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国成
我为“青春诗会”写过一篇文章《让青春化为诗篇》(见2004年12期《中华诗词·卷首语》)。如今看来,青春比较容易化为诗篇——就诗伴青春而言,能否闪光,却说不定。我们青年诗人,不能满足于一般发表作品,而应当有更高追求:让青春在诗里闪光!
鲁迅先生早在1925年写的《论睁了眼看》中说过:“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诗词属于文艺的一种,也应饱含国民精神,有了国民精神,自然就会闪闪发光。这就要求我们的诗人必须融于国民之中。
诗人也是国民,难道还会处于国民之外吗?这里说的是心灵。“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情是常有的:身在国民之中,保不准心在国民之外。因此,诗人需要与国民心灵相通,气息相关,方能彼此融为一体,从而汲取存在于国民之中的国民精神,亦即关乎国家存亡的爱国主义和维系民族盛衰的民族精神。
诗词是最具个人化的艺术形式,同时又要表现群体性的国民精神;二者虽有矛盾。却完全可以统一起来。因为诗人既是个体的自我,又是群体的一员。诗人的喜怒哀乐,能够做到既具独特个性,又与国民大众相通。因具个性,诗中才有自我;因能相通,诗才引起共鸣。反之,如果诗人脱离国民大众,失去感情联系。彼此无法沟通,那么,无论诗作怎样激情澎湃,也是打动不了广大读者的。或者沉湎于抒写纯属个人的蜗角之情,或者热衷于玩弄无甚价值的文字游戏,也会写出诗来,倘若写得精致,也能给人以美感;但是,这类东西,纵然小巧玲珑,终究属于玩物,只能当作小的摆设,难成什么大的气候:原因只有一个:无关国家民族痛痒!——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诗词界除了一味抒写纯粹个人的小小悲欢之外,还有一种创作倾向,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特别喜欢模拟古人情调,一些初学作者和青年诗人尤甚。我以为,这实在不足为法。诗人要说真话,青年诗人更要抒真情,求真理,干真事。堂堂正正地做人,坦坦荡荡地写诗,以乔装为耻,因作假蒙羞。虚情假意的诗词,难以成为真正的艺术。而且,模拟古人,即使再像,也成不了古人,更非今人。清代李渔说得极好:“世道迁移,人心非旧,当日有当日之情态,今日有今日之情态。”(《闲情偶寄·变旧成新》)万事万物因时而更,习俗情态因世而易,模拟纵令逼真,难掩弄虚作假。现代诗词抒写的应当既是今日诗人的自我情态,又与当代国民的心灵相通。这样的作品,才会闪射出时代的奇光异彩。泥古摹古,只能成为古人影子,或者称作假古董。
诗人要达到与国民心心相印、息息相通,就须密切关注现实,一刻也不能脱离生活。现实生活错综复杂;悲欢离合无所不包。现代社会,国民生活大有改善;但是,处境仍然艰难。所有人类遭遇的生存问题,国民都要面对:诸如强权政治、野蛮侵略(包括文化侵略)、恐怖主义、核弹威胁、全球变暖、金融危机等等;一切国内发生的各种矛盾,国民必须应对:诸如官场腐败、市场黑暗、分配不公、贫富悬殊、文化贬值、人心衰颓、生态破坏、资源枯竭……国际国内的天灾人祸,都将带来巨大的苦难。作为最富爱心、满怀忧患的诗人词家,何以能够置身事外、不闻不问、不置一词、不发一声?感情已经冰结的人,必然作不了诗词,成不了诗人,因为诗是言志抒情的语言艺术,人已冷酷无情,他还抒写什么?
不错,改革开放的确使我们国家和中华民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伟大变化,诗人理应加以歌颂。但是,不能光唱赞歌,还要高唱战歌。在丑陋邪恶面前,在祸患灾难面前,诗人要有敢于正视、勇于揭露的胆量,古诗所谓“酒肠宽似海。诗胆大如天”(刘义《自问》)。青年诗人就是要敢爱敢恨敢喊,正如鲁迅所说:“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华盖集·题记》),不该缩手缩脚、无所作为,不做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懦夫庸人。鲁迅先生深切地希望,“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论睁了眼看》)。尽管历史时代不同、社会性质已变,而忧患意识和国民精神却是同样需要的。只有揭出人生病苦,才能引起疗救的注意;唯有暴露社会矛盾,才会得到恰当解决。粉饰掩盖,除了扩大、延长苦难而外,别无出路。
我们的诗人词家,尤其是青年诗人。生逢其时,长当盛世,处于非常宽松和谐的艺术环境,享有充分的创作自由。自由的确是个好东西: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人无权随便干涉。但是,自由又是个坏东西:用得不当,也会泯灭诗人光彩。因为随心所欲、任意而为地挥洒笔墨,可能会把洁净的稿笺涂黑,就像新诗中的“下半身写作”一样,不仅把诗写歪,而且还将自我形象搞坏。所以,愈是自由,便愈需要自我约束,尽到一个正直诗人所应具有的社会责任与历史使命:时刻关注现实,努力贴近时代,不仅抒写自我(必不可缺),且为国民呼号!这是伟大时代赋予我们的神圣任务,又是国民大众对我们的殷切期待,更是诗人自我成才、为大家的内在要求。青年本来就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不该像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理当生机勃勃,不能死气沉沉。这样的美好青春,定然会在诗里熠熠生辉,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