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阴谋

2009-04-02 10:05董长青
章回小说 2009年3期

董长青

酒吧里灯光迷离,就像夏傲雪的心境。

作为一个四十八岁的女人,夏傲雪觉得自己的心像一直在寒冬里,所有的热量都被周遭的寒冷所侵蚀,她能看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地冻成冰,而她所能做的就是眼看着而无能为力。

和夏傲雪一起来泡吧的是她的女朋友林红梅。林红梅临时有事先走了,临走,她拍着夏傲雪的手说:“姐们儿,真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要是我老公来电话,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然后你告诉我,我再给他回电话。”夏傲雪会心地笑了一下,说:“快去吧,你这个骚货。”

阿强的表演是在晚上十点钟登场,按惯例,九点四十五分,阿强才急匆匆地从别的酒吧赶过来。他特意从夏傲雪的桌旁走过,挤眉弄眼地对夏傲雪说:“姐姐,一个人很闷吧,我过会儿来陪你。”

夏傲雪对阿强挥挥手:“你一天这么跑,真是很辛苦呀。”阿强说:“没办法,混口饭吃嘛!姐姐要是看我辛苦就包养我吧。”夏傲雪说:“可以呀,就怕你不干呀。”阿强说:“行了姐姐,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就满足了。”说完俩人都笑了。

夏傲雪知道阿强是一个GAY。

夏傲雪在酒吧呆到夜里十一点多,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招手叫招待买单。招待是一个粉嫩的女孩,她将找回的零钱放在一个托盘里,微笑着躬身说:“小姐,这是找您的钱,请您拿好。”夏傲雪瞥了一眼女孩,她真年轻呀,年轻得一掐都能冒出水来。夏傲雪说:“好了,不用找了。”夏傲雪刚站起身,就听女孩说:“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不允许收小费。”夏傲雪不高兴地耸了一下眉毛,刚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见女孩正不卑不亢地看着自己,女孩的眼睛清澈、明亮,笑容很有弹性地挂在她小巧的嘴边。夏傲雪自己觉得好像一个鼓鼓的气球,一下子被人扎了一针,气就泄了,她想,这一针就是青春吧。

夏傲雪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态有问题。按理,她作为一个在外人看来让人羡慕的女人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小姑娘面前产生这种自卑感,这完全是不可理解的,但在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了。

夏傲雪伸手抓过零钱塞进包里,然后就急匆匆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夏傲雪走出门,按了一下遥控器,不远处的宝马320清脆地弹了一声。她向车子走了过去,伸手去拉门把手,这时,她觉得有一个黑影在她的身后闪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硬而尖锐的东西顶在了她的后腰,她听见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在后面说:“你老实点。”

夏傲雪的手就僵持在那里,随后一整个人也僵住了。她一下反应过来,她今天遇到麻烦了。

夏傲雪当然不是小孩,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她说:“老弟,别激动,你想要什么咱们好商量,但你别伤害我。”

后面的硬东西有所松动,顶得不像原来那么狠,后面的声音说:“好,算你开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吧。先把钥匙给我。”

夏傲雪狠狠心,将车钥匙随手递给后面的人。她想,这台车也值个三十来万,就算是破财免灾了,夏傲雪说:“你拿去吧。”

后面的声音说:“你上车吧。”

夏傲雪诧异地说:“车我都给你了,我还上车干什么。”

后面的硬东西又顶紧了:“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上车你就上车!”

夏傲雪偷眼看四周,见酒吧的门口静静的,停车场的保安也不见了踪影,最关键的,她看见又有几个身影向这边靠过来,她听见后面的声音急躁地骂:“你们几个怎么他妈的这么慢,快点!”

夏傲雪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坐上了后面的座位,一个瘦高的小子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副驾驶座上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不用想就知道,夏傲雪遇到了四名劫匪。

车子轻声地启动了,它将载着夏傲雪去哪里,夏傲雪却一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多么渴望有奇迹发生,哪怕这是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还是原来的生活。她侧头向酒吧的门口望去,她惊喜地发现,阿强出现在门口。夏傲雪像见到亲人一样冲动地想喊:“阿强,快来救我。”但话没出口,她已经被一只粗硬的大手按住,紧接着,那把锋利的硬东西一下顶在了她的身侧。阿强大概发现了夏傲雪的车,这个傻×竟然还冲车子招了招手,傻×呀!夏傲雪在心里恨恨地骂。

车子飞速地开向了城外,夏傲雪的心尽管还是紧张,但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样了,她毕竟是一个有过一些阅历的女人,还有着一些理性,她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慢慢地观察车里的一切。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年岁比较大,四十多岁,很沉稳,看来是这伙人的头,在她左右两边的分别是两个生猛的小伙子,年龄也就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因为走在城外的高速公路上,迎面的车灯不时就会将车内照亮,夏傲雪可以清晰地看清他们的面貌,夏傲雪甚至奇怪地想,他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暴露,怎么没像电影上演的,至少也在头顶上套个丝袜什么的。夏傲雪想,看来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相信自己对事件的掌控能力,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再一种就是夏傲雪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认出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想好,夏傲雪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想到这里,夏傲雪一下就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眼泪不由得“扑簌簌"地流下来。现在夏傲雪最后悔的是当初自己怎么那么软弱、听话,她说什么也不应该同意上车,在车下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也好,因为酒吧里毕竟还有人,这样也许还有得救的机会,但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是乖乖地跟他们上了车,一下子,使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处在了任人宰割的境地。

本来夏傲雪还是在默默地掉眼泪,但她的呼吸开始越来越混乱,她本想要控制,但胸口的气息一阵阵地向上逼。夏傲雪想,反正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让自己痛快一下。于是,夏傲雪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对于夏傲雪的哭泣,四个劫匪都没表示疑义,夏傲雪甚至发现在他们的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伸手拧开音响,车厢里立即充满了一阵深情而喜气洋洋的歌声:“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歌声融进了夏傲雪的哭声,猛一听,让人觉得这是一曲诡异而奇特的合唱。

终于,旁边的人被夏傲雪哭得不耐烦了,坐在她左面的小子立起眼睛,照着夏傲雪的肋部,伸手狠狠地打了一拳。夏傲雪当时就被打得几乎背过气去,哭声也戛然而止。这一拳可实在是不轻,夏傲雪从小到大都没挨过这么重的打击。

夏傲雪出生在一个军人的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老红军,资历非常了不得,所以她是在幽深的军队大院长大的。她的父亲对儿子管教得非常严,对女儿却非常溺爱。夏傲雪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可以说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她的父亲受到了冲击,全家也过过苦日子,但所幸那段日子并不长,生活很快就加倍地回报了她。她顺利地当了兵,上了军校,在军校遇到了她的丈夫林国栋,后来他们又一起被分到省军区工作。当经商潮汹涌而来的时候,林国栋适时地下了海,他们的生活很快地发生了质的变化。后来夏傲雪也转了业,在地方的一个单位谋了个闲职,再后来她又索性不再去上班了。是呀,她为什么要上班,她什么也不缺,她什么也不在乎,她要的就是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她的要求完全可以轻易地实现,所以她变成了一个专职的主妇。如果没有后来林国栋对她的冷落,夏傲雪觉得自己的生活基本是圆满的,圆满得大概让上帝都嫉妒了,所以,上帝安排夏傲雪遇到了这么一档子事。

