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济仝
站在这里,望着远处打旋翻飞的黄沙,眼前青砖白塑的荒塔,心中一片沉寂,轻轻的叹气,生怕一不小心,过于用力,而将胸腔中的什么震碎。塔有碑文,名字便是王圆箓——敦煌石窟的主持——也许该叫罪人。再往前走,便是一条河,河的彼岸便是那绚烂东方的艺术圣地—莫高窟。穿过莫高的门廊,再几个转,便看见了那不足半人高的小口,里面漆黑一片,一如那段历史的黑暗。
四周依稀看得到斑斓的色彩,轻轻的抚摩,那很久以前他亲手粉刷的墙壁,手心里仿佛还摸得到那久远年代的体温。1900年5月26日的清晨,王道士依然早起,照旧兢兢业业地扫着他的地方,也许这注定是这个古老民族的劫难——他竟然发现了那个洞口,诧异地望着它,进去,他被眼前的事物惊呆了。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天,他打开了自己的一道门,却开启了一扇轰动世界的门。正如余秋雨先生所说的,“一门永久性的学问,将靠这个洞穴而建立,无数才华横溢的学者,将为这个洞穴而耗尽终生。”而一个古老民族的荣耀耻辱也将由这个洞穴吞吐。这块圣地的的确确如此,成了被众人所记忆,成了被不论古今的“外夷”,不论懂否这民族声音的“外夷”,口里,心里声声念着的“莫高、莫高”。声音圆润,如呼亲人。是的,没过多久,由于他拿着里面珍稀的宝贝给县官,一群群挣扎着由海面而来的异路之徒,穿越这民族大半个疆土一路颠簸一路辛苦,来到这里,巧舌如簧,用微薄到可笑地步的“钱财”便夺走了它藏匿数千年的无数瑰宝。而给他的“理由”——竞只是倒溯着玄奘的脚步,来这里取经。
人们眼看着曾经由他们智慧的祖先留传下来的文化瑰宝,一点点被“外族”霸占、侵吞、然后毁掉,却因软弱而无能为力,最后,渐渐麻木、无知——只是不知是因为麻木而去无知,还是因为无知而麻木。也许面对那个复杂而充满屈辱、泪水与怨恨的年代,是无法说什么的。但大可以将满腔怒火向他燃起,毕竟他是唯一在这一次文化浩劫中直接的祸首,那几乎让这民族在接二连三的文化重创之下,一病不起的罪魁祸首。倘若生存在那个年代,甚至可以跑到万里迢迢飞沙走石的大漠拎起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打得啪啪作响,这民族若喊不出声,那便让这声音在这个东方巨龙的耳边吧!但是又是下不了手的,毕竟,说是“之于他的感情,远比那鬼子来的愤恨;之于外夷的感觉,远比他来的可爱”只是气话一人们往往对自内的“背叛”更不能容忍,想起那圆圆的脸上曾经憨憨的笑——这古老民族最真实、淳朴的表情,流着同样血的族民,谁下的去手?冷静想来,他只不过开错一扇门,是历史舞台上错步上前的小丑罢了,让他扛起这文化的重债,他也许只会用无知的双眼望向你,用那略带惶恐而迷惘的眼神望着你。若读懂那眼神里种种复杂的情绪,能做的恐怕只有抱着他,跪地失声哭泣。恨,是恨,恨不能早出生一个世纪,恨没有与之匹敌的武器,恨没有一夫当关的能力,恨不能挡千军万马,恨不能披荆斩棘!但我知道,如今这民族在百年劫难后仍屹立不倒,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宽容!
在圆寂塔前,转身望向对面的三危山,被一片晨光照耀得灿烂非常,阳光披照在我们身上,温暖而轻柔,却也无比沉重。那光,一如这民族不久将有的辉煌!
责任编辑:刘英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