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述斌
广德二年(公元764年)二月,杜甫挚友严武第三次镇蜀(任剑南节度使)。六月,严向朝廷荐举杜甫任节度使署参谋,授职检校工部员外郎,赐绯鱼袋,官阶六品,为朝廷命官。这比之前他所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右拾遗”、“司功参军”等职,官位都高,待遇也算丰厚。杜甫本人对“员外郎”一职亦感心悦意满。这在他那时的一些诗作中多有夸示,诸如省称“郎官”、“台郎”、“省郎”等,足以表明心境。孰料杜甫在任内仅半载,至永泰元年(公元765年)正月,却突然辞官还草堂;五月,便携家离开成都。
杜甫是一生抱着要为国家做一番事业的爱国诗人。他在天府谋得如此中意官职,按理说是他实现理想的最佳机遇;缘何任上数月却突然辞官呢?对此学界见解不一。如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长陈钧先生在所著《神州揽胜》一书的“草堂探幽”中写道:“由于杜甫的‘偏躁傲诞,‘员外郎任上只干了七个月,就负气辞职了。”言明杜甫是因性格傲躁而气愤辞官的。珍尔先生所著《杜甫集·杜诗解评》一书则言杜甫“难以忍受年轻同僚的嘲笑和排斥,数月后,辞官离开幕府重回草堂”,讲明是因为受到同僚的排斥打击而辞官离任的。还有学者认为杜甫在幕府中因“文人脾气与官场格格不入,愤然辞职”。上列诸家之言,愚以为固然与杜甫辞官有一定关系,也可说得上是其原因之一,但不是真正主要原因。
杜甫突然辞官离开,深层次的根本原因,恐怕是他因梓州(治今三台县)刺使章彝案件受牵连有关。章彝是杜甫要好的又一密友。杜甫在成都草堂五年多内,曾举家到梓州,依偎章彝住了一年多,与章彝过从甚密。杜甫在梓州期间,写有不少褒扬和亲近章彝的诗作。章彝是扬州人氏,初为武判官,是严武的僚属。不过,他在梓州刺使兼东川留后任上,飞扬跋扈,独霸一方,与朝廷有离心倾向。后来,章彝东窗事发,被严武杖杀。此事新、旧《唐书》皆有记载。《新唐书·文艺上·杜甫列传》载某日,严武“欲杀甫及梓州刺使章彝,集吏于门,(严)武将出,冠钩于帘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止。独杀彝。”《旧唐书·严武列传》载:“梓州刺使章彝初为武判官,及是小不副意,赴成都杖杀之。”这里对严武欲杀杜甫并无记载。章彝被杖杀,杜甫虽未得到严武追究,但对他的震动和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在这种情势下,杜甫自感处境尴尬,只好主动辞官还居草堂。杜甫突然辞官的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至于杜甫辞官后为何很快就离开成都,愚以为当从杜甫与严武的关系探究。杜甫与严武两人关系甚笃。早在至德二载(公元757年),杜甫在右拾遗任内,两人在同与房琯接近中就结下厚谊,有亲密来往。严武对年长他十多岁的杜甫很尊敬,可说关注有加。严武第二次入蜀任成都府尹(兼御史大夫,充剑南节度使),顾助杜甫扩建草堂。严武第三次入蜀,再任成都尹,充剑南节度使,即向朝廷表奏杜甫任员外郎官职。严武杖杀章彝后,对杜甫仍宽容相待,关系不变。《新唐书》杜甫本传:“武以世旧,待甫甚善,亲人其家。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偏躁傲诞,尝醉登武床,瞪视日:‘严挺之乃有此儿!武亦暴猛,外若不为忤,中衔之。”足见对杜甫之宽厚友善。杜甫对严武亦很崇敬,这可从他写的不少诗作中,诸如《奉待严大夫》、《先寄严郑公五首》、《遣兴奉寄严公》等得到佐证。郭沫若先生对杜甫与严武的关系曾这样评价:“杜甫同严武的关系,总的说来,是比较有始有终的。”说明两人的亲善情义是经受住了时间和风雨的考验。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四月,年方四十的严武在成都突然英年早逝,这对杜甫又是一个沉重打击。他在精神上、生活上彻底失去依偎。《杜甫年谱》说:“至四月间,严武卒,因而在成都失所凭依,乃真不得不计划出峡矣。”愚以为此乃是杜甫辞官后很快就离开成都的原因所在。
作者:四川省作家协会(成都)会员、四川公安文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