夏傲雪被迫停止了哭泣,说实在的,夏傲雪哭得也有些累了,她发现大声地哭泣也是一个体力活。现在,夏傲雪觉得自己虽然被打了一拳,但这一拳好像也把她打醒了,她开始让大脑快速地旋转思考,她要把事情思考清楚。

首先,她可以确定自己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她一个专职的家庭主妇会得罪谁呢?其次,她相信这群人也绝对不会是想要劫色,她这么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值得别人这么冒险吗?另外这显然是一次有预谋的活动,说不定她已经被这群人盯了多少天了,因为她隐约地觉得左边的这个小个子有些面熟。看来千条江河归大海,这群人不过就是想要钱嘛。想到钱,夏傲雪觉得心里有了一些底气。她用手捂着依然隐隐作痛的肋部说:“你们不要伤害我,我可以给你们钱。”说这话的时候,夏傲雪隐约地觉得自己的口气里仿佛带出了施舍的味道。

果然,小个子先急了,他又狠狠地给了夏傲雪一拳,这一拳正打在夏傲雪的脸上,夏傲雪当时觉得眼前就升腾起一片金星。小个子依然狠狠地说:“操,有钱怎么地,有钱就显派呀,再说我打死你。”

夏傲雪真的被打蒙了:“我,我……”说了半天,夏傲雪都没说出一句囫囵的话。

“老三,你干什么?”这时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说话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威严。

“我,我就想教训教训她!我怎么这么看不惯有钱人的这副臭德性。”老三在为自己辩解,但明显语气里透着心虚。

副驾驶座上的人没有吱声,整个车里都很安静,但他的话音里透出的威严正一点点地在车里弥漫。

夏傲雪真是糊涂了,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就像是装进了一桶糨糊,还是放置了好几天都已经发酸发臭的那种。左眼已经看东西很模糊了,夏傲雪用右眼使劲地看了一眼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人,但她似乎什么也没看清,只看到了一个锋利的鼻子和一副浓密的眉毛,夏傲雪头一歪,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等夏傲雪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倒在一个空旷的大房子里,她判断这大概是一个废弃的工厂的车间,整个空间很大,破破烂烂的,没有什么遮拦。棚顶上照着一盏昏暗的灯。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用绳子绑上了,脚上也同样捆着绳子,她整个人就躺在一个破床垫子上。她忽然想,对,这才像是被绑架的样子嘛,如果嘴里再塞上一块布,那就更像了。

夏傲雪想动一下,但她一下感觉出了周身的疼痛,尤其是眼睛,左眼火燎燎的。她又偷眼看四周,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看见四个劫匪正围坐在右前方的一个破桌子边喝酒,桌子上摆着一些熟食。一会儿,她听见有人说:“老三,去看看那个娘们儿醒了没有,她要是就这么死了,咱们可就鸡飞蛋打了。”

老三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嘴里嘟囔着:“又是我,好事从来轮不到我。”边说边向夏傲雪走过来。夏傲雪赶紧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老三走近了,将手伸到夏傲雪的鼻子前,夏傲雪又赶紧屏住呼吸。老三在夏傲雪的鼻子前试了一会儿,觉得也有些奇怪,他果断地伸手在夏傲雪的脸上掐了一下。夏傲雪本能地咧了一下嘴,老三就松开手走了。桌上人问:“怎么样?"老三说:“正装死呢。”

夏傲雪此刻真是希望自己能真的死了,她一下明白了那个词,就是一了百了。夏傲雪真想一了百了呀,因为她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这种对未来的恐惧真是太折磨人了。

夏傲雪听他们四个人在胡扯,很快他们就谈到了女人。老三说:“我他妈的挺长时间都没沾女人边了,今天晚上我要好好过过瘾。”夏傲雪听到四个人都哈哈地笑起来,她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本能地蜷起了身子,眼泪又不听话地流出来。

快让我死了吧。夏傲雪在心里大声地说。

夏傲雪一直在他们的吃吃喝喝中胡思乱想着。四个人也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最后看来是吃饱喝足了,他们也拉来几张破床垫子,在不远处横七竖八地躺下来。夏傲雪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些。她一直在心里企盼着他们都喝醉了吧,这样,自己大概就不会受到伤害了,熬过今晚,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他们就会联系林国栋,林国栋就会拿来钱,大概问题就能解决了……胡思乱想着,夏傲雪也开始有些迷糊。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家,空空的大房子里昏暗、安静,林国栋坐在他常坐的沙发上诡异地望着她。一会儿,林国栋向她走来,他伸出手,开始抚摸夏傲雪的手,一股厌恶的感觉从夏傲雪的心头涌上来,她想要打开林国栋的手,但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一着急,夏傲雪就醒了过来,当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绑着,这才明白她是做了一个梦。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的确有一只手在向她摸来,而且,那只手已经越过她的衣服,探到她的内衣里。夏傲雪像烫到了一样大叫了起来:“你干什么,你滚开。”夏傲雪从小娇生惯养,这种奇耻大辱让夏傲雪愤怒到了极点,她拼命地扭动着身子,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借着昏暗的灯光,小个子看到了一个丑陋、狰狞、已经变形了的老女人的面孔,她的眼里射出了一股股阴森的光。小个子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强的反应,他不由得退后了几步,虚张声势地骂了两句,扭头倒在了屋角的草垫子上。夏傲雪的声音惊动了屋里所有人,那个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坐起来,看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他翻身上前,狠狠地踢了小个子一脚:“你他妈的憋疯了,坏了老子的大事,我宰了你。”

一会儿,那个副驾驶又走过来,他低头在夏傲雪的面前看了一会儿。这时候,夏傲雪勇敢地睁开眼睛,两双眼睛就这么对上了,副驾驶反倒吓了一跳,他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一件军大衣胡乱地扔到了夏傲雪的身上。

