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大款

刘建国

我爸爸是大款，单从我身上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妈妈说我穿的都是几百上千元一件的衣服，连背心都值几十元一件。这一点我能看出来，我衣服的布料、款式、做工和我身边的土包子们比，绝对是鹤立鸡群。我的书包也好，和城里孩子多兜的能背在背上的书包一样，不像我的同伴方方，挎着妈妈用破布做的简易书包。

爸爸是大款，大款的儿子花钱理所当然奢侈，夏天吃冷饮，别人吃一毛钱一根的冰棍，我吃一元钱一块的雪糕，一晌吃三四块。

有时候我也给同桌方方买一块，方方这时总是小心地吸吮着，问我，你为什么不到城里读书呢？

这时，我总要摆出一脸不屑的神色，城里读书有什么好，老师管得特严。为了显示严的程度，我把“特”字拉出半里长。

爸爸妈妈在城里经商，几个月不回来一趟。爸爸只要回家，我就抱住他的腿不放，让他带我去城里，每次都遭到他的拒绝。爸爸说，和爷爷奶奶在家好好学习，城里有什么好，老师管得特严。

爸爸这次回家，正好放暑假。我缠住爸爸，说，我不怕老师管得严，我就要进城读书！

爸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让我和他进城玩儿一个月。

没来得及和方方告别，我当天就跟爸爸坐上了去城里的汽车。

城里真大，像电视里看过的一样大。楼房真高，像乡下天空飞过的大雁一样，一头扎进云彩眼里。

爸爸妈妈住的地方却低，在一幢楼房下面，从地面一级一级往下走，是两间地下室。

当天，在城里的地下室睡到半夜，爸爸妈妈就叫醒我，说要去上班。我不醒，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三点。爸爸强行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妈妈麻利地帮我穿衣服，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偏不听话。爸爸急了，不听话是吧，我今天就把你送回乡下老家。我一听，吓得再不敢固执，只好穿衣起床。

爸爸和妈妈一人一辆三轮车，我坐在爸爸车上继续睡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大市场，在一盏一盏雪白灯光的照耀下，数不清的叔叔阿姨正在往自己车上搬运着或者白菜或者辣椒。

回来的路上我又睡了，又走了多长时间我也不知道，反正到爸爸妈妈所在的集贸市场时，天才有那么一点点儿微微的亮光。

爸爸拉我去附近饭馆吃饭，我说我瞌睡，我不去。爸爸说不行，说一会儿早市开了就没工夫吃了。到饭馆，爸爸要了两碗豆浆，几根油条，一点儿都不好吃。我对爸爸说，城里人就吃这个啊？城里对我的诱惑一下子就减去了三分。

爸爸妈妈卖货，我在旁边看。看了三天，真没意思。要是在老家，我肯定和方方玩三天捉迷藏，村外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我们欢快的笑声。

每天回到家，天都黑尽了。爸爸把卖剩下的菜抱下车，妈妈做一个杂拌儿菜，吃得寡淡无味。

第四天早上，爸爸再叫我时，我再也不肯起床了，说宁可一个人在家玩，宁可不吃饭。

我没有真的不吃饭。晌午时，我饿了，走出地下室，到街对面的饭店买了三个包子。回来的时候认识了房东的儿子，他说，你是老李的儿子吧。

我说，我不认识你呀，你怎么认识我？

房东的儿子嘿嘿笑，说，你身上穿的都是我穿过的衣服。

房东的儿子虽然看起来比我高一头，却和我同岁。那天聊天的结果是，我又得到了一大堆房东的儿子不穿的、看起来很新的衣服。

我在城里住了半个月，就回了乡下。方方看到我很高兴，缠着要我讲城里的新鲜事。

我说，城里的超市真大，什么东西都有，玩具手枪也有，电动汽车也有……城里的公园真美，有山有水，还有湖心小岛，我划船，爸爸坐船尾，一不小心，我一个趔趄，差一点儿掉水里。我咯咯笑，说，多亏爸爸一把抱住我。

方方很羡慕。我很开心。

我没跟方方说，临来的最后一天爸爸带我去公园，他其实根本没进公园的大门，他听售票的阿姨说，一张门票20元，就犹豫了，说爸爸去过了，这回就不去了。爸爸在公园门口等我。我独自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划船也确有其事，只不过划船的不是我，船尾坐的也不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