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有一座大山在奔逃

北 董

我的大朋友劳拉先生是一位非常热心的大魔法师。他整天戴一顶辣椒模样的小红帽,屁股上挂着一根尺把长的魔杖,嘴上笑眯眯地吹着一只老牌口琴,一副快活的样子。我们八角城的人都知道,谁遇上什么难事,只要跟他说一声,他肯定会帮忙的。

这天晚上,他打电话约我到他的木楼上下棋。“来吧小海,你这小学生里的象棋状元,我得跟你较量较量!”我们是忘年交,他喜欢跟我下棋。

我们刚刚摆好棋子儿,就有人砰砰地敲门。

一个粗头笨脚的大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差点儿把门扇给碰掉了。我没见过这样高大魁伟的人,我猜想他一定是个干过相扑又干过举重后来又在篮球场上大显威风的运动员。

“劳拉先生,快帮帮我,帮我逃到远方去吧!”来人气喘吁吁地说着,胡乱打手势。

劳拉先生笑笑,问他:“我翻看一下您的眼皮好吗?”

我和大汉都莫名其妙。可是大汉像个孩子,乖乖地让劳拉先生翻看了眼皮。劳拉先生松开手,说:“您没犯罪,为什么要逃跑呢?”原来翻眼皮可以察看一个人犯不犯罪呢。

“请相信我是无罪的,我必须在今天夜晚远离家乡,求您别多问啦!”

劳拉先生看看我。我说:“改日下棋吧,你们有事,我走了!”

劳拉先生却说:“不,小海你别走,我们跟这位先生一起行动吧!”他问大汉:“您说去哪儿呀?”我看见劳拉先生在帽子顶上别上了他那纽扣式微型摄像机。

大汉说:“给我一匹快马吧,先跑起来再说!越远越好!”

大汉跺了一脚,说了声:“快!”不料,“咔嚓”一声,木楼塌了,我和大魔法师都哎哟哟叫着掉了下去。

“太对不起了!”一同掉下来的大汉忙来搀扶我们,“二位没事吧?”

大魔法师一边揉着跌痛的屁股一边说:“你可真够重的哟!”

大魔法师说着钻进厨房,从里面找来一把铲子、一把勺子和一把炊帚。他朝它们挥挥魔杖,大吼一声“马”,就变出三匹骏马来。大汉率先上马,不料那马不堪重负,一打晃就扑倒了。劳拉先生说:“我明白了,你不是个一般的人,你是一座山啊!”

大魔法师把扑倒的那匹马拽起来,朝着三匹马用力挥了三下魔杖,马们就变得特别膘肥体壮,精神抖擞。他对大汉说:“上马!”

大汉重新上马,马就开始奔跑了。我和大魔法师也骑马跟着。

不知跑了多久,一片汪洋大海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和我的马“咕咚”一声瘫倒在沙滩上。我虽然还是我,我的马可就变成了一把湿淋淋的炊帚。

大魔法师的马也不管海水又苦又咸了,一头扎下去,咕咕咕地猛喝一通。它抖抖鬃毛,变成了一把亮晶晶的不锈钢勺子。

大汉那马变成的铲子彻底走了形,铁柄儿不仅弯曲了,而且都拧成麻花了。大汉说:“劳拉先生,谢谢您!我还得漂洋过海,来条船吧!”

劳拉先生问道:“您倒是想去哪儿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汉说:“我并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继续在原地待下去了。我不愿意粉身碎骨啊!我再次请您相信,我是无罪的。让我过了海再说吧!”

大魔法师先后朝着他的三件厨具挥动魔杖,可是它们都不过在沙滩上跳了几下,没有变成什么。劳拉先生拍拍脑门儿,用魔杖在沙滩上画了一条小船,又朝它拍了三下巴掌,它就变成了真船。我们把小船抬到海里,大汉一跃而上。

他匆匆忙忙地摇着橹去了。可是我们分明看到一阵大风掀起了几排巨浪,小船不过打了几个忽悠,就沉了下去。

“糟糕透了!”劳拉先生搓搓手说,“没见过这么重的人!难道他真的是一座山吗?”

劳拉先生根本不跟我商量,就把我变成了一只大海龟。“小海呀,只有劳驾你了,下去,把他驮上来吧!”

我能说什么呢?我潜入海底,拼死拼活,把那个沉重得出奇的倒霉蛋驮了上来。

“我知道你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劳拉先生对大汉说,“你自行其是吧,我送你一架可以操纵的风筝,它会听从你的摆布的。”

大汉深深地叹息一声,说:“先生,我说实话吧,我是一座山。我刚才在海底好好想过了,不想走了,我舍不得原地的那群小朋友和那条漂亮的小溪。”

他这样一说,我赶紧打量他,可是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一座山。

——我知道了,他是山的精灵,在夜间变成了人。

劳拉先生用魔杖在沙滩上画了一架风筝,他让我画了一条特别长的飘带。

大汉骑在风筝上,风筝飞起来,那条特别长的飘带拖出几十米远,比风筝更显眼。风筝竟然把沉重的大汉带走了。

第二天,我们返回八角城。大魔法师昨夜的魔法用得太多,一时不能补充,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我们只好租车往回赶。当我们来到八角城外时,猛然看见那座鲸山上来了许多人,许多风钻嘎嘎啸叫着,一场大规模的开采开始了。

劳拉先生瞪大眼睛,非常认真地看了看,生气地说:“它就是昨晚想逃跑的那座山!”

我们在鲸山脚下小溪岸边看到了那架飘带长长的风筝。一群衣着鲜艳的少年儿童打着队旗来了,他们惊讶地站在山下。

“住手吧,尊敬的好人们!”大魔法师勒勒大红腰带,扯开嗓子,朝山上山下大喊。他的声音自动重复了八九遍。那群少年儿童也跟着喊起来,呼唤声响彻了每一条谷,每一道梁。

然后,劳拉先生远远地朝着山下3台空压机挥了3下魔杖,3台空压机都哑了,山上所有的风钻都保持了异乎寻常的安静。劳拉先生要给人们看一个夜晚的录像。这是一个特别慌乱的夜晚,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有一座大山在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