夏傲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天已经亮了。整个的一夜,夏傲雪都是在稀里糊涂中度过的,她接二连三地做梦,一会儿是刀,一会儿是血,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累得不行了。这时,那四个人也醒来了,副驾驶又走过来。这次夏傲雪没敢抬眼看这个人,因为夏傲雪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太丑了,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出来,她现在蓬头垢面,黑眼圈、眼袋,简直是一塌糊涂。她真不想以这样的面目见人,哪怕这人是一个劫匪。副驾驶这次在夏傲雪面前站了半天,夏傲雪用后脑勺都能感觉出来,他一定是在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夏傲雪下意识地将身子蜷了一下,好像这样能够安全一些。她听见副驾驶先是干笑了一下,说:“现在该给你老公打电话了,他这一晚上该急坏了。”夏傲雪听他在按手机,但很快夏傲雪就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林国栋的电话的?可时间紧迫,夏傲雪也没办法多想,她开始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里的反应。她发现其他几个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色的手机。看来他们也是对这个电话充满了期待,只不过他们期待的内容则完全不同。号码拨完,大概经过一秒钟的等待,夏傲雪觉得这一秒钟有一分钟那么长,终于,手机中传来了一个女声:“您拨的手机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夏傲雪几乎是绝望地闭了一下眼睛,林国栋关机了,夏傲雪记得他是从来都不关机的,怎么偏偏今天就关机了。副驾驶也疑惑地又看了夏傲雪一眼,夏傲雪忙说:“你们再往我家打,我告诉你们号码。”夏傲雪说出了家里的号码,副驾驶又拨了过去,这次好像没停顿,电话立即响起了呼叫音,“嘟……嘟……嘟……”每一声都好像是一个小鼓敲在夏傲雪的心上,夏傲雪在心里默念着:“快接,快接……”但在夏傲雪的祈祷声中,电话声断了,家里没有人接电话。“要死呀,林国栋,你要死呀,你怎么偏这个时候关机,这个时候不在家呀!”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老婆都不见了,这家伙还不接电话?”

“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副驾驶嘲讽地说。

“不,他对我很好。”夏傲雪坚定地说。

林国栋有一阵对夏傲雪真的挺好。

他们是在军校认识的,当时,夏傲雪年轻,人长得也漂亮,加上家庭背景也不错,所以她在班级里一直很骄傲,周围竟没有她能看上的男生。当时,林国栋是一个从农村入伍而后因为表现出色被推荐上军校的,他人长得也不算突出。开始,夏傲雪觉得他们就是在一起并行的两条铁轨,永远也不会有相交的时候。林国栋当时是班上的班长兼党支部书记,他对夏傲雪的关心是不动声色的,是润物无声的,从来没听他对夏傲雪怎么表白过。跟其他同在军校学习出身干部家庭的子弟比起来,林国栋真是含蓄得多。但就是这种含蓄起到了水滴石穿的作用,最后谁也没想到,林国栋成为了追求夏傲雪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其实,夏傲雪心里明白,除了林国栋实心实意地对自己好以外,夏傲雪还看好了他的发展前途。果真,后来的实践证明,在所有的军校同学中,林国栋是发展最好的。当时,林国栋即将被提为副团职了,他即将成为全团最年轻的副团职,但经商潮汹涌而来,有一天林国栋兴奋地对夏傲雪说:“我要转业去经商了。”夏傲雪当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等了一会儿才缓过神,说:“你有毛病呀,放着好好的副团级不干,你想要干什么?”夏傲雪平日里跟林国栋说话非常随便,林国栋从来也不生气,夏傲雪平日在家里就像一个骄纵的公主,她认为这是她的权力,也是林国栋爱自己的表现。其实夏傲雪还是自己没有主意的,她在心里相信林国栋的能力,她相信他能够分辨出正确的前进方向。谈到最后,夏傲雪都被林国栋描述的美好前景深深地吸引了,当林国栋提出让她再去找一下她的爸爸,夏傲雪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说实在的,夏傲雪的爸爸对林国栋的帮助非常大,其实很多事不用他说,林国栋和他的关系摆在那里,有些事自然就很好办。夏傲雪跟她爸爸提出了林国栋的设想,她爸爸并没有吱声,而是低着头走进了书房。等第三天,夏傲雪的爸爸将林国栋找了去,俩人在屋里单独谈了很长时间,夏傲雪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最后林国栋出来说,事情成了。

最后林国栋和夏傲雪的弟弟组成了一个合股的公司,凭着夏傲雪爸爸的一些老关系,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当然,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在这个公司中,林国栋的作用有多么的大,而夏傲雪的弟弟只不过是他爸爸安排在公司里代表自己利益的标志。夏傲雪的弟弟并不愿意好好地完成标志这个任务,时常还要惹出一些小麻烦,每当这时,林国栋都要默默地为他处理好善后的事,而且在老爷子面前没有一句怨言,包括在夏傲雪面前,也从没有说过她弟弟的重话。有几次,夏傲雪的弟弟找夏傲雪说,林国栋这个人心思太重,人品有问题。当时,夏傲雪认为这不过是他们做生意的合作者之间正常的小矛盾,所以一直也没放在心上。夏傲雪的弟弟咬牙切齿地对夏傲雪和他爸爸说,你们真是鬼迷心窍了,总有一天,林国栋会让你们哭都找不到调。最后,夏傲雪的弟弟和林国栋闹得已经不可开交,所有人的劝阻都无济于事,实在是没有办法,夏家老爷子组织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公司决定分家。在家庭会议上,林国栋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他主动地检讨了自己,并表示,他除了带走几个员工之外,公司账上所有的钱都归夏傲雪的弟弟,也就是归夏氏家族所有,他会重新注册一个公司,重新开始创业。当时夏老爷子就用气愤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儿子,夏傲雪看弟弟的眼光也是充满骄傲和恨铁不成钢的蔑视,她的眼睛恨恨地扫过弟弟的脸,仿佛都碰撞出声音:看看,看看,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夏傲雪的弟弟只是无声地吸着烟,一贯的张扬已经不见踪影。

其实,当时因为公司内部的内耗,账上也没有多少钱了,夏傲雪的弟弟只是想治那么一口气。他觉得林国栋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头上,让他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如今好了,林国栋无条件地退出,放下了这么大的舞台供自己表演,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给大家一个惊喜。

但是,不出三个月,夏傲雪的弟弟就蔫了,现实远不像他想的那么回事。他发现大部分的客户,尤其是那些主要客户有了很大变化,尽管依然笑脸相迎,称兄道弟,但就是没有实际行动。当时,夏家老爷子已经离休,说话的力度大打折扣,夏傲雪的弟弟才发现,自己是被林国栋给耍了:实际上,他是从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公司脱身出去,带着几年打拼后积累的经验和客户去新的领域大展宏图了。

夏傲雪后来也看出了点门道,但她也很矛盾,这边林国栋是自己的丈夫,那边是自己的弟弟,她不知该谴责谁好。没办法,她只能从家里偷偷拿些钱资助弟弟,也不知道林国栋知不知道。有时候在林国栋睡着的时候,夏傲雪观察林国栋的脸,和当初比起来,这张脸除了胖了,依然是很敦厚的样子,夏傲雪就想,难道那么阴险的事真的是林国栋干的吗?如果真是那样,这个人也太阴险、太可怕了。

