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长振
细狗原产古埃及,大约在西汉时传入我国,继而从皇家御用狩猎犬渐入民间。细狗的特点是速度快、凶猛善咬,但转弯能力差,适于生活在平原地区。每年冬春,都有大批的农民在麦田和野地里牵狗撵兔,并逐渐演变为农闲时间农村的一大娱乐活动。如今,细狗撵兔,变成了豪赌。
细狗撵兔
老六的突然改行,让熟悉他的人十分不解,家里人也开始骂他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的挣钱门路不走,非走那歪门邪道”。
老六有一条人见人爱的好狗,养有两年多了,这条黑灰色的格力狗是他花1000多元买的半大小狗娃,他给它起名叫“黑贝”。
养了不到一年,黑贝便无师自通地给他逮回了两只兔子:“一只1斤多,是冬天里逮的,一只2斤多,是秋天在玉米地里逮的。”
在叶县及其周边农村,会逮兔子的狗比比皆是,一到农闲季节,村民们会三五成群地领着自己养的狗到田间地头去撵野兔,谁的狗跑得快,谁的狗善逮兔子,这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不变的谈资。
老六自然没有放弃用黑贝撵兔的好机会,刚开始,黑贝一天能逮回三只五只野兔,渐渐的,黑贝逮兔的技巧日臻成熟,一天能逮到二三十只。
2007年冬天,老六用卖野兔的钱买了辆二手面包车,不仅白天撵,晚上还开车专门到南阳、漯河等地去撵,在车灯的配合下,有时一晚上就能逮到100多只野兔,收入颇丰。
这个冬天,又到了一年一度撵野兔的黄金时节,可老六却一次也没有出去,前些天他甚至还把那辆二手面包车给卖了。
老六彻底改行了。在他改行的背后,是河南省地下赛狗场的蓬勃兴起,据记者了解,目前河南省叶县、郏县、漯河、洛阳总共有近10家赛狗场,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规模不等的赛狗比赛,而分布在河南省的赛狗数量也已有数百只,最贵的已炒到20多万元一只。
赛狗
不再撵兔的老六改行赛狗了,依然带着他那只跑得飞快的细腰黑贝。
每周二、周五,是老六最为期盼的日子。只有这两天,叶县城关乡电厂附近菜地里新建的赛狗场才开门营业,不远千里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狗友”会在此一决高下。 刚开始,老六的黑贝是被人慕名借去比赛的,当时讲好赛一场给100元狗粮钱,两三场后,老六就摸清了赛狗的门道。他有时带黑贝去,更多的时候,直接与同村的村民们一块带上钱去:赛狗场有的是狗,不仅有赛狗场老板提供的,也有从全国各地聚集过来的。经验丰富的老六会给一起来的同伴们讲解赌狗的技巧,爪子弯的,肚小腿长的,都是善跑的。
同伴们听了老六的话,押对了狗赢了钱,会眉飞色舞地花3元钱请老六吃一卷烙馍卷菜,输了钱的,会嘟哝着骂自己手臭,“一亩地的白菜算是白卖了”。
在赛狗场的周边村庄,哪一个村庄都会有几个固定的赛狗赌徒,他们把辛辛苦苦打工或卖粮食挣来的钞票换成赛场边或红或绿的纸片,把希望押给自以为的眼光和智慧。
这个周五,又到了赛狗日,老六头天晚上就给黑贝加了一斤多鲜牛肉,当天早上却没有照例喂饱黑贝,只给它喝了一小碗牛奶。“比赛前绝对不敢喂,弄不好上场会跑断肠子”,老六老道地说。
关于赛狗参赛前的讲究,老六说还有很多,比如说赛前不许交配,不能过度劳累,不能洗澡等等,这些都是以前撵兔时不必考虑的。
上午9时许,从叶县县城一直往东,过电厂没多远,就听到路边一处院墙内传出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赛狗场并不神秘,这里至今仍是一片菜地,与其他菜地不同的是,在临近路口的地方,特意垒起两堵很高的院墙,院墙入口处,拴着一只大狼狗,一有人过,便会挣扎着朝人身上猛扑。
老六牵着他的黑贝小心地绕过大狼狗一直朝里走,院子中央的菜地里,已停满了挂着各地牌照的车。这些外地牌照的车都是从山东、漯河等地赶来的,每辆车都会拉来3至5条数量不等的赛狗。
