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零
1958年3月22日,毛泽东在中共八大二次会议成都会议上谈到收集民歌时,指出:“我看中国诗的出路恐怕是两条: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这两面都提倡学习,结果要产生一个新诗。现在的新诗不成型,不引人注意,谁去读那个新诗。将来我看古典同民歌这两个东西结婚,产生第三个东西。形式是民族的形式,内容应该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我们认为毛泽东的上述论述,给中国诗歌的发展指明了道路,使中国诗歌的革新、创新与发展有了明确的方向。
但是,在2008年《中华诗词》杂志第3期上,发表了常务副主编丁国成先生的《“新诗主体论”可以休矣》一文(以下简称《休矣》),公然把中华传统诗词多年来一直受到人为压抑,以致不能参与评奖、不能人史的责任归咎于毛泽东的“新诗主体论”。该期并以“卷首语”的方式,称《休矣》为“振聋发聩”之作,从而在诗词界产生了很大影响。如第7期“读者评刊”一栏中,有的读者就说这是“近年难得一见的高水平的诗论”,“真是大快人心”,“爱不释手”,等等。我认为《休矣》的观点是很值得商榷的,下面发表我的一些见解,向丁先生请教。
一、什么是毛泽东所讲的“新诗”
毛泽东于1957年1月12日在写给臧克家等人的信中确实说过:“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体,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这封信便成了丁文批评毛泽东的主要立论依据。
但是,毛泽东关于新诗的文章、讲话何止这一篇呢。
1957年1月14日,也就是在给臧克家等人信的两天后,毛泽东约臧克家和袁水拍进一步谈诗,可以说这是对1月12日信的补充。毛泽东在谈话中说:“新诗的发展,要顺应时代的要求,一方面要继承优良诗歌的传统,包括古典诗歌和五四以来革命诗歌的传统。另一方面要重视民歌。诗歌的形式。应该是比较精炼,句子大体整齐,押大致相同的韵,也就是说具有民歌的风格。”(《巨人的情怀》)这次补充谈话十分重要,与上引毛泽东1958年3月22日在成都会议上讲话的精神是完全一致的,已经充分说明他所主张的新诗(即古典同民歌结合产生的第三个东西)与不成型的“现在的新诗”的区别了。
1965年7月21日,毛泽东给陈毅的信中说:“但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民歌中倒是有一些好的。将来的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1册)在此,毛泽东的新诗观再一次作了更为清晰、更为明确的表述。
以上已可十分清楚地看出,毛泽东所说的“以新诗为主体”的新诗,决非如《休矣》所指称、至今仍占居“主体”地位的那个“偏嗜欧化形式,偏废民族传统,独占一位,缺乏营养,变得面黄肌瘦,虽已年届90岁,却仍然难成壮汉”的新诗。不但如此,毛泽东还对这种新诗早就提出过尖锐的批评,如他给臧克家的谈话中就说:“新诗太散漫,记不住,应该精炼,大体整齐,押大致相同的韵。”(臧克家《毛泽东同志与诗》)在与梅白谈诗时甚至还说:“你知道我是不喜欢新诗的……给我一百块大洋我也不看。”(《在毛泽东身边的日子》)为了与这种背离民族传统的“新诗”相区别,他在给陈毅的信中特别标明他所主张的新体诗歌。有些研究者根据毛泽东1957年给臧克家等人谈话中曾提到过“包括继承五四以来革命诗歌的传统”,把新体诗歌概括为民歌、古典诗词和五四以来革命诗歌的“三结合”。很明显,毛泽东的“以新诗为主体”,正是这种“三结合”的新体诗歌。同时,这种新体诗歌也并不一律排除所谓的“欧化诗”,如他在强调“民歌与古典诗的统一”的同时,并提出要“以外国诗作参考”的意见(《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7册)。这种“三结合”的新体诗歌的概念不是十分清晰吗。但丁文却说:毛泽东“‘新诗主体论的所谓‘新诗,概念模糊,很不科学。”据我们看,“概念模糊”者并不是毛泽东,只能是《休矣》的作者自己了,他至少是犯了以偏概全的错误吧。
二、什么诗应当成为未来诗歌的“主体”?
《休矣》反对“新诗主体论”,还有一个“理由”是:它违背了“多样统一的普遍规律”,是“有悖诗歌生态平衡而主观臆造出来的”,因此,《休矣》反对主体论,主张无主体论,说“不必人为去分什么主体、肢体……任其自由自在发展,保持诗坛生态平衡足矣!”
首先,我们要问一问:“多样统一”难道是一种多样的平衡态势,没有主体和肢体之分么?从中国数千年的诗歌发展史来看,答案是明确的,无主体论是站不住脚的。《休矣》也不得不承认:“一代有一代的代表诗歌”,请问这“代表诗歌”难道不配称主体吗?主体与肢体是一个对立统一体,否定一方,他方就不存在。因此。毛泽东说的“以新诗为主体”,并不是独尊一体,而排斥其他诗体的。因此,他同时说“旧诗可以写一些”,甚至还说“旧体诗词要发展,要改革,一万年也打不倒”嘛!当然,什么是现当代中国诗歌的主体,虽然不能人为界定或自封,但总不能只顾自己吟咏不管有无听众吧。总不能满足于当前所谓的“生态平衡”吧,总不能“只管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吧,总应着眼全局并有某种前瞻性吧。毛泽东正是高瞻远瞩,从“将来的趋势”来谈新体诗歌发展的可能性的,有什么不对呢?
现在,互联网的诗词论坛上有“诗界三枝花”之论。大体上,认为第一枝花是格律诗,虽很美,也曾经辉煌过,但已失去其时代性和大众性。第二枝花是白话诗,虽有时代性。却缺乏民族性,忽视大众的审美习惯,也即缺乏大众性。第三枝花,即既具有民族性,又具有时代性和大众性的新体诗歌,认为这才是今日中华诗词的发展方向,应该积极呼吁。我看,这个诗论与毛泽东的“将来趋势”说是很相一致的。如果说,30年前的天安门诗歌是以传统诗词为主(据统计,《天安门诗抄》中的旧体诗词占79%,新体诗占21%)的话;在30年后的2008年汶川大地震中涌现的抗震诗歌,其群众性大大超过了30年前的天安门诗歌运动。据报道,《诗刊》的投稿箱几十天来就经常达到爆满的程度。一篇《孩子,来生我们一起走》的新体诗歌,以其紧贴民心、声情并茂、感人肺腑而迅速唱遍全国。
以上前后两次诗歌热潮。可不可以约略地感触到一点我国诗歌的总体发展趋势呢?当然,毛泽东早就说了:“中国新诗尚未形成。恐怕还要几十年。”(转抄自陈毅1965年1月20日致胡乔木的信)还对臧克家说过:“新诗改革最难,至少需要50年。”(臧克家《毛泽东同志与诗》)这说明。新体诗歌的诞生、定型,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但毛泽东讲,它是中国诗歌“将来的趋势”,或“中国诗的出路”,应当是不容怀疑的。
三、《中华诗词》诗歌出路问题举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