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沦陷时期辽南的鲁迅文学研究社

2009-03-20 04:15刘心力
文学教育 2009年2期
关键词:笔名副刊星火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为日本的殖民地,东北新文学的正常发展进程被阻断。但在民族情感的感召下,大多数的作家葆有文学家的良知,以多种文艺方式,隐晦曲折地表达热爱乡土、仇恨侵略者的爱国情绪。1934年以后,日伪实行高压与怀柔兼施的政策,允许一些报纸副刊出版。沈阳、大连、抚顺、营口等地渐渐出现一些依附于报纸副刊的文学社团和文学活动,如当时的四大社团:冷雾社、新社、飘零社、白光社。当时的文学社团成员基本上是初登文坛的文学青年,而且其中大部分是学生、中小学教员、小职员、小店员等。在动乱不安的社会环境中,副刊成为他们抒发苦闷情感、探索人生的天地。在结社成为风气的东北沦陷区,还有一些秘密组织的文学社团,他们或直接归属于共产党的领导,或是在共产党的影响下开展抗日爱国进步文学活动。辽南营口的“鲁迅文学研究社”是当时有代表性的受党影响的进步文学社团。

“鲁迅文学研究社”1936年于辽宁省盖县(今辽宁省营口盖州市)归州两极学校秘密结社,对外宣称“L·S文学研究社”,因其发起人归州两极小学教师花喜露(1912-1946笔名田贲、黑天贲夫、山川草草等)号灵莎,所以对外也称“灵莎文学研究社”。花喜露非常喜爱鲁迅。在沈阳读书期间开始阅读鲁迅作品,“对鲁迅的作品爱不释卷,只要听谁有鲁迅的著作,他总是想办法借来读。”[1]到归州教书后,经常和学生一起读鲁迅的著作,经常给学生作鲁迅专题讲座,告诉学生要读鲁迅的作品,因为鲁迅的骨头最硬,他的反抗精神最彻底,他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花喜露还曾经和学生在灯下共读《〈呐喊〉自序》。花喜露“听到鲁迅逝世的消息后,曾经泥塑了鲁迅的头像,以表崇敬哀悼之情”,[2]当时学校的老师都说他是鲁迅的忠实信徒。花喜露发起成立的“鲁迅文学研究社”参加者主要是他曾经的同学和学生。主要成员有王克范(笔名矜人,盖县尚和寨小学教师)、李光海(笔名铁励,复州县盐务局工作)、王凤云(女,笔名田丹、丹群,归州两级学校学生)、刘永良(笔名赤婴,盖县一高学生)、张吉宽(笔名殷拳,盖县一高学生)、穆玉琪(女,笔名稚枫,盖县女高学生)、石岱宗(笔名力菲、力飞、卞和之,本溪国高学生,研究社成立后加入)等。花喜露组织成立“鲁迅文学研究社”的目的是组织学生阅读左翼书籍,进行文学创作,为学生打开文学神圣殿堂之门。花喜露非常喜欢红色,从其给社团成员起的的笔名“枫、菲、丹、殷”可见一斑。

花喜露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由此和于家麟(笔名迢迢、驼子)相识,又通过于家麟结识了其同乡夕澄(王锡成)。花喜露又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友人,即“鲁迅文学研究社”的主要成员。1936年夏天,花喜露、夕澄、于家麟、王克范等在盖县天台村见面,谈了很久,从日寇的种种侵略罪行到受压迫受奴役的同胞;从如何学习文艺写作到如何秘密传递借阅报刊。最后大家确定了要成立一个同仁结社,秘密出一个油印刊物,作为联系同仁,发表一些伪报刊不能发表的反满抗日文艺作品的园地。最后决定刊物由花喜露来主编,利用学校有油印工具的便利条件来办,不定期。大家又乘着夕阳的余晖,一边走,一边讨论刊物的名称,花喜露提议就叫“行行”吧,“行行重行行”,先走走看吧。刊物叫《行行》,这群年轻人就叫“行行”同人。[3]《行行》由花喜露利用业余及寒假时间在两年内出了两期,封面是由花喜露画的几个人撑着一把雨伞在泥泞的路上行进,寓意是革命的道路是不平坦的,需要艰苦的跋涉。[4]《行行》这个刊物基本上属于成人刊物,刊载具有反抗主张的诗歌、散文。为了能让青年学生有发表作品的园地,花喜露提议再印行一个刊物《星火》,意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花喜露在给其学生田丹的信中说到:“我们要组织起来,用文学启迪人们的心灵,教育人们去战斗。开始我们的力量很小,就像一点火花,但是它会越来越大。”[5]1938年,秘密油印《星火》刊物。花喜露此时一方面在伪报刊上发表作品,一方面专门创作只供《行行》、《星火》内部传阅的作品,用以起到号召、团结和提高警惕的作用。到1939年底,“行行”同人已有30多人,主要是青年学生,分布在营口、沈阳、盖县、复州、海城、本溪、双城,乃至哈尔滨等地。同人也不断在其他报刊上发表文章,如《大同报》、《泰东日报》、《盛京时报》、《大北新报》等。大家的政治思想不断活跃,不时利用一切机会聚到一起,探讨社会生活,寻找斗争出路,当时日伪禁锢一切进步报刊,同人们就设法秘密借阅一些进步文艺作品,组织大家阅读。

