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
上小学四年级,一日下午上学路上,秋风拂起些灰尘,远远地,看见柏油路上有一团白,约摸有几十米远。几位同学一边走近,一边猜测是白纸、风筝、白布什么的。待真的走近,我眼尖手快,看清是纱巾,并捡了起来。那是很不错的一块纱巾,那个时代的奢侈品,它在几位同学手里传过后,重又传回我的手中,到了学校,亲手交给老师,照例作为拾金不昧者而受到表扬。说实话,我那时是班级和学校都数得上的好学生,受表扬乃家常便饭,这次表扬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竟埋下了祸根。待傍晚放学,路上小玩一阵轻松走进家门时,发现母亲表情严肃坐在家中,似乎还沉思了许久。对话大致如此:
纱巾谁捡的?
我捡的。
当时有别人吗?
有。
几个人?
三个。
那怎么说是你捡的?
我先看见的。
你撒谎!……
我只记得母亲吼了这一句,便手执笤帚扑过来,劈头盖脸打起来。
我家兄妹四人,我最小,父亲是工程兵,逢山劈路,遇水搭桥,经常三过家门而不入,教养孩子的重任就落在母亲一人身上,加上我们四人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说服教育虽可治本,但见效颇慢,母亲便常常急症下猛药,打为上策。意思是伤其筋骨以触之灵魂。笤帚被打散了,母亲也歇歇手。顺便开始第二轮问询。
为什么撤谎?……
为什么说是自己捡的?……
说!
我觉得就是我捡的。
你觉得,别人都看不见,就你能看见,撒谎是品质问题,从小品质不好,长大就得蹲监狱,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撒谎?
我没撒谎。
于是,第二轮痛打开始了。
晚上,后背火辣辣的,躺不得便趴着,趴着难以入睡便想:第一,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躲着;第二,查清谁告的密,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
印象中好像第二天还发了高烧,记不清了,就算高烧也行。母亲功劳很大,她学问不高,也未必懂得多少做人之道,但她以一种朴素的判断来决定对孩子的要求标准,甚至不惜用强硬手段制止孩子们那些有损高尚品质的行径。多少年以后,我和哥哥姐妹相继工作,得到的一致评价是善良,老实,还有些窝囊。虽都默默无闻,无大成就,但兄弟姐妹间一直互相信任,互相关照,只一份融洽就让许多家庭羡慕。
你不要以为我的母亲是残暴的。用现代的文明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教育观念去权衡那个时代的父母的做法是不公正的,我一直认定,母亲是善良的,正直的,一定程度上是伟大的。她的行为与做法也许并不高明,但绝对有她的道理。过程虽简单失之粗暴,但初衷和结果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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