老六把黑贝拴进狗舍,这些单间狗舍里已拴了十几条颜色不同、个头不一的赛狗。一名戴眼镜的胖男人正手拿一摞红票在叫卖:“谁买武大郎?快点,还剩3张票。”他手里已握了十几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在他身前的铁笼内,拴着一条黑色的小个子赛狗,名叫武大郎。 另一名男子已卖完了手中的绿色票,他面前铁笼内拴的是一条白色的大个子赛狗,名叫追风,是从陕西渭南来的,今天头一次与当地的武大郎对阵。
票分红绿两种,你若看中了哪条狗,就买哪条狗的票,卖票的就站在狗旁边,一边卖票,一边夸着他身边的狗如何优秀,以前曾经战胜过多少对手。你若买了他的票,赛后他身边的狗真的赢了,你就可以凭手中的票去兑奖处领回押上的100元本钱,还能另加90元赢的钱。
老六从口袋内掏出300元钱,从眼镜手中买断了武大郎的票,“武大郎跑28秒,没有哪条狗能超它”,老六心中有底,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星期武大郎在这个400米的椭圆形跑道内超了另一条狗近10米。
两条狗被分别牵进赛道边的一个铁皮箱子内,箱子里隔着几道铁板,一只狗只能挤进一个隔子间,这个箱子叫起跑箱。在它们进去之前,有人拿着一个1元硬币在空中一抛,是字儿:“武大郎跑里道!”所以,武大郎被关进了挨近跑道的一个隔子间里。
400米的跑道外边用铁丝网封锁,跑道里圈有一圈钢铁轨道,轨道上放着一只四轮的遥控发动机,机器上拴着一只用野兔皮包住的假野兔,老六说,这叫电兔,是专门用来赛狗的,从国外传过来的。
跑道中间的空地里,一堆堆已拔出数日的萝卜散乱成一堆,看来它的主人明显已不再准备收获它们了。
当电兔刚刚经过起跑箱的一瞬间,控制起跑箱的铁门被猛然拉开,两条狗箭一般飞出起跑箱,朝着电兔追去,野兔一直在它们的前方,身后,是漫天尘土夹杂着的尖叫和呐喊。
个儿大的追风明显占了上风,老六急得一个劲儿跺脚:“武大郎,加油!”终于到了弯道处,只见个儿小的武大郎猛地切到弯道的最里端,一下把追风远远地甩到后边,一圈的终点到了,28.5秒,武大郎获胜,兴奋的老六及另外一些买武大郎票的人们围住通身冒汗的武大郎又是抚摸又是夸奖:“好样的武大郎,抢道抢的真漂亮。”
老六凭票不仅从赛场主手中领回了当初押上的300元钱,又多领了270元获胜奖,赛场主要从赢家的100元中抽取10元,而押追风的人,则血本无归。追风的主人狠狠跺了它两脚,一个劲儿骂它“不争气”。
冬日的天黑得早,赛狗结束得也早,下午不到5点,伴随着山东等外省狗友的离开,叶县郊外赛狗场一天的比赛划上了句号。这一天,叶县当天总共来了50多条赛狗,但人却有二三百人,赛的场数也有20多场。老六盘点当天的战绩,赢了600多元,而与他相熟的“白娘子”的主人,却输了4000多元。
赛狗众生相
12月6日,周六,赛场转移至漯河。半年多来,差不多已经形成了惯例,每周二、周五在叶县赛,周一、周四在洛阳赛,周三、周六在漯河赛。
老六决定放弃这场比赛,因为漯河玩的比较大,而他自入冬到现在已经输了2.6万元了:“面包车也卖了,再接下来该卖房子了,老婆吵吵几次了,说我再不改非离婚不可”,老六拍着头恨恨地说:“但就是改不了,一听见狗叫就兴奋。”
老尹决定去碰碰运气,不带白娘子了,换另一条大彤。老尹是叶县旧县人,本不姓尹,因长得颇似尹相杰,也戴一幅宽边儿大眼镜,所以圈内人都喊他老尹。
从漯河市区坐上68路公交车,40分钟后,在南关大吴庄一个名叫新世纪庄园的地方下车,从一个挂着“漯河市科委示范园”牌匾的大门口一直朝里走,先是成片的苹果、梨树,再就是废弃的蔬菜大棚,透过荒草,一个硕大的椭圆形轨道呈现在眼前,这里便是漯河赛狗场所在地。
比叶县的开场时间稍早,不到上午9点,三五成群的各色赛狗陆陆续续进入庄园。
老尹来的时候已经赛过了3场,他在这里碰见了老乡老贾和老刘,他们都是从平顶山市区过来的,老贾笑着说:“这儿的规模最大。”
老尹说,这里的赛场开办得早,比赛规格也较高,赌注也高,比赛花样也多。老尹的大彤与另一个漯河当地的老黑比耐力,总共6圈,一圈350米。大彤总共卖出了28张票,也就是2800元。这在叶县是卖不了这么多张票的。