其实最让夏傲雪心寒的还是后面发生的事,就像所有的故事中讲的,林国栋有了外遇。夏傲雪简直都不愿意想,太俗套了,一个年富力强、风华正茂的老板和自己年轻漂亮的女秘书的故事。夏傲雪平日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但是在这个方面,她却十分敏感,她像一头嗅觉灵敏的母花豹,远远地就从朱虹那个小妖精身上闻到了一股臊气。当然,林国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无论夏傲雪如何软硬兼施,所以,这也是让夏傲雪最郁闷的事。好比是在战场上,你找不到一个对手,而你却明明知道对手就在你的周围,你无法打出你的铁拳,给敌人以痛击。到最后,一腔的战斗热情就会将你憋爆炸了。每次夏傲雪要林国栋将小妖精开除出公司,林国栋总是说小妖精的家世背景对公司很重要,据说小妖精的哥哥是某国企大公司的老总。说到这儿的时候,林国栋会用特殊的眼光看夏傲雪,这目光就让夏傲雪的气焰熄了一半。的确,夏家老爷子已经落套了,夏傲雪的威风也不再理直气壮。最后,林国栋对夏傲雪说,开除朱虹可以,如果他们真的有那种关系,他给朱虹买一个别墅养起来,你夏傲雪不是也不会知道吗?这话倒是真把夏傲雪说得目瞪口呆,想想也是,闹到最后,夏傲雪也弄得非常无趣。但她就是不甘心,记得有一次,夏傲雪去林国栋的公司,走到门口,夏傲雪看见小妖精从林国栋的办公室走出来。小妖精穿着紧身性感的衣服,巴掌大的小脸上挂满潮红,好像刚让人干过一样。最可恨的是,小妖精竟然没和夏傲雪打招呼,一阵风一样就从夏傲雪的身边飘过,夏傲雪甚至隐隐地觉得在俩人错身之际,小妖精的嘴角竟然挂着一丝胜利的微笑。夏傲雪在林国栋的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当时的场面真是十分壮观,甚至惊动了写字楼里的保安,结果就是林国栋责令夏傲雪永远不要到公司去。其实,夏傲雪也觉得自己真是也没脸到公司去了。

说夏傲雪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她好像一下变成了一个刑侦专家,她调动一切手段侦察林国栋,包括查手机通话记录,偷看短信,每天都要闻闻林国栋身上是否有香水味。每次和林国栋做爱之后,她都要跑到厕所去检查安全套里面的精液的多少。有一次,她正举着一个浅粉色的安全套仔细观察,林国栋忽然走进卫生间,当时被夏傲雪女科学家一样专注的表情吓了一跳。实际上,林国栋已经很少和夏傲雪做爱了,夏傲雪整天在家养精蓄锐当然没问题,但林国栋常常回家之后就表现得疲惫不堪,要不就是喝得醉醺醺,这也让夏傲雪心生疑窦,难道林国栋是成心躲着自己,还是在外面将子弹都打完了?

夏傲雪的手机响了,她几乎忘了她手机的事,她用眼睛望着几个绑匪,因为她的手脚还都被捆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老三走到夏傲雪的包前将包打开,从里面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忙对副驾驶说:“是林国栋。”副驾驶接过手机端详着,直到电话铃声结束,夏傲雪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她觉得那大概就是自己得救的唯一机会。停了大约半分钟,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副驾驶想了一下后按下了接听键,他将电话举到夏傲雪面前。

“喂,喂……”夏傲雪下意识地将头向前探着,身体保持着一种滑稽僵硬的姿势,她担心那个电话会又突然地断掉,那样,她觉得自己就死定了。

“傲雪吗?你现在在哪呀?”林国栋在电话里急急地问。

“国栋,快来救我……”话一出口,夏傲雪就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林国栋在电话里提高了声音:“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这时,副驾驶将举着电话的手臂缩了回去,他对着电话说:“林先生,听见了吗?您的夫人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是谈一笔交易吧。”副驾驶边说边向门外走去。

夏傲雪伏在床上涕泪纵横,她在电话里听出林国栋很焦急,傲雪——这声焦急的呼唤就足以让此时的夏傲雪心里充满感动。

此刻夏傲雪相信不会有问题了,有林国栋在,任何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林国栋仿佛是专门为克服困难而生的。他身上有着顽强的、不屈不挠的劲头,这种近乎于钻营和不择手段的为人作风大概是源于他从小就经历的磨难吧。过去,这一点曾是让夏傲雪非常的不屑,她觉得这是他作为农村来的孩子的劣根性的表现,但现在,她才觉得踏实了。

副驾驶一会儿就走了进来,他对兄弟说:“老三,你去取钱吧。”说完,他又瞥了夏傲雪一眼,说:“还算他识相,嘴上说的挺好,但不知道他做的怎么样,但是,如果他敢跟我们耍滑头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夏傲雪忙说:“不会的,不会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每一秒对于夏傲雪来说都是那么漫长,她相信,林国栋此时正在和他们交易,相信尽管林国栋会很心疼钱,但他肯定会付出全部的努力来救自己。夏傲雪想好了,如果自己这次能安全地回去,她一定会和林国栋好好谈谈,修复他们的夫妻关系,毕竟,夫妻关系不好,双方都有责任。想一想,自己平日里也有些欺人太甚,仗着自己老爹的威风也没少让林国栋犯难,而且她表现出的对林国栋老家人的反感也曾经让林国栋大为恼火。夏傲雪想,这一切,我都可以改呀。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夏傲雪和副驾驶两个人,夏傲雪见副驾驶正站在窗前向外看,他的背影显得阴沉沉的。屋里很安静,但这份安静里却有一种怪异的味道在里面,让人有些心惊肉跳。

外面有了车声,夏傲雪能听出是自己的宝马,车子很急地停了下来,里面的人“嘭”地推开门,跳下来,然后又“嘭"地将车门关上。随后脚步声急促慌乱地冲进来,夏傲雪一眼就看见老三恶狠狠的目光。

老三在副驾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们边说还边向夏傲雪这边张望,夏傲雪眼见副驾驶的眉头蹙得愈来愈紧,最后,听见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他们几个人的目光一起向夏傲雪盯来,就像几把利剑同时向夏傲雪射来。夏傲雪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她恨不得能缩进地缝里。夏傲雪听见老三说:“干掉她吧。”然后她偷眼看见他们几个人的手里都抄起了家伙,尤其老三,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有些夸张的大号铁扳子,扳子闪着寒光。夏傲雪的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对自己说:“快想办法,不能就这么去送死呀。”

夏傲雪忽然冷静了下来,她对逼得越来越近的几个家伙大声说:“等等,我有话要说。”几个人果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夏傲雪说:“你们不就是要钱吗,林国栋不给你们,我给。”副驾驶望着夏傲雪说:“你给,你拿什么给我们?”

