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东
冬天的喜剧
屋子里有一块奥秘的田野,
等待他挖掘。人们爱好打猎。
但是,“猎手知道猎物的心”
缓解了餐桌上紧张的儿童。
酒精挥发的形象,他推荐
微弱的奥塔·埃索里亚尼。
不开窗,他独自对着田野
搓手,喉结长在虚幻的树上。
他跑步到阳台,看她盲目
飞到了爱的北极,口袋里
装着袋鼠。多情的刺猬扎人,
运送甜食给多皮毛的家居动物。
试图让光源分散在广场上。
纪德怎样变成了王尔德:
“在自己名下的庄园偷猎,
被忠诚老仆人含泪抓住忏悔。”
道林·格雷的画像枯萎。
子女无因果,纯真的公主拗不过。
——鄙夷起小说中的人性。
他正幻想着当一个修理工。
当不反抗时,阳光的阶级
张开嘴很美丽。夜晚打呵欠
一头熊睡在冬青影子里,他被
出租车司机在浪漫的半途抛下。
2008,12
噩梦
噩梦总是有理由的,但
什么是恶梦却并不确知。
我在梦里仔细辨认着
这一切。我已有能力抵御恐慌
甚至不用睡醒,回过神来……
正如那人在梦里回过头来
我本以为他会静静地走过
我的房门,不停止,也不
歪扭身子,但他窥视着我,
于是我看到一组组的牛头马面。
一群怪物的脸,一个接着一个
在我房门外的走廊里上演
滴着血、肿胀着、变形、缺损
门后挂着一面镜子,但他们
怎能像我看清他们一样看清我?
有人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为我的内心安设了一面镜子。
这是最好的解释,但不轻松:
面对未来,我还能是无辜的吗?
落入过去的不洁,阴谋粉碎我。
但你将是我的更好的一面镜子,
让时间通过我而不受损伤。
让走廊是走廊,房屋是房屋
床是床,我愿意在大白天
做你晚上的噩梦,为你仔细分辨……
2008,12,8
冬之家
一个巨大的蒸笼,锅盖早
揭去,剩下的将只是各自为政。
城堡在蒸笼里。一团火燃烧
在原野,由远及近,迫近内心。
“我的内心是一支火柴……”
在你火柴盒边侧的皮肤上擦燃。
路边,夕阳下清晰的城堞
想让你修眉毛,排除夕阳
红光的干扰。你误认为芦苇
在其上的天空漂流,实际上
没有芦苇,蒙田和帕斯卡尔
在交谈,提防着暴民的唾沫。
星空剩下的也将只是唾沫。
一片天空落下,也不会
让帐篷坍塌。而塔,作为
当代书法一个孤绝的例子,
强调了封闭生活的可能,对应
白天的一团火,黑暗已降至帐篷。
只有家居动物还保有希望。
她的眼睛散发着家的温馨,
有光的地方否定着大地,政权
亮起来,伦理埋进今冬的洞窟。
粮食沿着河流发汗,风声变低,
在她的皮毛里藏着温暖的教育。
2008,12,8
看护幽灵
她的面容烤炙着什么
(我的心?)火中的花朵
既有她的,也有父亲的。
遗传的惊异的哲学,让
面孔混淆学业:为何
要有两重、三重甚至更多面影。
“……在成为人之前,
一个人难道不是幽灵吗?”
她是无辜的,面容来自
她的父亲。经过化学楼,
法国梧桐小声细语。“但
有什么可怕的,幽灵难道
不是化学实验的剩余品吗?”
“他们会发补贴。”
她的聪明针对幽灵。
没有人注意,落叶在仿拟动物。
他经常被幽灵搅得头昏脑胀,
在一棵树旁边,听到自己叹息。
但在街头,你突然远离他
我知道你是想,从背后
看你们走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送你到家门口,这样你就不会丢。
床头灯在看护幽灵,
开着入睡。
2008,11
给侄儿
下午飘雪,我见到祖母和她的两个伙伴
她们围着火炉,在我面前谈笑
面色红润。她们也和我说话
我因为感到她们耐久的生命力
而心中害怕。虽然我知道
她们并不会吞噬我
夜里我又看到睡梦里的你
半岁的你,无意识的你,你的脑袋
像拨浪鼓在被窝里不停左右摇摆
你是婴儿,可你自己并不惊奇,至少
现在,而我已在你面前露出我的全部惊奇
那么好,如果值得惊奇,世界也只是一只气球。
2006,1,31
堂吉诃德
我置身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经历着
严重的变形,血的头盔深入了云霄
和长矛平行;我已获得老鹰的意志
扑向对方,像扑向虚空里的一只小鸡。
它颤栗着祈祷,撕裂时,双方的幸福
都达到了顶点,好像母鸡将雏鸡喂哺
更高的意志在天空里翔舞。中心的
嘴巴大张:这一切把戏我全熟悉
为了故事,人物必须违背自己的心愿
一如伟大的桑丘潘,耽于无望的思想
杀伐之心顿起,从书本里抬起瞎眼;
我,行动;只有我配做他奴性的随从。
我,堂吉诃德,宛如一个奴婢!完美的
行动表现,处处出于谦卑的性格。
但我是从他身上引出的一个恶魔!
一条恶龙,在中国的上空时隐时没。
我是他的死,巨大而有训诲意义的娱乐。
他抬起瞎眼,仍没有在黄昏开窍
第二天他光顾了我的处男的天真
精力充盈,我们和太阳一同出发了。
我骑马踏上小径,世人无情地唤它
作驴;作为唯名论者,我服膺孔子。
哦风,风吹来,舒缓了行程的心情
从远处看不见的雾霭吹到林子里
脚下的麦苗飞扬;相对的另一方向
村庄稳稳地落在平原上,像一只苍蝇
明确的风,还夹杂着怀疑论的沙子
从我的头脑悬过,桑丘·潘的头脑
霎时天空布满阴云,我跟随着风
转过村头的石磨盘,看到空气中隐形的
风车,我双眼冒火,是风车擦燃了我!
风里,雨点在飘洒;我大口呼吸着
令人眩晕的幸福的空气。天空的
肺叶张大,仿佛这空气就是呼吸
我冲上前去搏斗,血肉之躯随长矛
磨得发亮,风车是我们血肉之躯的另一形式。
附注:“引出的一个恶魔”及“他的死,巨大而有训诲意义的娱乐”,语出卡夫卡《有关桑柯·潘萨的真理》
200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