与老六的畏手畏脚不同,老尹爱赌大的,他往往买自己的狗几十张票,“输就输了,赢了也赢得痛快”,老尹笑着说。
除了像叶县那些单圈的比赛,漯河的比赛花样明显要多得多,有好几圈的耐力赛,也有多只狗的群狗赛,还有赌注上万的淘汰赛……
在熙熙攘攘的赛狗现场,除了像老尹这样牵着狗的人外,大多数人是来下注的,他们纯粹是为了赌。老尹介绍说,南关一个开饭店的老板,家里有房有车,自从这个赛狗场开场以来,他几乎场场必到,并且还好赌大的,总是一押都上千,但总是输多赢少,现在连饭店也转让了。
邻近赛狗场的阴阳赵乡大吴村与小吴村的好多村民也养成了来赛狗的习气,有的卖了家里的牛羊,有的卖了家中的粮食,有一个姓张的小伙子甚至把结婚的8000多元钱全部输光了,本打算今年元旦结婚,现在对象却生气外出打工去了。
老尹也是做生意的,他本来在叶县收猪,以前靠着收猪贩卖日子过得倒也红红火火,家里盖起了二层小楼,自从迷上赛狗以后,靠贩猪挣的钱根本捂不住他在赛狗场的亏空,无奈,老尹近来开始偷偷贩卖病死猪了,“这样来钱快些,”他说。
平顶山市区的老贾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单位上班了,他从几年前就做纸张生意,很快便成了朋友圈子里的富翁。老贾出手很大方,一天下来输赢万儿八千面不改色气不喘。
果然,下午4时许,漯河赛狗场拴在果树上的各色赛狗陆续退场时,关于老贾和渭南的老赵一人输8000元、一人输6000元的新闻已经漫过赛狗场传遍了整个赛狗圈。
谁是真正的赢家
12月11日,星期四,在漯河输了钱的老贾和老赵准备到洛阳捞本儿。
因为洛阳的赛狗场远离市区,所以直到当天的上午11时许,第一场狗赛方才开始。
这个位于李楼乡潘庄村外河滩上的赛狗场,是目前河南跑道最为气派的赛狗场,足有550米,赛场边的记分牌、验钞机、皮尺等一应俱全,仅狗舍就有20多间。
相较与叶县及漯河的赛程,这里的比赛更为严格。首先赛场主老郭要检查前来参赛的狗,有些狗主儿不自觉,会提前喂狗些药,这样既坏了游戏规则,也毁了狗,“这跟运动员服兴奋剂一样,是不道德的,”老郭的一个属下说。
比赛开始,老郭总会把双方卖出的票数在记分牌上显示出来,比赛结束,老郭会派人用皮尺量出两只狗的差距,所以,老郭这儿很少会出现像叶县和漯河那儿“总是在吵架,甚至还干仗”的情形。
但老郭的抽头也最重,比别处的整整高出一倍,是20%。也就是说,每一场赛下来,输赢相抵后,他直接从赢家那儿抽走20%。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暴利啊,比干啥都强”,曾经做过多年生意的老贾给老郭算了笔账,就按他10分钟一场,一天能赛30多场,一场平均按赌资4000元算,他能净抽400元,30场下来,他就能净收入1万多元,“你做啥生意一天能净收入1万多?”老贾羡慕地说。
但老郭却对知情的朋友说,开赛狗场是个高风险行业,首先是投资大,光500多米轨道铺下来就十来万,一个遥控机器就得1万多,还要租地,还要建狗舍,最重要的是,自己得有几十条好狗,好的赛狗一条可都上万。另外还要疏通关系,要是没后台,你想都别想,看着钱没人敢挣。
渭南来的老马以前也是开赛狗场的,因为当地打击力度比较大,远近的赛狗场先后关门歇业,他们一帮狗友无奈才带着狗转道河南来赛,现在河南的赛狗场发展很快,洛阳3家,漯河1家,叶县1家,郏县1家,还有几家正在兴建,马上竣工。谁都知道赌博有输也有赢,但开赛狗场却是只挣不赔,“一年下来挣个百八十万跟玩儿一样,”老马说。
疯狂的豪赌
一只细腰粗腿、通身黑亮的格力犬在主人的牵引下向围观者叫战,一沓红色钞票在冬日里发出眩目的光晕,那是整整8000元现金。
挑战者来自山东,他们在上一个赛狗日也曾来过叶县,但落败而归,输了4万多。这一次,叶县的赛场主依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牵出了一条从北京花8万元刚购回的一只国外进口的纯种格力:“8000就8000,开赛!”