夏傲雪当时就被问愣了,其实真是这样,她拿什么给这些人呢?尽管她是一个阔太太,她每天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可真的让她拿钱,她又能拿出多少呢?他们家的财产,又有多少是和她有关系的呢?其实最早的时候,夏傲雪的家人,尤其是她的弟弟也提醒过她,但夏傲雪都没太在意,自从那个狐狸精出现之后,夏傲雪才忽然明白了,世界上任何东西原来都是不可靠的,只有钱是最可靠的,只要你将它紧紧地掌握在手中,就谁也抢不去。夏傲雪开始悄悄地联系律师,得到了律师的指点后,她明白,现在她需要的是证据,有了证据,她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林国栋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财产。前一段时间,她还在报纸上看到,有一个富翁的妻子正是用法律手段,成功地捍卫了自己的财产权,这让夏傲雪的信心增长了许多。而通过各种方法,夏傲雪也查出了一些问题,虽然离最终目的还有一定距离,但夏傲雪并不是太着急,她只是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一切做得稳妥把握。但是,当她的一切行动还在进行中的时候,这个意外发生了,而劫匪的一句话正是戳到了夏傲雪的痛处,夏傲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现在明白,其实如果林国栋不肯救自己的话,她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一条鱼。

夏傲雪闭上眼睛说:“那你们就撕票吧。”撕票是夏傲雪从录像里看到的,她想,这一定是他们绑匪的通用语言,不知为什么,她说出了这个词就觉得整个事件有了一种莫名的仪式感。

没想到,她的话将几个人都惹笑了。副驾驶说:“你以为这是在演戏吗?那么好吧,就算是一出戏,我们来谈个条件吧。”夏傲雪说:“什么条件?我能和你谈什么条件?"副驾驶说:“其实很简单,你也能看出来,我不是一般的劫匪,我叫郭小东,我曾经和林国栋合作过一笔买卖,但林国栋骗了我。我们一起投资了一笔生意,当然这笔生意并不是太合法,所以我们一直是在暗地里操作,但到了最后,林国栋告诉我那笔生意亏了,我不但没有赚到钱,连我的本金都搭进去了。林国栋做得很精彩,我尽管知道他在骗我,但我却无话可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吞了我的钱而无能为力。其实,这笔钱亏了也就亏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对我智力的侮辱,我进入生意场已经有些年了,可吃这种哑巴亏还是第一次。所以,我要报复林国栋,于是我找了几个兄弟策划了这起绑架案,一是想敲林国栋一笔钱,二是让林国栋知道,他的东西也每时每刻都是不安全的。但是,”副驾驶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在林国栋的心里什么也不是,我们绑了你反倒是帮了林国栋的忙。大概他最希望的就是我们能撕票吧,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快地通知警察,害得我的兄弟差一点被抓住。”

夏傲雪看见郭小东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说实在的,这个郭小东长得真有些像那个同名的影星,挺英俊的,他最后的几句话让夏傲雪再一次觉得无地自容。

郭小东说:“这样吧,我和林国栋的这个回合就这样了,我认输,算他狠,但我不会死心,我还会再出手。你告诉他,让他小心,相信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知道那句话吧,就是投鼠忌器,我们都不是明面上的人,我会跟他一直较量下去。”郭小东说完,走过来帮夏傲雪解开手上的绳子,从老三的手里拿过夏傲雪的车钥匙,老三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大哥……”但他被郭小东的目光制止了下面的话。郭小东将钥匙放到夏傲雪的手里,说:“你走吧,对这件事给你带来的伤害我表示歉意。”

夏傲雪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还愣在那里。老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快滚,小心我们后悔。"夏傲雪这才抓紧车钥匙,站起身,一溜烟地跑向门口,说实话,她真是怕他们后悔,坐到自己的车里,夏傲雪的手还在一直地抖。好容易将车打着,夏傲雪死命地踩了油门,宝马车像发了狂的野马一样冲了出去。

那个破旧的仓库被甩得越来越远了,前面是一个丁字路口,夏傲雪不知道该向哪边走,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夏傲雪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起来,里面传来郭小东的声音——这声音夏傲雪相信自己永远也忘不了,郭小东在电话里说:“到了前面的丁字路口向右转,过了大概3公里就是高速公路,一直开你就到家了。”夏傲雪机械地说了声:“谢谢。”郭小东又说:“我觉得你也不容易,林国栋那小子对你不仗义,我们都知道,他和‘二奶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大概还一直蒙在鼓里。一个女人落到这步也够可怜的了,日后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就尽管说。”夏傲雪慌忙将电话按断,仿佛这电话再通一分钟,郭小东就会通过电波从电话里钻出来。夏傲雪还一时没反应过来郭小东在说什么,但她肯定听清了他最后一句话,夏傲雪想,我会有什么事找你帮忙,那我除非是疯了。

冬天了,窗外下着雪,夏傲雪坐在温暖的屋子里,身上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前几天,夏傲雪的弟弟突然找上门来,说他公司接了一笔大生意,先期已经投入了一大笔钱,但工程规模太大了,后续的资金无论如何也接不上了。照此下去,不但赚不到钱,前期的投入也极可能泡汤,这可是他们夏氏家族的全部财产和希望呀。所以,他来找夏傲雪,看能不能让姐姐说话,请林国栋拿出五百万的流动资金来救急。听弟弟说完,夏傲雪心里这个恨呀,没有金刚钻,别揽这个瓷器活,你怎么不长个脑子呀!

但是,弟弟看来这次真是遇到大困难了,他蔫头耷脑地坐在那里,整个人的线条都是松垮的,头发蓬乱,脸色灰暗,一副已经活不起了的架势。夏傲雪将拥到嘴边的愤怒的话语生生地咽了回去。这时,夏傲雪的手机响了,是夏傲雪的爸爸来电,夏老爷子在电话里用威严的口气说:“跟国栋谈谈,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一定要帮你弟弟的忙,毕竟我们还是亲戚,他有今天,我们夏家还是出了很大的力的。”夏老爷子离休后,像许多曾经拥有权势的老人一样,对过去的辉煌念念不忘,因而,对现实也是愈加不满,说起话来也是越加刻薄和不可商量。夏傲雪在心里暗暗地叫苦:老爹呀,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是过去的你,林国栋还是过去的林国栋吗?

当天晚上,夏傲雪精心地在家准备了几个菜。所谓精心准备不过是保姆做,夏傲雪在旁边看,但夏傲雪对菜谱进行了精心的安排。她打电话给林国栋,语气之温柔让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肉麻。她对林国栋说:“国栋,你晚上能回来吃饭吗?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菜。”林国栋说:“我争取吧。”随后就撂了电话。夏傲雪拿着电话的手一直就没有放下,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收起来,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感到自己的脸在一阵阵地发烫,眼泪在潮红的脸颊上很快就蒸发了。

其实可以想见,林国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夏傲雪的请求,尽管他说出了一二三四条理由,夏傲雪反倒没有自己想象的愤怒,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就像玻璃一样,发出了清晰的破裂声。

当初夏傲雪被绑架后死里逃生,回到家里以后,她对林国栋大发脾气,她质问林国栋是不是要害死她?林国栋说,他那么做是最安全的方法,没有警方的介入,郭小冬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将她放回来?夏傲雪就问,将郭小冬抓起来了吗?林国栋说,抓郭小冬不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等以后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他。林国栋现在已经变得很能言善辩了,他给夏傲雪一条一条分析处理这个事件的利弊,夏傲雪被说得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但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已经不再珍惜自己了。

