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视剧《人间四月天》中“志摩情结”的审美语絮

2009-03-24 04:31张鹏飞
山东文学·下半月 2009年3期
关键词:康桥徐志摩林徽因

电视剧《人间四月天》可谓是一部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佳作,但在观众的阅读视野上却一直存在着诸多审美误区。正如剧中所吟:“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那轻,那娉婷,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你戴着,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雪花後那片鹅黄,你像;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的白莲。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由此,观众就认为剧作表现的是诗人对故友的怀恋乃至依依不舍,更有甚者主张剧情表现了反帝反封建的主题。可见,观众诸种猜测皆是因只用眼睛欣赏的缘故,其实那须当是用心灵才能读懂的艺术佳剧。

一、心语历程的悠悠岁月

电视剧《人间四月天》事实上绝非简单地在叙写徐志摩依依不舍的离别之情和令人流连忘返的时光美景,而是在抒发他内心深处难以割舍的情感,在释放他心口隐隐的美丽伤痛。更进一步说,剧情是在诗人历经了现实生活的磨难,尝尽了情感的风霜之后,在漫漫的心路历程上的生命精神的一次升华,也是诗人思想的一次质的飞跃。俗话说: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爱情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同时,爱情也是许多诗人创作的动力与源泉。比如说,俄国作曲家柴科夫斯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柴科夫斯基在经济拮据之际,结识了既可以在经济上给予他资助,又能够欣赏他新异的、充满激情的音乐的梅克夫人。自结识梅克夫人之后,柴科夫斯基就向她表示:“从今以后我写下的每一个音符都将奉献给您。”果然,怀着对梅克夫人的爱,他于1877年创作了著名的第四交响曲和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他为这两部作品的完成“感到无比的喜悦”。他说:“我觉得,在这两部作品中我向前迈进了一步,而且是一大步。我感到幸福,因为春天即将来临。”可以说,真挚的爱情是一切文学艺术之花赖以生长、开放的阳光和雨露。对于一个作家、艺术家来说,那个女人是否爱他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的问题是,他必须很深沉、很真实地爱恋着那个女人,这才是激发创作灵感的根源所在,徐志摩自然也不例外。可以说,徐志摩当初之所以走上文学的道路,乃是爱情的力量使然。爱情的到来,使徐志摩成了诗人,因为徐志摩的爱恋对象林徽因,在徐志摩心中简直就是一个天使。她是一位才女,是大家闺秀,是建筑学家,是大学教授,是女性世界的豪杰。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也是一个诗人。当爱情实际上破灭时,徐志摩还是一个诗人,一个更加成熟的诗人。如果说他对林徽因的爱恋使他开始写诗的话,那么,林徽因的离去恰恰令他写出了名篇佳句。可以说,古今很多名诗都是诗人在极度失意之时写出的。正因如此,欣赏者才有机会读到徐志摩留给世人的那么多美丽的诗篇,尤其是那首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当诗人1921 年在伦敦认识了才貌双全的林徽因之后,他立刻觉得“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至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在康桥度过的那段时光,是徐志摩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一段时光。那里有他的初恋,有花前月下的漫步,有并肩依偎的身影,有载满星辉的小船,也有康河的柔波。事隔六年之后,再回到康桥,徐志摩先生突然发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康河的水依然流淌,河畔的金柳依然随风飘摇,而“波光里的艳影”只能在志摩的心头荡漾了。这份记忆是惊心动魄的,是痛苦中夹杂着甜蜜的,是永生难忘的。试想,谁能忘记那刻骨铭心的“初恋”,这份记忆是永远值得珍藏的,是不能轻易去打扰的。所以,徐志摩先生只能“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然后,悄悄地离开:“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西天的云彩”岂不是过去的美好记忆? 再次来到康桥,徐志摩先生不免要故地重游,沿河畔走走吧。恍惚中,“那河畔的金柳”仿佛“是夕阳中的新娘”,而“波光里的艳影”也只能“在我的心头荡漾”了,因为“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无奈人去楼空了。此时的作者,百感齐涌,心潮澎湃,又怎能不伤感? 看着“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此时,作者有点陶醉了。“在康河的柔波里”,徐志摩先生说:“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是怎样的一条水草? 一条生长在康河里,永远跟康桥的记忆相伴的水草啊。但是,不管怎样,梦还是要寻的。“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然后,“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为什么不能放歌? 放歌的声音会很吵闹的,昔日的记忆会随声波的震动,而荡然无存的。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多美妙的境界啊! 你听:“悄悄是别离的笙箫”;你看:“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整个康桥都为徐志摩先生沉默了,徐志摩还能弄出什么响动,还能去放什么歌呢? 所以,诗人只能这样低声地吟唱:“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云彩,什么云彩? 康桥的云彩,只能留在康桥,带到别的地方去是毫无意义的。康桥的记忆,只能留在徐志摩的心中,只能留在康桥那蔚蓝的天空中!观众若能解读《再别康桥》,也就悟化了徐志摩先生的情感及思想的转变,也就破译了徐志摩先生的心路历程轨迹。

胡适曾如此评说徐志摩:“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像诗歌一般来说正是通过象征来实现其感染力。而象征是重复的、内涵更为丰富的意象。《再别康桥》中的“康桥”既是具体的地名,但更是一个内涵丰富的象征。在浪漫主义诗人的眼里,人与自然完全是互为象征的,自然在文学中就是人化的自然,或者说人是自然化的人,“而自然只活在我们生命之中!”然诗中的康桥已绝不仅仅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有生命力的人的形象。然而,她又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人,而是人格化了的自然。她象征的是一种性质,而不是具体的事物。她是诗人心目中、理想中最美好的追求,同时又是可望不可及的梦幻,虚无飘渺又令人痴迷。