1939年秋天,夕澄在营口结识了葛雷(万庆文),又通过葛雷结识了《营口新报》的副刊主编王觉(国民党地下党员)。1940年,通过王觉,准备在《营口新报》副刊上出一个同人文艺副刊,经花喜露和于家麟确定把《星火》公开移到《营口新报》文艺副刊上来。在这一年,王觉也在《营口新报》上办了一个文艺副刊叫《辽河》,由陈芜、杨野、郝慧等写稿。《星火》副刊,由花喜露主编,夕澄承担汇稿和给同人分发副刊的任务。[6]《星火》副刊先是一个月出一期,后改为半月刊,原“行行”同人又改为“星火”同人,以“星火”同人的名义发展普罗反满抗日秘密组织。《星火》的发刊词是花喜露写的:“《星火》是为人们开花的,不是为任何人插花的。”“期望读者不止于知识分子,应有农夫、樵子、老妇和壮汉。”[7]由此可知《星火》的宗旨是创作要面向普通劳苦大众,反应他们的苦难,表达他们的心声,唤起大众起来反抗日寇的侵略。《星火》上发表的文章,形象真实,感情炽热,在当时的报刊里独树一帜,受人注目。华文《大阪每日》等刊物在当时也撰文介绍《星火》出刊消息和作品目录。[8]虽然由于特殊时代的需要,《星火》刊登的文章都是运用了隐晦、曲折的笔法,只是以“奴隶的语言”,利用敌伪的愚昧,及其力不从心才出现的一点空隙而进行微弱的战斗,但其左翼的倾向越来越鲜明还是被王觉所察觉。王觉认为“反满抗日可以,但不许弄普罗文学,宣传赤化,如不改弦更张,那就只得停刊了。”[9]

“星火”同人利用寒假期间在盖县南尚和寨小学召开了总结办刊物情况的“消雅寒集”,开会期间,不意属于《星火》同人的铁励竟邀请王觉到会,会上花喜露和王觉展开了辩论,王觉提议《星火》和《辽河》合并才可生存,花喜露等人强烈反对。花喜露在《星火》上发表了杂文《吃气息》对王觉进行了批评,又在停刊号上发表了杂文《书愤懑》痛斥了国民党顽固到底,利用他们的副刊编辑以权压人。1940年冬《星火》被迫停刊。《星火》在大约一年的时间共出了二十多期。[10]刊物虽然没有了,但《星火》同人并没有放弃创作,殷拳《关于创作》等文章发表在《泰东日报》,驼子的诗歌也在《斯民》半月刊、《泰东日报》登载,尤其是花喜露1942年9月在《盛京时报》副刊“文学”以山川草草笔名相继发表了《向何处去》、《应声之语》等7篇评论文章,抨击时局,告诫作者潜心创作,勿作“浪笑和淫语”,“不麻木、不虚伪、不畏惧”。

1941年,由于革命的需要,花喜露、葛雷(不久在沈阳病死)去了沈阳。王觉辞掉《营口新报》副刊编辑到伪新京(长春)《大同报》任编辑,铁励、于家麟追随到了长春。1942年,于家麟从新京回到盖县,把盖县国高的同学组织起来。1943年秘密出了两个油印刊物:一是李昌毓(笔名舒啸)为首的《大地》,一是臧永昌(笔名臧晶)为首的《晨星》。同年,于家麟又找门文东、张克恩、李昌毓、臧永昌和夕澄共同研究,决计在盖县成立开一个小书店,作为联系同人,宣传抗日的思想阵地。中秋晚上聚会,给小租书店取了一个名字“秋灯”。明面是经营张恨水等人的言情、武侠小说,内部是搜集了一些当时禁读的进步小说借阅给同人和学生。

