。俗语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伤逝中有所释然。
人生的归去,也若叶子的飘下,生生死死,自自然然。以唯物主义观,这不是什么坏事,是否定之否定的法则,只证明生命作为一种不竭的样式于更替中生生不息,代代承传。
然而,仔细想后,也有不同。舞向秋风的金黄之叶,走过春夏,写着嫩黄的娇羞,唱着浓绿的热烈,归去来,是植物性的必然。而人的生命的“谢”去,也即我们所说的老(死亡)掉,并不是生命科学上的意义。读过一篇科普文章,根据哺乳类动物成熟周期的计算,人类的寿命可达到140余岁(一说为170余岁)。也就是说,人是应该活到这个年龄的,才可以比之金黄之叶,茎老脉尽,从人生之树上分离凋落。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有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大约也是蕴含有这样的韵致与深意。
从已经统计的世界数十国家的人口寿命看,以东瀛日本为最:男性平均寿命达到76岁,女性平均寿命更是高至84.6岁。但,即便如此,离理论上的人类寿命还差近一半。看来,人类在寿命上的“老”去,只是一个奢望,抑或是一个“理想”。自然,以今天我们的认知水平和科技能力,并不能改变许多的非生命因素对于生命的影响。虽然,基因研究已经突破,对生命现象的探索进入纵深阶段,但还未用于实践。在目前隋况下,延续传统的说法,人至古稀后,已属可喜,要视若以享“天年”了。
人生如白驹过隙,迅忽似风。与叶子相比,从各自的物性意义上看,人的生命似乎更为匆匆,更为短暂。
这些年来,生命给予我们的感受是另一种强烈,在一个资讯发达信息丰富,且传播快捷传播无阻的时代里,地球为村,我们的视线被最大限度地拓宽和延展,在一日日流水般不间断的新闻消息中,天灾人祸成为我们不能躲避的阅读内容。悲情难抑,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在灾与祸的外力下,被突然的中止与阻断!
战争,袭击,爆炸,洪水,坍塌,溃决,地震,海啸,空难……在这些接踵而至的报道中,新闻的职业语言出于简约:几死几伤,几十死几十伤,几百死几百伤,几万死几万伤……我们为之惊骇,读到的是一组组冰凉的数字,抚不到一个个生命的温热!在这里,不去区分人祸给予我们的无比愤怒和天灾降于我们的巨大悲怆,这是另外一个事情。只说,生命的一致性,生命的尊贵性,他们如烛光般的熄灭和如花朵般的萎掉,无从再来,已归于永久的黑暗与永久的沉寂。
常常要想到这些数字的背后,一个个生命,曾有过的美丽与激情。他们与我们完全一样,来到这个世界,生前也演绎着属于自己的少年故事、青春故事、浪漫故事、天伦故事,以及生活着的一切或悲或喜的鲜活故事,生命感同身受!然而,幸与不幸,似乎只在于时间与空间上的区别。想到去年汶川五月,无数生命的戛然而止,近泪无干土!不能忘记电视画面上伸于废墟之外的那一只手,已成为关于生命的深刻诠释:生命的柔软、生命的刚强以及生命的渴望和生命的呼唤。
应该承认,在这个球体上,灾难如影相随,伴着人类生命的漫漫进程,一部人类文明史,是无数生命奠基而成。死者长已矣,生者存眷眷,在一个许多事物已经数字化的今天,唯有生命不能!因此,铭记于文,镌刻于石,追思于心,我们必须敬畏每一个生命。
阳光依然耀眼,生活仍在继续,逝去的生命,当化为人类不能熄灭的良知,推动着世界,向着温暖与善良、向着美好与宁静迈进。
(选自《太原日报》2009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