二、风花雪月的绵绵情丝

文学佳作尤其在诗同时又是一个声韵的系列,声音的层面当然不能完全脱离意义去进行纯粹的研究,但声音却是产生意义的不可缺少的条件。徐志摩也特别重视音乐美。一方面是受西方近代诗歌的影响,他认为学习西方的尝试“正是一种单纯‘字的音乐的可能性较为方便的一条路,因为我们有欧美诗作为我们的向导和准则。”其次大约是受提倡诗歌音乐美、绘画美、建筑美的“三美”理论的闻一多之影响,正如徐志摩所说的“我们几个写诗的朋友多少都受到《死水》作者的影响”。“看到了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徐志摩还具体阐述了他所理解的音乐性“一首诗的秘密也就是它的内含的音节的匀整与流动。”“明白了诗的生命是在它内在的音节的道理,我们才能领悟诗的真正趣味”,“你得拿来彻底的‘音节化(那就是诗化) 才可以取得诗的认识。音节是血脉”当然,徐志摩“从小受过旧词章的‘科班训练”,“能信手写洋洋洒洒的骈四俪六文章。”这可以算是他重视诗歌音乐性的其他方面的原因。像《再别康桥》的第一小节中一连用了三个“轻轻的”,而诗的节奏也是非常轻快、柔和,并带着轻微的弹跳性。音节抑扬顿挫,声调循环反复,旋律显得轻灵明快,仿佛是一首优美的抒情小夜曲。节奏是诗歌音乐性的基础,与旋律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节奏与旋律甚至会强烈地吸引那些最漫不经心的读者”。如果尝试着用兰尼尔等人提出的方法,用乐谱对诗歌进行记录,那么,这首诗的节奏是与乐曲类似的,具有非常优美的音乐性。每行三个音步,也就是音组,非常齐整,在音节排列上又注重了变化,形成了错落有致的诗行。这样吟诵起来就成了一段具有波动感的优美的旋律。

徐志摩的诗歌空间在自然神性中又隐藏着一组最富诗意最具包孕性的“风花雪月”的审美意象。可以说,每一个诗人皆通过他的歌唱来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世界。正如有的论者指出的那样,“细腻敏锐的感受自然的能力和虔信圣洁的自然神圣的美学观, 构成志摩自然、艺术、人生三位一体的独特自然观,自然融入崭新的生命,升华为由暗示、象征组成的意象世界。”而诗意宇宙的精魂可谓是风花雪月,也历来就是中国人心灵驰骋的乐园和精神的避难所。作为深受儒、道两种文化影响的知识分子,更是在“兼济”与“独善”、“入世”与“出世”之间天然地保留着一方充满风花雪月的牧场。而从思维与感觉的方式看,中国人不像西方人那样重理性思辨和逻辑推理,更多地是一种充满禅机和佛性的直感和领悟, 大自然包括风花雪月便成为了领略世事变迁、人生沧桑的智慧之源。而从中国人追求的最高人生境界来看, 在尘世中追求欢乐、在物我交融的和谐与轻松中享受自由与幸福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诗意梦境,而这种精神追求早已上升为一种哲学的“天人合一”审美境界。

从整体来看, “风花雪月”作为诗美象征是一种美的集合, 传达出了诗人的美丽情怀和人生信仰。正如胡适所讲的,徐志摩的人生观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 一个是爱, 一个是自由, 一个是美。”徐志摩正是带着这个“单纯的信仰”打量世界时,看到的是这个世界最为诗意的一面,“风花雪月”便在他指间散作“缤纷的花雨”,成为他人生的梦境和心灵的寓所。这四样景物在他诗歌中分开来看, 内含的情思和营造的意境虽有所不同, 但合而观之,则浑然一体成为了诗美的象征。这种“诗美”是他提纯世界后的一种浪漫眼光,是他聆听自我心声后的一种美妙感受,是他用花之基、雪之砖、风之窗、月之瓦搭建的一座超尘出世的“房子”。一颗异于常人的心就住在这所房子里, 整日里佛教徒般虔诚地默数着“爱”、“自由”、“美”这样一粒粒的念珠。而诗人生活的现实世界并非如此诗情画意。诗人意在攀附风花雪月进入到美丽的大自然怀抱, 远离充满险恶的“人间”。可以说,徐志摩的人格精神中首要的一点就是自然性。通体透脱像一个婴孩,与山水相守且融入花鸟的清香和歌唱,对现实丑恶的挣脱和对人的纯真的天性的皈依, 把人生的理想寄托在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上,这就是徐志摩及其诗歌。林徽因曾说徐志摩“只是比我们近情, 近理, 比我们热诚, 比我们天真, 比我们对万物都更有信仰, 对神, 对人, 对灵, 对自然, 对艺术”。

综上所述,电视剧《人间四月天》中的徐志摩身上那种率真自然的天性、浪漫放歌的情怀、高雅脱俗的品性等说到底是一种个性精神的张扬。只是和其同时代的诗人相比,他不是把这种个性精神放在和现实世界尖锐的对立上,或在诅咒、破坏和捣毁中宣泄自己激昂高亢的感情,而是投映到大自然的和谐与恬适之中,从而在对人生的歌吟中希望建造出一个供心灵云游的自由幸福的诗意王国。

参考文献:

[1]李 怡:《国现代新诗与古典诗歌传统》,《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2]郑择魁:《“新月”派》,《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上册),贾植芳主编,江苏教育出版社,1989。

[3]胡 适:《追忆志摩》,《新月》,第4 卷1期。

[4]R•韦勒克:《批评的诸种概念》,四川文艺出版社,1988.

[5]徐志摩:《〈诗刊〉前言》,《诗刊》,1931.4。

[6]徐志摩:《猛虎集•序》。

张鹏飞: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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