人群拥向赛场,几十秒钟后,胜败决出,山东来客大胜。
又一条灰色赛狗从越野车中牵出,一万二,谁敢赛?山东客继续在叫阵……
逢叶县有赛每场不拉的老六说,这才是真正的豪赌,靠卖票卖一两千赛一场的,算是小来头。真正的大赌家,都是事先约好,一出手就是上万,最低也要8000元,一天下来输赢10万、20万是常有的事儿。
老贾算是叶县赛狗圈有名的大玩儿家,他曾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去过澳门,也到过北京,“人家那才叫先进,有电子记分牌,有每条参赛狗的简介,还有群狗赛、五重彩,咱这儿跟人家没法比”,老贾也曾一次赢过10多万,也曾输得打电话让家里寄钱过去做路费才得以回来。
老贾认识很多有钱的赛狗朋友,有的是做房地产的,有的是矿主。他们来就为了赌,输赢10万、20万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啥。但赛狗的赌比其它的赌更有刺激性,因为含有很多技术性,比如赛狗的血统,赛狗赛前的饮食、活动,还有当天的风速等等,都有可能成为赛狗速度缓慢的原因。
“人生总是要面临太多的抉择,包括刚才的这场娱乐”,老贾的一位开煤矿的朋友说,他刚刚与山东来的赛狗的朋友赌上了一万二,赢了。
狗贩
“狗比金贵”,这几乎是每一段赛狗故事的开头。每一只“天价狗”的传奇都让这里的财富梦想更为疯狂。
小贾是老贾的远房亲戚,以前也是与老六一样牵着狗撵野兔的。自从秋天里叶县建成了赛狗场后,跟着老贾跑了几趟漯河、洛阳,便通了些赛狗的门道。现在,小贾的职业是专职贩狗,他贩的狗全是赛狗,低于1000元以下的赛狗,不在他贩的范围之内。
除了赛狗,小贾还学会了上网,他最常上的是赛犬网,通过网络,他认识了很多网友,当然,这些网友都是赛狗的,或者是贩赛狗的。
通过网络,小贾成功地替洛阳的朋友从国外引进一只名贵灵提赛犬,整整20万,朋友给了小贾1万元好处费。
除了从国外引进,小贾还成功地抓住了去年山东严厉打击赛狗赌博的大好时机,他一下子从山东低价购进了11只格力赛狗,他把这些赛狗全养在家里,每天定时科学地喂专门配制的狗粮,派专人定时到河堤上遛狗,更重要的是,定期打防疫针。
有比赛的时候,他每次会带一两只精心挑选出的赛狗到叶县或漯河、洛阳去,遇着合适的对手,他就牵出自己的赛狗赛上一场,他赛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赌博,而是为了卖狗。
因为河南赛狗场均是刚刚兴建,真正有好赛狗的并不是太多,有好些爱赌的一看有赛狗很容易能赚到钱,便纷纷打探谁的赛狗愿意出手,跑的成绩越好,卖的价钱也就越高,小贾通过赶场,如今11只赛狗已经卖出去了9只,获利颇丰。
除了小贾这样的职业贩狗人,各个赛狗场老板都充当着贩狗人的角色。他们手中的赛狗只要价钱合适,他们往往很愿意卖给徒手前来赌博的人,只要有了狗,他也就成了赛狗场的老主顾了。
当然,赛场主们卖出的赛狗都不会是跑圈成绩十分好的赛狗,因为圈内人都知道,赛狗的跑圈成绩,是直接牵扯着赌博输赢的关键,也是赛狗价格高低的决定性因素。小贾以前两万元钱卖出去的一只赛狗因为近来跑圈的成绩扶摇直上,如今价格已炒到13万了,小贾每提起这宗买卖就后悔得直拍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