雪越来越大,夏傲雪家别墅的院子里已经铺得白白的一层,夏傲雪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就是想去雪地上走走,让雪埋在身上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夏傲雪站起身,刚要往外走,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夏傲雪看了那个电话号,好像似曾相识,她迟疑地接了起来,听到对方说:“你好,我是郭小冬。”一听到这个名字,夏傲雪的身上一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把将手机扔了出去,就像丢掉一个烫手的火炭。但是,手机里郭小冬依然坚定地说着:“喂,喂,夏傲雪,你听着,我找你有事,我们见个面吧……”

见面的地点选在中央大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夏傲雪特意选择了这样一个人员密集的地方,这样会让她有一种隐隐的安全感。等她赶到的时候,郭小冬已经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今天穿着一件深褐色的皮夹克,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条纹衬衫,整个人显得高大帅气。夏傲雪在心里暗暗地想,真可惜呀,他曾经是一个绑匪。

郭小冬见夏傲雪进来,只是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就像一个老朋友最平常、最普通的一次会面。郭小冬说:“你来了,我给你点了一杯热咖啡,你先暖一暖,一会儿,我领你去看一件你应当知道的事。”

这次是郭小冬开的车,夏傲雪的宝马在郭小冬的驾驭下显得格外驯服。已近傍晚,郭小冬将车开到了一家很大、很高级的幼儿园的门前,幼儿园门前已经停了很多的车。夏傲雪不明白郭小冬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郭小冬说:“等一会你就知道了。”等了一会儿,幼儿园里的孩子陆陆续续地被接出来,郭小冬指着前面说:“你看!”夏傲雪顺着方向望去,在人群中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小妖精朱虹,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夏傲雪仔细地看了一眼小男孩,那鼻子、眼睛、脸型、神态,顿时,她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夏傲雪心里也一直感到很对不起林国栋,就是因为她一直没有给他生一个孩子。从年轻的时候起,夏傲雪就一直担心生完孩子会破坏了自己的体型,所以一直不肯要孩子,每次和林国栋做爱的时候,都要林国栋戴好安全套。再后来,夏傲雪得了一次重感冒,最后又转成了心肌炎,病好后就落下了一个心脏不好的毛病,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林国栋也断了要孩子这个念想。有时候夏傲雪也会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林国栋在家里是独子,家里三个姐姐就这么一个男孩,但每次看到林国栋父母和姐姐们的眼神,夏傲雪就很不舒服:怎么,不生孩子怎么了,你林国栋没我们家的帮助,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不和我,孩子是有一大堆了,但你也指不定在那个垄沟刨食呢。想到这些,夏傲雪心里也有了一丝安慰,但今天,夏傲雪是彻底地被打败了,被生活打败了。

郭小冬将软成一团的夏傲雪搀扶着放到了一个宾馆的大床上。夏傲雪听郭小冬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明天我再找你。”夏傲雪一遍遍地擦着眼泪,可眼泪怎么还像不听话似的奔涌而出。她觉得身体里的水分都快流干了,身上的所有力气也随着泪水流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就快变成一片沙漠了。夏傲雪看见郭小冬站起身要向外走,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抓住了郭小冬的衣襟,她用尽力气地说:“你别走,求求你,陪陪我。”夏傲雪看到郭小冬迟疑了一下,最后缓缓地坐在了夏傲雪的床边。夏傲雪闻到一股男人特有的气息,这种气息一下就钻进她的鼻孔中,钻进她的心里。

夏傲雪的手机“嘟嘟”地响着,不用看就知道,是郭小东给她发来的短信。这几天,夏傲雪都能收到让人脸红心跳的短信,在短信中,郭小冬柔情蜜意。有了第一次就不愁以后,夏傲雪和郭小冬又约会了几次,每次在床上都让夏傲雪得到极大的满足。所以明明知道那并不是好事,就像一个人吸毒上了瘾,让她戒掉却是百倍的困难。每次夏傲雪都要问郭小冬:“你和我,图什么呢?”郭小冬就坦率地说:“我要你和我一起来对付林国栋,他坑苦了我,我们一起把他杀了吧。”

夏傲雪是非常恨林国栋,但是说将他杀了,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的。所以每次郭小冬咬牙切齿的时候,她便不再吱声,她觉得她和郭小冬在一起就是对林国栋最好的报复。每次想起林国栋和小妖精在一起的情景,夏傲雪和郭小冬在一起做爱的时候就变得更加疯狂,这样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夏傲雪觉得自己重新变成一个女人了,变成一个有雨露滋润的花朵,她觉得郭小冬就是上帝交给她的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要牢牢地抓住他。

夏傲雪的心情很不错,整个人又有了活气,她开始长时间地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顾影自怜,她觉得自己还不算老,体型尽管没有年轻时的苗条,但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她的皮肤还很白很细腻,说她刚四十岁也绝对有人相信。她有时候想,哎,生活哪有尽如人意的,就这样吧,我表面毕竟还是董事长的夫人,因为毕竟还知道林国栋的一些秘密,林国栋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每年他还要给自己一大笔钱,任由自己去挥霍,还图什么,就各人玩各人的吧。夏傲雪发现人真是一种情绪的动物,等你一旦想开了,整个人也就释然了,心境也好了起来。有一天从卫生间洗澡出来的时候,夏傲雪还不由自主地哼起歌来,引得林国栋奇怪地向她望过来,夏傲雪忙收住声音,她在心里暗暗警告自己,可别做得太过了,别让林国栋发现了把柄。

但是很快,夏傲雪就再也乐不起来了。

夏傲雪弟弟的公司无可避免地倒闭了,公司亏了他们夏氏家族的大部分财产,还包括夏傲雪自己攒的一百多万元钱。当时是她禁不住弟弟的软磨硬泡,才将自己的老本都掏了出来,夏傲雪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人。最关键的,她的弟弟受不了打击,服毒自杀,虽然被抢救过来,但神志已经不正常了。夏老爷子更是一股急火,瘫痪在床上,夏傲雪觉得一辈子的天都没这么黑暗过。

这时候,郭小冬又打电话约她,她恍恍惚惚地开车来到约会的地点。郭小冬正在宾馆里等她。一见夏傲雪,郭小冬就迫不及待地说:“你们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知道吗,如果你弟弟能够凑够那五百万的后续资金,他的公司就不会垮。而且,林国栋和你弟弟做一样的生意,到最后将货价抬起来的就是林国栋。他借此挤垮了好几家你弟弟这样的小公司,而且,接手善后的就是林国栋,这家伙太狠了……”

“你别说了!”夏傲雪忽然平静地说。郭小冬被夏傲雪冷漠的语调吓了一跳。

郭小冬说:“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夏傲雪说:“你不是说想杀了他吗,咱们现在就商量一下,看怎样才能杀了他。”

