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冲动是魔鬼

苏　玲

2008年8月8日对于中国人来讲，是一个举国欢庆的特殊日子，大小商场都早早关门，整座城市万人空巷，仿佛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

Shirley早就和男友商量好，那天晚上要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到她的住处看奥运会开幕式。听说很多公司这一天会放假，但Shirley对自己所在的网站却完全没有期待——那个已经露出衰老端倪的总监，永远都在对员工说“抓紧时间、抓紧时间”，怎么可能白白放一天假呢？Shirley只想能赶在开幕式开始前到家，买些零食啤酒和朋友们一同happy，也就心满意足了。

开幕式那天下午五点，Shirley收到总监的群发信件，以为是一封提前下班的通知，兴高采烈地点开，却一下子傻了眼：“各位辛苦了，我们明天将要上线一个新产品，今天必须完成所有系统的测试，麻烦各位加班……”

构想好的奥运之夜计划落空了，像是一个大大的泡沫，瞬间被无情地刺破，Shirley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顿时有了要离开的冲动。看着周围的同事面不改色地继续埋头苦干，Shirley按捺住心中的气愤，给男友发了个短信道歉，然后就加入了加班的行列。

这天真是出奇地不巧，测试中总是出现新的bug，不停地与技术人员沟通改进，直到十点才完工，待赶上末班车回到家，开幕式都已经快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Shirley一觉醒来，一股强烈的反感涌上心头，想起今天还得给男友道歉，内心的疲惫和排斥感强烈地压住了她，她忍不住拿起手机，摁出了“对不起，我辞职”几个字，一闭眼，按下了发送键。

两秒钟后，琢磨着总监已经收到了短信，Shirley关了机，又睡了过去。

网站生活：噩梦的开始

高考失利后，Shirley就觉得自己从此踏上了不归路，先是自己毅然断了复读的念头，报考了一所农业院校，再是被调剂到数学专业，成了该校理科院的第一届本科生。混沌中过了三年，转眼间到了大四，真正面临找工作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农业+数学+女生”，简直就是求职的三个致命毒药。

再怎么说，Shirley从小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被同学、老师和亲朋好友捧得很有一些底气。大学名气不是特别吃香，掰着指头数数也在“211”之列，找工作时，Shirley意志高昂。她自个儿盘算着，最好能够一劳永逸去家国企，所以找工作时，Shirley对宣讲会非常挑剔，非有点名气的不去。

命运似乎就是喜欢开玩笑，来回折腾了好几个月，Shirley看中的公司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公司她又看不中。求职之初的自信在一点点消逝，眼见着寒假要到了，Shirley心底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个安身之地就行。

2008年的春节过得并不好，面对亲友，她必须硬着头皮迎接“工作找得怎么样”的质问，这是她未曾预料到的。

似乎是鼠年带来了些喜气。春节过后，一家网站给Shirley电话，录用她做财务助理。犹豫再三，Shirley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虽然她从未想过，数学有一天也能和网站沾上边。不过，这家网站名气还行，待遇也还说得过去，找工作找到最后，累了、疲了，有公司收留就该庆幸了。

4月，Shirley就提前实习了。说是财务助理的职务，真正接触后Shirley才知道，公司的财务打理并不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她还要兼任网站女性时尚消费栏目的工作，收集各大奢侈品价格、功能等资料，转载时尚女孩shopping精帖。必要时，她这个学数学的还要充当下记者与翻译的角色，偶尔甚至要按照老板的规定，到各大论坛上宣传网站。“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那段时间，Shirley算是深深品味到这句话的含义。

Shirley很幸运地被挂上“白领”的头衔，事实上，做的是“朝九晚十”的工作，晚上加班自然不稀罕，周末加班也不稀罕，稀罕的是无休止地加班还没有相应的报酬。刚出来的毕业生是应该多锻炼，没有更好的选择，Shirley也默默接受了这种状态。

有时，妈妈打电话过来，Shirley只说一切都好。弟弟刚上大学，她只要不向家里要生活费就够了。

“湿疹再次爆发。同一天，弟弟在学校里摔伤了。加息了，还要买房吗？或者，这根本不是我能考虑的话题。说到底还是没有安全感。梦见自己晕倒，被同事背回来，大家围在房间里看我，我在床上吃零食。我毕竟不是女超人，也不是老板那样的强人，他比我强壮。我还是撑不住每天加班周日还不歇着，妈妈看到会怎么想？我现在经常上着班，头就晕眩了，很害怕，年纪轻轻又没有钱，如果得病就是造孽了。”