1944年,随着花喜露、于家麟、王克范、门文东、张吉宽、李昌毓、臧永昌等三十多人被日伪逮捕入狱,同人最终解散。

由于特殊年代的斗争需要,“鲁迅文学研究社”发展成为“行行”同人,进而发展成为《星火》同人。贾植芳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和冯为群、李春燕著的《东北沦陷时期文学新论》均认为,《行行》、《星火》是“鲁迅文学研究社”的刊物,也就是把三个阶段作为一体来叙述,这是有道理的。就三个阶段的宗旨——倡导左翼文学和主要成员来看,三个阶段都是一脉相承的,特别是“鲁迅文学研究社”的发起人花喜露始终是社团的核心,社团也是在他的影响下发展,每一步都没有脱离其思想的发展变化。共产党影响下的“鲁迅文学研究社”在东北沦陷时期除了阅读进步的书刊和创作反满抗日的文学作品外,还肩负着团结进步青年,启发和教育他们反抗意识的任务。1938年,花喜露的同学王耀季(田琛)利用寒假回家乡归州探亲,亲自造访花喜露,建议花喜露注意团结进步青年。花喜露也对石岱宗说:“今后,我们不能光读读书,写一写文章了,还得多多发展朋友,做一些别的事。”石岱宗在本溪读书期间,在本溪男子国高同学中组织读书活动,传播抗日爱国进步思想,秘密传递阅读文艺作品,还编写手抄本读物《铁流》、《黑焰》,在女子国高编有《春之花》,通过阅读写作活动团结了一批进步学生。为了安全从事进步文学活动,花喜露规定同人之间单线联系。1940年田琛等组织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东北青年救亡会”,继续向花喜露开展工作。由于花喜露和驼子(后加入国民党)之间产生了分歧,为了断绝和驼子的往来,1941年组织上决定调花喜露到沈阳工作。花喜露到沈阳后仍然注意团结和指导青年。石岱宗1942年准备去延安鲁艺,花喜露对其说:“你的目的不应只是去鲁艺学习,你的主要任务应该是打通一条通往延安的路。”[11]1943年5月,石岱宗到关内参加抗日,临行前,花喜露亲自为他做了“自由饼”、“解放汤”为其饯行,为使其能安全离开,派田丹(1943年7月和花喜露结婚)到奉天(沈阳)火车站送行。石岱宗后参加了中原解放军。石岱宗走后,为了继续和本溪的青年联系,花喜露和石岱宗发展的邓周立直接联系,1943年8月,邓周立投奔太行山区抗日队伍,花喜露夫妇送一枚金戒指给其做盘缠,田丹亲自送到奉天(沈阳)火车站。[12]在沈阳还有姜涛、陶炎、铁汉等经常到花喜露的寓所,接受花喜露的教诲和思想启迪。

随着东北沦陷区文学的研究发展,东北作家群研究的趋于成熟,沦陷区的一些作家和社团、期刊也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鲁迅文学研究社”,特别是《星火》副刊走入了研究者的视野。铁锋在《东北现代文学史料》第六辑《对编写〈东北现代文学史〉的几点看法和设想》一文中,认为可以把田贲(花喜露)和他所编的《星火》副刊,列为专章,作为“抗日反满文学的再度崛起”。王秋萤认为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星火》副刊不可能发表明显反满抗日的文章,同时《星火》副刊在《营口新报》上发刊,局限于地区一隅,很难有广泛的影响,当时他就没看过这个刊物。[13]我们不能接受过度推崇和溢美之词,但我们也要承认“鲁迅文学研究社”在当时的进步意义,它是东北沦陷时期难得的进步社团,以文学为呼声,启发辽南青年的爱国热情。青年时期处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之下,是产生抗日爱国思想的历史条件,但是也需要正确思想作导向,包括革命的左翼文学作品的影响。“鲁迅文学研究社”就像是灰色黯淡中摇曳着的一盏光亮的灯,为青年照亮了前行的路。社团的大部分成员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即参加了革命。[14]

注释:

[1][2]花友藩《我的爸爸》,《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96、198页。

[3][6]夕澄《悼念为抗日救国而牺牲的人们——纪念田贲逝世三十七周年》,《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09页、111页。

[4][5][7]王丹群《永远的怀念》,《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56、157页。

[8]《中国现代文学社团流派》,贾植芳主编,江苏教育出版社,1989年5月,第1107页。

[9][11]卞和之《绝艳霜刃,辉耀千秋》《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20页、121页。

[10]关于《星火》出版的期数,《中国现代期刊流派》和《东北沦陷时期文学新论》及王丹群的叙述均为不确定数:二十多期。田贲年谱叙述为二十六期,见《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206页。郁其文(铁汉)在回忆文章中叙述是二十三期,见《东北现代文学史料》第五辑《梅花识素心》郁其文,第192页。

[12]周立《缅怀我的革命引路人田贲同志》,《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52页。

[13]秋萤《田贲和他的遗作——往事已堪成追忆》,《东北现代文学史料》第八辑,第40页。

[14]侯洛《怀念花喜露同志》,《东北革命作家——田贲》,王建中、卞和之主编,辽宁民族出版社,1993年12月,第95页。

刘心力,辽宁营口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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