夏傲雪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概林国栋也觉得心里很愧疚,这几天,每天下班,林国栋就早早地赶回家来陪夏傲雪,夏家大大小小的事也都由林国栋安排得妥妥帖帖,林国栋用自己的小胖手拉住夏傲雪骨瘦如柴的手,关切地说:“傲雪,我们夫妻一场,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真是很难过,是这个行业不行了,你弟弟就算找到后续的资金也是于事无补,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太难做了。”

夏傲雪缓缓地抬起头,低声说:“这不怪你,你就是拿出那五百万也是白打水漂,是我弟弟不是做生意的料。”

“唉,"林国栋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是怪我,五百万又算得了什么,当时拿给你弟,打水漂就打水漂吧,权当买个安心,毕竟,你们夏家对我有恩呀。”林国栋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低沉而充满磁性,这个磁性的声音又充满一种令人深深感动的成分。林国栋想,如果现在能掉几滴眼泪就完美了,但可惜,他没上过表演课,掉眼泪还是一个很专业的功夫。林国栋又想,就这样吧,戏太过了反倒不好。

夏傲雪也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么说,我就知足了,我算没有看错你。”夏傲雪站起身接着说,“你也多保重身体,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给你热杯奶,你喝了好早点睡觉。医生说了,要你每天都要坚持喝奶,到了这个年龄,补钙很重要的。从今天起,你不要忘了,我也帮你想着。”

林国栋笑着望着夏傲雪说:“好,谢谢你,你给我什么我都喝。”

夏傲雪说:“你听话就好。”

夏傲雪走进厨房,亲手打开一袋鲜牛奶,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分二十秒,她看书上说,加热八十秒,牛奶的香味才能被完全激发出来。热完牛奶,夏傲雪从容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粒胶囊,她将胶囊拧开,将胶囊里的白色粉末倒进奶里,随手又从碗橱里拿出一把小钢勺,将牛奶搅拌均匀。她最后还将牛奶放到鼻子下面闻一闻,刚热过的牛奶很快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散发着牛奶特有的甜甜的芳香。夏傲雪端着这杯牛奶缓缓地向客厅走去。

郭小冬说过,这是一种无臭无味的毒药,可以慢慢地麻痹人的神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人就会在睡梦中呼吸停止而死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即便尸检也对此药无能为力。

林国栋接过夏傲雪手里的牛奶,端在手里看了一下,夏傲雪的心也剧烈跳了一下,但很快,林国栋就将牛奶一饮而尽。他的嘴唇四周挂上了一圈“白胡子”,林国栋还调皮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端着空杯,笑吟吟地望着夏傲雪说:“真好喝,以后每天可别忘了让我喝。"

夏傲雪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仿佛在睁着一只眼睛,她一直在观察着林国栋的情况,她既盼着那个结果出现。又怕那个结果出现。你想,身边忽然出现一个死人,这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好在,几天晚上了,林国栋都睡得像死猪一样,而且还四仰八叉的,放肆地打着呼噜,好像在有意给夏傲雪看:看看,我睡得多香。

有几次,夏傲雪又有些下不了手,郭小冬就在电话里劝夏傲雪说:“你呀,千万不要有这种妇人之仁,你想想你们家的情况,想想你自己的情况,老公在外面都有那么大的孩子了,你难道就不恨吗?再说,我们这样悄无声息地干掉林国栋,作为他的太太,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他所有的财产,那样,你可以完全打败那个小妖精,可以救你的弟弟,可以让你的老爹过上幸福的晚年,你可以不再忍受被背叛的屈辱,有百利而无一害呀我的夏傲雪同志!再说了,杀人这事,捅一刀和捅十刀,性质是一样的,要是被林国栋发现,你一切都完了,你可要想明白呀。"

夏傲雪想,也对呀,既然都做了,就索性做到底吧。

第八天的早晨,夏傲雪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沉沉的,昨晚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她好像一直在奔跑,在躲避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的追赶。好容易醒过来,她侧过身,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跳。林国栋早就醒了,他躺在她的面前,也侧着身子,两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夏傲雪说:“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我去给你准备早餐。”林国栋望着夏傲雪的眼睛一动未动,他说:“我怎么觉得舌头很麻,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夏傲雪被林国栋看得直发毛,忙说:“你是不是这几天又喝酒了?告诉你不让你喝这么多,你还不信,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小伙子呀,到了这个年龄,各种毛病都会找上来的。”林国栋想了想说:“可能是,看来以后我得多注意了,真是年龄不饶人呀,咱们俩可都得好好自己照顾自己,将来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夏傲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想,林国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是话里有话吗?她看林国栋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翻了个身,含混地说:“我再睡会,早餐好了你叫我。”夏傲雪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到厨房去了。

将林国栋答对走,夏傲雪的心里怎么也不能平静,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终于调出那个号码,又犹豫了半天,将电话拨了出去,对方电话的彩铃立刻唱了起来:“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夏傲雪被这歌声吓了一跳,很快,歌声停止了,郭小冬的声音响了起来:“傲雪吗?”夏傲雪忙不迭地说:“上午你有事吗,我想见你……”

一个小时以后,夏傲雪和郭小冬在他们常去的宾馆房间里见了面,尽管也没走什么路,夏傲雪还是气喘吁吁地说:“我们停止吧,我不想那么干了,我害怕。”郭小冬今天好像也出奇地温柔,他搂过夏傲雪,在她的额头上轻吻着,他在她的耳边低声地说着:“别担心,一切就要结束了,要结束了。”

郭小冬温柔地在夏傲雪的身上抚摸着,他的大手干燥而温暖,这让夏傲雪狂跳的心渐渐安静下来。郭小冬缓缓地脱光了俩人的衣服,夏傲雪赤身倒在郭小冬的怀里,她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港湾吧,至少对她来说是这样,在这里,她可以忘掉所有的一切……

郭小冬今天真是格外地温柔,他一下一下疏密有致地撞击着夏傲雪的身体,夏傲雪觉得自己正一点一点飘起来,耳边好像都产生了“呼呼”的风声,周围的世界都不存在了,眼睛、耳朵,甚至身体也都不存在了,她终于发出了快乐的呻吟。直到有人推开房门,直到有几个警察着装的人站在床边看着她,她才陡然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夏傲雪和郭小冬被警察带到了宾馆的一间办公室里。走进屋里,夏傲雪几乎昏厥过去,因为她看见林国栋就坐在里面。

林国栋看见夏傲雪进来,刚想站起来说话,就被其中的一个高个警察不客气地制止了。

一个红脸的老警察说:“你们两个,过去,蹲到那个墙角去。”夏傲雪没有动,但郭小冬赶快拉了她一下,他们俩就一起蹲到了墙角,因为穿得匆忙,夏傲雪和郭小冬的衣服都七扭八歪,蹲在那里,身上好像捆着绳索。

那个老警察说:“你们通奸被抓了现行,而且,我们在你给你丈夫喝的牛奶中查出了一种可以置人于死地的麻醉剂。夏傲雪,你这是故意杀人。这种行为,法律是不会不管的,现在是人赃俱获,你的杀人动机也非常明确,你就等着法律的严惩吧!”

