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莫斯科智斗赫鲁晓夫

2009-03-25 07:12黄禹康
党史纵横 2009年2期
关键词:苏方赫鲁晓夫代表团

黄禹康

1960年,以邓小平为首的中共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在26国党起草讨论有关文件的过程中,赫鲁晓夫企图以“苏联为首”的家长制作风压制中国和其他兄弟党,为此,邓小平与以赫鲁晓夫为首的苏方代表展开了艰苦而又机智的斗争。

1960年9月,邓小平受党中央、毛泽东委派,率中共代表团赴莫斯科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时年56岁的邓小平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精力充沛。

代表团出发之前,中央政治局常委于9月13日晚在中南海丰泽园毛泽东住地召开会议,专门研究讨论中苏两党会谈的方针。会上大家预测,这次会谈一定会争论激烈。我国代表团这次去主要是试探苏方的态度,究竟他们是想搞好团结,还是像布加勒斯特会议那样采取高压手段想把我们压服。毛泽东与刘少奇等都认为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赫鲁晓夫之所以同意在莫斯科会议之前举行两党会谈,为莫斯科会议做准备,是因为除了越南党以外,还有不少兄弟党都有这种愿望,希望中苏两党不要再继续争吵下去,还是要团结。赫鲁晓夫就是在这种压力下同意举行中苏两党会谈的,所以他不一定真的要搞团结,很可能是要压服我们。因此,我国代表团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代表团全体人员集中在钓鱼台国宾馆进行出发前的准备时,邓小平指出:“这次参加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我们要从世界大局出发,要维护国际共运的团结,要维护中苏友谊。但原则问题不能让步,一定要把主要问题上的实质分歧阐明,表明我们的观点。要反对赫鲁晓夫将苏共一家的观点强加于别国的错误做法。”

到达莫斯科后,中共代表团被安排在列宁山苏共中央的别墅里。这里林木茂盛,环境优美,从接待方面看,苏方表现得还是热情友好的,是高规格的接待。中共代表团的工作主要都是在大使馆进行,从列宁山的别墅到大使馆来往都有苏方警车开道,安全保卫工作相当严密。一次,我国代表团没打招呼,自己驱车去了大使馆,苏方警卫人员紧张得不得了,立刻找中国代表团联系,十分紧张地说:“中共代表团团长是我们的主宾,中央对我们有指示,我们是要用脑袋来保证他的安全的。警卫脱节我们要负政治责任呢。以后你们外出行动一定要跟我们说一下啊!”

看到苏联警卫人员紧张的样子,我方工作人员不由得想起1957年毛泽东在谈到邓小平时,对赫鲁晓夫讲的那段话:“希望你们把他像我一样来对待。”

虽然从接待形式上是高规格的,但双方斗争还是紧张激烈的,这种紧张激烈几乎从中共代表团一到达便表现出来了。此次,苏共中央为中共代表团的到来举行了高规格的欢迎宴会,地点仍是叶卡捷琳娜大厅,赫鲁晓夫等苏共中央主席团成员全都参加了。赫鲁晓夫拉着邓小平的手。两人显得十分热情地坐在一起,记者照相结束后,宴会开始。赫鲁晓夫虽然依旧保持着惯常的那种微笑,但眼神却给人一种完全相反的感觉。果然,不像过去先是要礼节性地客气一番。他首先从阿尔巴尼亚之事展开话题,进而影射攻击中共。

邓小平是个直率人,他从容而又诚恳地望着赫鲁晓夫说:“阿尔巴尼亚劳动党是小党,能够坚持独立自主,你应该更好地尊重人家,不应该施加压力。”

“这不仅仅是苏共和中共之间的分歧问题,”赫鲁晓夫涨红着脸大声地说:“他们拿了我们的金子和粮食,可是反过来又骂我们……”

邓小平严肃地说:“援助是为了实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义务,而不是为了控制和干涉。你援助了人家,人家也援助了你嘛!”

