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治理中破解“满囤逻辑”

张华强

在电视剧《走西口》中，围绕梁满囤休妻变节一事前前后后所发生的故事，正是企业治理问题的艺术化展现

父亲教了一辈子的书，一向正统,在收看电视连续剧《走西口》时对梁满囤的休妻变节却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理解”，说满囤在田青面前的那一番表白“还很有道理”。看来，梁满囤的“学坏”倒合乎“逻辑”。其实，在企业经营中，公司败德行为的发生往往就是这样在“合乎逻辑”中走上不归路的。要想在公司治理中遏制高管们的种种败德行为，必须学会破解这样的“满囤逻辑”。

“满囤逻辑”瓦解思想防线

企业高管走上高管的位置，当初大概不乏“走西口”的气度，大都有过一段值得称许的过去。而种种公司败德行为思想防线的被突破，往往首先就是在类似梁满囤那样的逻辑中作出了看似合理的选择。其实，“满囤逻辑”似是而非，稍加分析，就不难发现其破绽。

在电视剧《走西口》第22集里，田青知道梁满囤娶亲的消息，将他暴打了一顿。梁满囤知道自己该打，却不言放弃，还慷慨陈词了一番。其内容按照三段式来表示，大意是这样的：“我想挣钱报恩，但是按既定规则挣钱很不容易”。这是一个“大前提”，接下来是“小前提”：“碰到娶亲挣钱的‘机遇虽然另类却不可多得”。问题就出在这里，挣钱没有错，却不能违背既定的规则，否则就是白给也不能要。但是梁满囤混淆了“幸运”与“背信弃义”两者之间的关系，本来不能以背信弃义为代价换取“幸运”，梁满囤有意将两者割裂开来，认为它们是两回事，可以并存。于是得出的“结论”就是，“当然不能错过（赌一把，还不影响报恩）”。这在梁满囤看来就是合理的了，甚至还包含着一定的“创意”。

当然，“满囤逻辑”主要指的是“幸运”的施与方还没有深度参与时的三段式。与梁满囤的个人行为不同，在企业管理中，公司高管的“满囤逻辑”更能显示自己的管理特色。比如有这样一个三段式——大前提：“盛世出虎威”；小前提：“出虎威必然表明在某时某地有某种虎照的出现”；结论：“任何能够显示虎威的虎照毋庸置疑，否则就是诋毁盛世”。按照这种逻辑，可以对假虎照的出现提供足够的庇护。公司败德行为如果按照这种逻辑行事，高管们思想防线的不堪一击是可以预料的，不仅要自欺，而且要欺人。只不过与梁满囤的无师自通相比较，企业高管们的“满囤逻辑”有时候是被别人的游说所动，有时候是强势推出，有恃无恐，连让人们暴打他一顿的机会都不给。

过分的“务实”是一种姑息

在这样的逻辑之下，梁满囤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尽管双方都很鄙视满囤，然而由于作为正方的“田青们”与作为反方的“裘老板们”都过于务实，却在客观上成全了他。

首先，在信息不对称造成的后果面前，正反双方出于务实的考虑都在原则上作出了让步。作为裘老板一方来说，梁满囤本来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人选，并不知道梁满囤已经娶妻。当裘老板得知真相后，只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不肯收回成命，于是只好利用“政策”的空子指使梁满囤休妻。田青一方似乎义正词严，但是他们一方面对梁满囤的冷漠、虚伪、欺诈嗤之以鼻，痛加斥责；另一方面又对梁满囤的致富、逐利追求表示了相当程度的理解和容忍，在客观上是一种迁就。

其次，代表正义的田青一方在破解“满囤逻辑”时形不成合力，单个的惩治又很不得力。凭着田青的智与勇，如果他在公开场合挺身而出，完全可以阻止粱满囤这桩婚事，而他却没有采取更为积极的措施。拳脚相加、讨要说法的做法不仅很原始，客观上还使事情变得更糟糕。田耀祖本来最有资格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以便组成干涉这桩婚姻的统一阵线。而他只是独自行动，在他送去了一对驴蹄子，写了一封匿名信揭发梁满囤家里有老婆之后，迫使梁满囤越过了最后的休妻底线，并误以为是田青所为，与田青结仇。至于其他走西口的难兄难弟，难以提供共同的价值观和行动方向，基本上是坐观其成。

再次，因为大家都有自己更重要的事要做，使得“满囤逻辑”的实现有惊无险。在梁满囤成亲的同时，田青也在举行自己的婚礼。我们当然不能因为要破解“满囤逻辑”，就指责田青不应该这样做；但是可以肯定，田青这样做必然会分散破解“满囤逻辑”的精力，甚至可以看作逃避责任。田耀祖虽然给梁满囤的婚礼送上一台哭丧戏添堵，却难搅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在公司治理中也是一样，利益相关者对于赢利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于败德行为中“满囤逻辑”是否诚信的追究，更不愿意让破解“满囤逻辑”搅和了公司正常盈利的美誉。在实践中我们不难看到这样的现象，只要有公司当期业绩的盈利报告，就是明知有带病运作的隐患也在所不惜。

制度意识比制度完善更重要

其实，仅仅有“满囤逻辑”并不会必然导致公司败德行为的发生，只有当公司治理在观念上厘不清“满囤逻辑”，自身方向模糊，跳不出眼前利益的束缚，“满囤逻辑”实际上得到默认和怂恿时，公司败德行为才难以避免。随着公司治理机制、体制和制度的健全，公司败德行为当然会有所遏制，但是任何制度文本都有自己的局限，只有通过破解“满囤逻辑”、强化制度意识才能弥补其不足，从这个意义上讲，制度意识的引导比制度文本的完善更为重要。

在成熟的制度意识中，道德不是枷锁，社会不是敌人，不会试图与制度博弈，合乎相关主体共同遵守的价值观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满囤逻辑”背后的从商动机是自己的物质利益或者出人头地的精神追求，必须通过制度意识加以自觉地节制，否则就会剑走偏锋。所以，在新加坡淡马锡控股（私人）有限公司的公司治理中，其重要任务就是为淡联企业建立价值观。价值观的确立既可以弥补具体制度的不足，又可以在人们对具体的制度条文产生不同理解时作为取舍的标准，在调节利益分配时不能言不达义。

在“满囤逻辑”的潜意识里，并非没有是非标准或者“制度”界限，只不过当事人没有把它们的约束力看得太重，只想利用其间的权利而规避其间的义务，并且以为这样对自己有利而对别人无害，或者即使对他们有所伤害事后也可以弥补，所以原谅了自己。在梁满囤的辩解中，就有一夫多妻制的概念，还没有想到“休妻”，而“休妻”也被认为是自己的权利，他根本不考虑还有“几不出”的限制条件。因此，破解“满囤逻辑”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厘清相关概念和概念之间的关系，当它们发生冲突的时候，按照既定的价值导向作出抉择，而不要心存侥幸。这并不是要进行学术讨论，而是要指出，事态的发展决不会像单方面的预计那样简单，针大的窟窿会透出斗大的风。

破解“满囤逻辑”时应当掌握其一般规律：首先，其大前提往往毋庸置疑，但有时候是在唱高调，很容易被拿来当作“虎皮”，用来迷惑人。其次，破解“满囤逻辑”不能满足于道德的说教，相关的治理措施必须跟上。例如，制度建设要与时俱进，要增加管理的透明度，相关的监督资源要形成合力，将事前的介入和事后的问责结合起来等等，既要避免被“满囤逻辑”俘获，又要防止公司败德行为在“满囤逻辑”的掩盖下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