没等老警察说完,夏傲雪已经瘫倒在地上。

这时,林国栋说话了。夏傲雪听见林国栋说:“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和夏傲雪单独谈谈。”

警察说:“和这种女人,你还有什么谈的。”

林国栋站起身,掏出烟,塞到警察手里,说:“你们先把这个男的带走,我和夏傲雪先谈谈。”

警察表示遗憾地摇摇头,说:“好吧。”几个人薅着郭小冬的脖领子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夏傲雪和林国栋两个人,两人都没有吱声,屋里死一般地静。

林国栋首先打破了沉默:“傲雪,我真想不到你会这么对我,你太伤我的心了。”夏傲雪默不作声。林国栋接着说:“但是,傲雪,你放心,你们夏家对我有恩,我不会不报,这件事只要我不追究就没问题,你也不会进监狱,我先把警察这边摆平,你不会有事的。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夏傲雪依然默不作声,但眼泪却像溪水一样地涌出来。

林国栋安排车将夏傲雪送回家,他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夏傲雪昏头涨脑地回到家,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百年没睡觉了,她将自己一下摔到床上就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夏傲雪醒过来,家里很安静,窗前挂着厚厚的窗帘,只有一盏小台灯发着幽怨的光,夏傲雪呆呆地看着天棚出神。

最后还是客厅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让夏傲雪回到了现实。她站起身,走到客厅,见林国栋穿着睡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夏傲雪出来,林国栋忙将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对夏傲雪说:“你醒了?”夏傲雪望着林国栋,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她说:“我们离婚吧。”林国栋好像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夏傲雪说:“谢谢你不追究,我们离婚吧,我什么也不要,我回我父母家去。”林国栋说:“没有这个必要,我不计较,我知道你是被坏人挑唆的,那个坏人我不会放过他,他会得到最重的惩罚。而你不一样,你太天真,没有社会经验,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何况我也有做错的地方。"夏傲雪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说:“不,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就这么定了吧,我心里还好受些。”林国栋站起身,走到夏傲雪面前,伸出两只小胖手拉住夏傲雪的手,用夏傲雪久违了的深情的目光望着夏傲雪,半天才缓缓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们真是缘分尽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你执意要走,也不能让你空手走,我这里还有二十万现金,你带着吧,将来也好有个急用什么的。”

夏傲雪凄凉地笑了一下,说:“唉,我真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呀。”

转眼夏天了,夏傲雪一直在努力地平复心情。这段时间以来,夏傲雪只和好朋友林红梅有点联系。出事后,林红梅来看过夏傲雪,看她这么净身出户,直脾气的林红梅就说:“你这也太便宜林国栋那小子了,他倒好,升官、发财、换老婆,样样都占全了,那几千万的家产就这么让他独吞了?”夏傲雪没有做声,只是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样望着林红梅笑笑。实际上她和林国栋之间的这些内情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林红梅。林红梅只隐约知道夏傲雪偷情被抓了现行,别的就不知道了。夏傲雪也没法对任何人解释和诉说,她躲在父亲在军队干休所的小楼里,每天无所事事,手握遥控器,专门看各台的警匪片、涉案剧,每次看到最后坏人被绳之以法的时候,她都要暗暗庆幸,多亏林国栋宽宏大量,否则,她也将会成为一名女囚生活在铁窗里并且生不如死。她常想,就这样地度过余生吧,她现在还能求什么呢,平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

但夏傲雪不知道,命运还是不肯让她平静。

夏傲雪的手机响了,这让夏傲雪都有点不适应,因为已经很长时间没人跟她联系了,甚至她都很少开手机。今天这是怎么了?夏傲雪拿起手机,看到了那个号码。她立即就从床上蹦了起来,头一下子涨得好像比皮球还大,她都不敢相信,是他,怎么会是他!

郭小冬和夏傲雪约在了那个酒吧,夏傲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到了那里。她到的时候,郭小冬还没有来,半年多了,这个酒吧也变了模样,里面的服务员也大都换了人。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走过来,她露出年轻而甜美的微笑,说:“女士,您喝点什么?”夏傲雪要了一杯最便宜的茶,付过钱,之后又谨慎地将找回的零钱收好。

茶刚喝了一口,夏傲雪就看见郭小冬匆匆地走进来,他穿着一件鲜艳的T恤,整个人还显得干练、精神,夏傲雪不由得直起了腰。

夏傲雪看着郭小冬坐定,点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因为太烫又赶紧放下。她一直没有做声,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郭小冬没头没脑地说:“你放心,我没事。”

夏傲雪还是没有吱声。

郭小冬接着说:“我也是思想斗争了好久才找你的,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说,你一辈子都不知道。”

夏傲雪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太烫,将她的嘴里烫出了一个大泡都没察觉。

郭小冬说:“一切都是骗局,都是林国栋精心安排的,你中了林国栋的计。”

“中计?”夏傲雪重复了一句。

“是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当时绑架你是真,林国栋报警也是真,但后来就都不是真的了。后来林国栋约我见了面,他同意把我的钱给我,另外还给我一百万,条件是让我想办法能让你净身出户地和他离婚。后来我想办法接近你,想办法激怒你,实际都是计划的一部分。我和你去宾馆约会,每次我都有录像,我给你的说让林国栋中毒的胶囊里面装的不过是维生素。最后咱们约会,来抓咱们的警察也是林国栋派人假扮的,我们最后的目的就是要让你无话可说地离开林国栋,不对林国栋和他的财产产生任何威胁。本来我想这事没那么容易,没想到你那么容易就中计了,事情就是这样……”

“等等……"夏傲雪失声叫了起来,“你慢点说,让我好好想一想。”

夏傲雪将头靠在高背椅上,她觉得郭小冬完全是在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但这个故事让夏傲雪浑身发冷,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夏傲雪问。

“傲雪,我看你太可怜了。”郭小冬试图凑近夏傲雪,小声地说。

“滚!你个王八蛋。”夏傲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郭小冬的那张脸几乎让她呕吐起来。

郭小冬收起表情,重新端坐好:“是,我不是好人,但我是商人,我不会放弃任何商机,我也会将我的利益扩大到最大化。我现在来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林国栋现在有上亿的资产,他只用区区一百万就让我给他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不平衡。夏傲雪,咱们谈个条件,我可以让你夺回你失去的东西。”

“滚,滚,你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我真是瞎了眼,我再不要见到你!”夏傲雪歇斯底里地站起身,将一杯热茶泼到郭小冬身上,旁边的几个保安忙跑过来,有的忙着按住夏傲雪,有的边忙着帮郭小冬擦身上的水边问:“先生,你没事吧?"郭小冬恼怒地对保安说:“你们干什么,我们两口子的事不用你们管。”

半夜十二点,郭小冬的手机响了,郭小冬接起来说:“我知道你会打电话。”

夏傲雪无声地笑了一下,说:“你有什么条件,说给我听听……”

责任编辑 成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