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庆
我的出生地是冀中平原上一个不大的村庄,叫做沙头,沙头村北距安国县城(即今安国市)十五公里,安国又北距保定六十多公里。沙头村东边二里的满子里村就属衡水地区的安平县了,我的童年少年就是在这两县、两地区交界的小村庄里度过的。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的同年伙伴不少,不同的玩伴都留下了不同的记忆。其中有一个远房的侄子叫惠田,比我大一岁,我俩最要好。惠田的哥哥叫惠宗,虽然不是玩伴,但他念书成绩好,毛笔字也写得好,对我影响挺大,我和惠田的关系因为惠宗又亲密了许多。(惠宗后来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后一直在安徽工作,好多年了没见过面)惠田体格壮实,个头比我也高,有一回不知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干起仗来了,我觉得他的拳头碰到我的小拳头上,硬硬的,很痛,我哭了,从那次我就有点怕他了,然而从此就再也没有打过架。我们俩经常背起筐头到村南一里多地的地方砍草。
听老人们讲,滹沱河曾从村边流过,当年有船的人家不少。河水经常泛滥,河道后来南移了十多里,年长日久,村子南部渐渐形成大片类似沙漠的白土地。这种土质种庄稼不行,农民便栽植许多丛生的红柳和杆子柳(杆,读平声),远望一带葱郁。红柳用来编筐编簸箩,杆子长到擀面杖粗细便成材了,韧性极好,用来做耍武术的长棍和一种叫做“杈”的农具。人们管红柳地叫柳子地,管杆子地叫杆子趟。柳子地和杆子趟里的草比村边要多。那里的草当时都能叫上名字来,现在都忘了。有一种跟蒺藜相仿的蔓生草,不扎人,用手拔出或用镰刀从根部割断,提起可以盈握。这是一种喂牲口或者晒干用来入灶的草。我和惠田去那里主要是砍这种草。惠田手脚麻利,所获快且多,我紧赶慢赶,就是赶不上他。最后装筐,把草拢到一起,双腿跪下压成一个个长方体摞在筐中,然后用绳子勒紧。惠田总是实实的装满一大筐,我则常常装不满,上边虚虚的,看去好像是满的,背起回家就成了多半筐了。好强,不甘人后,但也有些许虚荣心。大概好多人都有过如我少年时可笑的经历吧。这还算平常,偶尔也有奇遇。有一回是头两天刚下一场雨,我和惠田又去杆子趟里砍草。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进入其中,一簇簇高大的杆子柳,一眼望不到头,林中就我们两个人,非常寂静而神秘(多年来在闹市里生活,早就没有那种感觉了)。我们转悠着,突然发现洒满树影的沙土地上有一堆一堆的小鼓包,用手刨开,竟是许多新长出的蘑菇,圆圆的肥肥的黄里透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很是可爱。我们喜出望外,分头拾取蘑菇。自然是每人拣了满满一筐头回去。
惠田在乡间念过初中就在邻县安平的一个镇子上教小学,兼管总务,后来小学改成中学,他当了校长,今已退休家居。我则离乡读书以致大学毕业落户北京,几十年间见面很少,想他也已须发斑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