赫鲁晓夫一时语塞,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就在两个多月前的7月16日,苏联政府撕毁了同中国政府签订的几百个援助合同,并通知中国政府,自1960年7月28日到9月1日撤走全部在华苏联专家,同时终止派遣专家。而且,他还命令苏联专家撤走时带走全部图纸、计划和资料,并停止供应中国建设需要的重要设备,大量减少成套设备和各种设备中关键部件的供应,使中国250多个大中型企业和事业单位的建设处于停顿、半停顿状态。这种做法且不论道义上和政治上的责任,就是从国际法上讲也是不允许的。赫鲁晓夫将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扩大到国家之间的关系上,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

于是,赫鲁晓夫不再谈援助,也不再谈阿尔巴尼亚,索性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他正在隆重接待的中国客人。

“邓小平同志,你们中国在斯大林问题上的态度前后不一致。”赫鲁晓夫煞有介事地将眉头皱成肉疙瘩。

“我们的态度是一贯的!”邓小平回答得很干脆。

赫鲁晓夫皱着眉头继续说:“你们开始拥护我们,后来又反对我们。”

邓小平严肃地说:“拥护什么?反对什么?这个问题要说清哟!反对个人迷信,我们过去拥护,现在仍然坚持。在我们党的‘八大会议上,对这个问题已经明确表示了态度,刘少奇同志向尤金大使讲明了我们的态度。你问问米高扬,他到北京来时我们对他讲没讲过?”

“错误当然要批,功绩也一定要肯定。我们反对的是全盘否定,尤其不能采取秘密报告的方式,恶毒攻击。这种做法所带来的后果,你一直认识不足。”

“因为我们比任何人对个人迷信的体会更深切,受害也最深。”

“要批判,但不能全盘否定,尤其不允许以反个人迷信来影射攻击其他兄弟党。”

赫鲁晓夫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但其狡辩却很是稀奇。他说:“高岗是我们的朋友,你们清除了他。就是对我们的不友好,但他仍然是我们的朋友。”

邓小平显出少有的严厉,甚至是一种历史的庄重:“这可是你说的话啊。你这个讲法要记录在案!”

赫鲁晓夫在一些重大场合说话往往缺乏深思熟虑,有时甚至是不计后果。这个弱点恐怕也是导致他最终下台的原因之一。他就在宴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发泄情绪说:“你们不是喜欢莫洛托夫吗?你们把他拿去好了,把他给你们。但高岗是我们的朋友。”

“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邓小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遇到这种水平的对手,当然没有必要再与他多纠缠。苏共中央主席团的成员们意识到,赫鲁晓夫又失控了,他失控后的乱放炮往往会带来极大的被动,便纷纷起来打圆场,赶忙敬酒,借此阻止赫鲁晓夫乱说。

赫鲁晓夫也感觉自己说话失控了,尴尬地借碰杯转了话题。

鉴于苏联在布加勒斯特会议上散发了点名攻击中共的“通知”,这一次,我国代表团就其“通知”中的指责做了答复。许多兄弟党看到中共代表团的“答复”。感叹地说:“我们原来没想到,中苏两党的矛盾已经这么大了啊!”

实际上,在苏共中央宴清26国党的代表团时,苏共与中共这种矛盾就已公开于世界各国共产党的面前。

“现在,我们在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看法上,与中国同志有分歧。根据中国发表的文章《列宁主义万岁》,我们说,他们有一些极左的观点。”赫鲁晓夫以主人身份举杯敬酒时,又开始攻击中国共产

党。讲到这里,他那两道犀利的目光从眼缝中射向康生,“这些个东西都出自你的手笔吧?!”

邓小平仍以泰然自若的神情将话截过来:“关于对国际共运的看法,是当前各党面临的重要问题。各党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嘛,不能以你划线。”

“你们说社会主义阵营要以苏联为首,但我方提出的意见,你们并不接受。”赫鲁晓夫的情绪又开始激烈了,“苏美戴维营会谈你们就唱反调!”