这篇名为《身体与流量一起疲软》的日记，Shirley是流着泪写下的，消极的情绪一直压抑着她，直到2008年8月8日这一天，Shirley完全爆发，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再度求职：大五的尴尬

即使知道找工作有多么地不容易，Shirley还是又一次毅然加入了求职大军。开始几天，她睡到自然醒，心情倍儿好地给自己熬碗粥，直到下午三点，才懒洋洋地上网投几封简历。当初的求职设想再一次复燃：公司名气要好，待遇也不能差。简历投得很多，收到的回复很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一周了，没有消息，偶尔有电话打来，都是没听过名的公司，Shirley干脆直言拒绝。第二周过去了，仍然没有音讯。不过有个小插曲，一家广告影视公司打电话直接录取Shirley做助理，并开出2万的月薪。Shirley问：“为什么给我这么高工资？”对方回答：“如果是正常的业务，你觉得会有这么高吗？”Shirley吓出一身冷汗。

时间一天天过去，闲在家的Shirley有点着急了，父亲会不时打来电话，劈头盖脸的一句“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更加深了她的恐惧。她知道，当时那么冲动地辞职，父亲心里颇有微词。

就在眼见着第二周要结束的这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个知名外企中国总部的电话，要她去参加行政助理的面试。

求职初见端倪，Shirley也信心百倍，从衣服、鞋子的置备到企业文化的了解，她做足了功课。一面顺利，二面成功，三面也没有问题。

这三次面试，时间拖了有一个多月，参加面试的人从几十个淘汰至最后两个，Shirley重新拾回了自信，焦急而耐心地等待最后的offer，其实，在她内心深处，已经觉得这个工作的到手是稳操胜券了。

是不是大公司的程序都要复杂些呢？三面过后，人力资源告诉Shirley，她还需要通过最后一关——在美国出差的部门总监的电话面试。面试的前半段非常顺利，无非是一些学校、专业等个人经历的询问，进行到最后，总监要Shirley做一个英文的自我介绍，这可是出乎Shirley意料之外，她回答得吞吞吐吐，挂了电话后，Shirley感觉忐忑不安。

果然，Shirley近一个半月的努力化为泡沫，二选一的PK中，Shirley落选了。

失业的连锁反应

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得到最后一轮面试遭刷“噩耗”的这天，Shirley还收到了房东的催租消息，一下子就要拿出2000元交下三个月的房租，到哪儿去凑这笔钱呢？

不得已，Shirley给家里打电话，本来一直没找到工作，她已经很不好意思给家里打电话了。不好开口但总是要开口的，电话那头，脾气火爆的父亲要Shirley回老家，激动处还对她吼道：“在外面呆不下去，赶紧给我回来！”Shirley说什么也不肯打道回府，那天Shirley情绪也不佳，和父亲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大吵了一架。

吵归吵，最后Shirley还是央求父亲给她打来房租费，情绪也跌落到极点。

眼瞅着别人毕业后一路顺畅，自己却偏偏走得跌跌撞撞。更意外的是，好好的，男友突然说要分手，抛下一句“我还是想要自由的生活”就走了，任Shirley一个人发呆。

面试失败、房租到期、家人不支持、男友闹分手，这些以为只会在小说中出现的情景一一在Shirley身上发生，她一下子病倒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转眼距辞职已近两个月，她错过了太多机会。然而，所有的事实告诉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振作精神，赶紧找到下一个工作。

此时再投简历，Shirley发现了两大致命要害。

先是身份尴尬，虽然“金九银十”招聘会很多，但要么是校园招聘会，面向2009届的应届生；要么是面向至少有一年工作经验的社会生。Shirley刚过了应届生的标准，还没达到社会生的水平，两头的招聘会都沾不上边，毫无竞争优势，处境极其尴尬。

再是局势尴尬，9月，世界五大投行之一的雷曼兄弟申请破产，全球可能遭遇经济危机，Shirley听时还只当是国外的事，压根儿没想到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可是，蝴蝶效应最终还是影响到她身上，招聘越来越少，符合自己标准的更不多。

总不能坐吃山空。几天后，一家灯饰公司打来电话，“行政助理职位，月薪1800元”，Shirley像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这个机会。虽然这个工作和她料想的相差了太多，甚至还比不上之前的那个公司，可她什么也不挑了，赶紧上班攒下一次的房租，这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