“我们是唱反调。”康生冷冷地说,“没有中国参加签字,你们签字的任何条约对中国没有约束力。”

“为首不是只出面召集一下会议,这样的‘首我们不当!”赫鲁晓夫激愤地说。

“为首也不是老子党,就可以随便发号施令,任意规定别的党怎么做。”邓小平心平气和地提醒,整个会议期间,每次宴会都是他与赫鲁晓夫坐主位,其他26国党的代表在宴会上一般不插话,只是神情各异地在那里旁观。

“哼!有的国家党口头宣传社会主义阵营以苏联为首,而实际上是在拆苏联的台。他们在和平过渡、东西方缓和、裁军和苏美首脑会晤问题上与我们唱反调。”赫鲁晓夫似乎总想避免和邓小平交锋,因为“这个人厉害,不好打交道”。他又把目光投向康生,“你搞的就是左倾教条主义。”康生始终是一副冷板的面孔、冷板的声音:“又来了。你给我扣一顶帽子:左倾教条主义。我也送给你一顶:右倾机会主义。”

赫鲁晓夫只好憋一口气,终止了这不愉快的争论,端着酒杯继续他的祝酒:“算了吧,还是让我们互祝健康吧。干杯!”

宴会上的争论都如此激烈,会议上的气氛更可想而知。从当时的会议记录特别是各国领导人发言的详细记载中,就可看出当时会谈是在怎样紧张激烈的气氛中进行的。

此次会谈中,苏方是以其长期主管意识形态工作的苏斯洛夫为首。此人是苏共中央主席团成员,瘦高个儿,喜欢戴一顶圆型列宁帽,说话比赫鲁晓夫稳重得多,很注重逻辑性。他嗓音略微沙哑,即使是指责对方也能表现出很沉稳。

“苏联专家在中国已经很难开展工作。你们的气氛令他们无法工作。”苏斯洛夫用左手拇指触了触眼镜框下沿,瞥一眼邓小平,继续盯住自己的两只手,不紧不慢地说:“比如你们的大跃进,搞什么拔白旗。重庆发电厂的苏联专家也叫你们给送了一面白旗。可见你们对我国专家的态度已使得他们无法工作。撤走苏联专家的责任并不在我们,恰恰是你们的做法造成的……”

会议发言都是按顺序,你讲一段,我讲一段。中国代表团一般都是后发言。当苏斯洛夫举出两个例子后,邓小平指示工作人员立即去核实。

工作人员离开现场赶紧给国内打长途,核实情况,尔后悄悄向邓小平做了详细汇报。轮到邓小平发言了。他两臂放在桌面上,左手中的香烟还在悠然地冒着白烟,他的目光在各国代表的身上缓缓扫过。

“苏斯洛夫同志刚才讲我们给苏联专家送了白旗,所以苏联才撤走了专家。我们核实了,确实送了一面‘白旗。是用白色锦缎做底,镶有金边,上面精心绣了八个红字:‘真诚友谊,无私援助。”邓小平停顿一下,嘴角漾出一丝浅笑,同时目光缓缓掠过表情各异的各国党的代表们,最后停在苏斯洛夫身上,笑容也消失了。

苏斯洛夫不抬头,只是眉毛做遗憾状地耸了耸,两手互搓着有些不自在。“可见,苏斯洛夫同志,”邓小平声音低沉缓慢,因而更显出分量,“你掌握的情况与事实有何等大的距离!”

苏斯洛夫嘟嘟嚷囔:“这种枝节问题不值得纠缠。”

邓小平略略提高声调:“那么,到底为了什么撤走专家呢?你们撤专家,我们一再挽留,因为涉及我国各重要经济部门。你们单方面撕毁合同到底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邓小平眼中如闪电般射出锐利的光波,“你们的做法不仅造成我们国民经济上的巨大损失,而且严重损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你们在这个问题上不要近视,要有历史眼光!”

邓小平的话是深刻的。赫鲁晓夫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这种伤害留下的伤痕印在了几代中国人的心灵上。1960年8月,周恩来在为将要回国的苏联专家举行的告别宴会上,回顾了中苏友谊的发展历史,然后动情地说:“全体苏联专家与中国同事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苏联政府突然决定全部撤走,虽然我们一再表示挽留,但是无效。今天在这里表示深深的惜别,我的感情已经不允许我讲下去了……”当时许多苏联专家都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对此次会议的记录还表明,这次会议对文件的起草确实是逐段逐句,甚至是逐词逐字地进行讨论的。

在谈到战争与和平问题时,苏共起草的文件原稿用了一个词,这个词在俄文中有“勒住缰绳”的意思。胡乔木提出“这个词要推敲,不是马受惊了以后再勒缰绳,而是在它未惊之前就加以制止”。

为了这一个词,中方同苏方争论半天,强调对于战争要预防,而不是等战争打起来再设法“勒住惊马缰绳”。

主持会议的苏共宣传部部长波诺马廖夫争得都出汗了。他敞开上衣,扯着衣襟一角边扇风边说:“中国的翻译对俄文研究到了这个地步,这么抠字眼,我们都不得不翻字典了。”

而在这样紧张激烈的交锋中,邓小平却始终泰然自若,走出会议室便谈笑风生。中国代表团在大使馆里吃饭,常常是笑语不断,轻松活泼。一天,在激烈争论之后回到使馆吃饭,大家都显得心事重重,一时话语不多。这时,邓小平忽然扬一扬下颏招呼刘晓大使的夫人,笑着问:“张毅啊,你是江苏人,你知道‘兔子吃鸡这个典故吗?”

“什么,兔子吃鸡,兔子?”张毅以为听错了。

“对,兔子吃鸡。”

“哎呀,小平同志,我只听说过黄鼠狼吃鸡,可从来还没听说过兔子会吃鸡。”张毅忍着笑却又忍不住鼓着嘴巴摇头,“而且还有什么典故?”

“当然有典故,此事发生在30年代。”邓小平含着笑望望大家,大家都睁大眼等着下文。

“你们谁知道?不知道我就告诉你们,这件事发生在陆定一身上……”

“是在延安吗?”有人问。

“不是在延安养兔子,是在延安作报告。谈到托洛茨基是什么,他这个江苏无锡话可就糟了,说来说去总是‘兔子吃鸡。我们有些同志听完报告,总不相信兔子吃鸡,就像张毅现在一样,一出会场便四处打问:兔子吃鸡是怎么回事?没听说兔子还会吃鸡呀……”

饭厅里早笑成一片,会议争论留在大家心中的郁闷被一扫而光,大家的胃口立刻好了起来。

此次会议上,许多国家的共产党代表都是用俄语发言,并且是看着苏方眼色行事,在发言中谴责阿尔巴尼亚劳动党,指责中国共产党。其中,伊拉克共产党代表俄语讲得不太好,但硬学着苏联的腔调指责中国共产党,那种腔调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邓小平知道翻译李越然很善于摹仿别人讲话,于是到了吃饭时,他拍着李越然的肩膀说:“小李,你给大家出个洋相,学学巴格达什的讲话吧。”

于是,李越然便摹仿巴格达什的腔调和表情即席表演,引得哄堂大笑。

可惜,伊拉克共产党骂过我们不久,就在争取议会多数、实现“和平过渡”上吃了大亏,受到严厉镇压,伊拉克党的领袖被押上刑场。据《参考消息》报道,他临刑前只喊了一句口号:“赫鲁晓夫是胆小鬼!”当时,这件事在国际共运中引起很大震动。

苏共中央起草的文件,经过26国党的起草委员会逐字逐句讨论,最后达成初步协议。经过中国代表团与一些兄弟党的共同斗争和努力,拔掉了钉子,“派别活动”被从文件中删掉了。对“和平过渡”和“斯大林问题”等一些提法我方持保留意见,留待世界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召开时再讨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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