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国艰难推进官员财产申报

●本报驻瑞典、泰国、印度、俄罗斯、韩国记者 雷达 任建民 任彦 赵汉臣 詹德斌

自从240多年前瑞典首创官员财产透明制以来，这个“治官之术”就被世界多国仿效。时至今日，全世界已有近百个国家和地区建立起了这项制度，既包括美国、英国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也包括泰国、尼日利亚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但多数国家都没能像瑞典那样将对官员的监督进行得如此彻底，使之甚至成为民众的“生活习性”。一位瑞典专家说：“这涉及到制度建设、国家信息化程度，甚至社会风气等太多方面，瑞典的成功范例不太会轻易被复制。”至今，不少立志克服腐败的国家都在申报、核实、公开、监督、举报、惩处等一系列环节上小心翼翼地逐步推进，毕竟，它所涉及的对象有点“特殊”。

瑞典自信成功“难以复制”

《环球时报》记者听很多西方人说过，瑞典最可怕的不是冬季的漫漫长夜，而是个人生活毫无隐私。这个被瑞典官员称为“赤裸地生活着”的国家，早在240多年前就推出了世界上最早的政务公开制度，与之相伴的还有更多的信息公开制度。瑞典斯德哥尔摩大学政治学教授拉什·尼尔森向《环球时报》记者介绍说，瑞典当年做出如此决定并不是因为该国官场腐败严重，而是因为担心欧洲大陆的贪腐之风使瑞典这块“净土”受连累，在当时比较贫困的瑞典，官僚队伍中也没有贪腐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法令赢得了朝野上下一致拥护。

目前在瑞典，政府或公共机构的书面公务资料、公函、财务报告等，只要不属国家机密，都必须向公众开放。任何一个瑞典公民都有权查阅任何官员、企业高层管理人员，甚至王室成员的资产和纳税情况。为了限制政府对信息的自由裁量权，瑞典还制定了《保密法》，详细列举哪些信息属国家机密，从而避免了相关部门以“国家安全”为由向公众隐瞒信息。对于法律赋予的大权，瑞典人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1995年10月，时任瑞典副首相萨林用公务信用卡购买了几十克朗（瑞典克朗和人民币基本等价）的巧克力，此事被一位认真的瑞典记者一直追查到银行，并调出了萨林的全部刷卡消费记录，言之凿凿地指责他“挪用公款”，最终迫使其引咎辞职。2006年瑞典首相提名的几位大臣也先后因被邻居、家电销售商、记者等举报出未缴纳电视收视费、雇主税等行为而递交辞呈。

这样的制度是否过于苛刻？尼尔森对记者说，“瑞典人可以原谅政府的无能，但却不能容忍官员以权谋私，哪怕只有一个克朗”。在瑞典人看来，除了一些受到普遍尊重的生活隐私外，官员没有其他隐私，特别是经济隐私，这是做政府公务人员必须付出的代价。记者的瑞典朋友利德曼则说，几百年来，瑞典人爱管闲事的风格一直没变，不过监督官员已不被瑞典人视为“管闲事”，而是义务了。

“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表面上似乎很简单，但却涉及到法制建设、信息化发达程度等方方面面，所以，瑞典的成功范例不太会轻而易举地被别国借鉴”，尼尔森说，比如为防止个别人对官员恶意举报，瑞典法律规定，对恶意举报者将给予其最低信用记录，这意味着此人今后想从银行贷款、找到理想工作几乎不可能了；此外，瑞典在银行、税务局及公开的互联网之间建立起了一套非常庞杂、科技含量较高的信息查询系统，“这样的系统不是哪个国家说建就能建的”。

除了瑞典，美英等不少西方国家在依靠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约束腐败现象方面也有不小的成效。比如美国自从1978年实行该制度以来，惩处了不少违规官员。2005年，美国俄亥俄州州长塔夫脱因为5000多美元礼物未申报而被起诉；1989年，美国众议院议长詹姆士·赖特被发现69次违规超额收取礼品，成为美国首位因财产申报问题引咎辞职的众议院议长。

俄罗斯用１２年开了个头

从1997年颁布总统令规定国家及地方官员必须申报财产，到去年底以法律形式扩大申报对象范围，俄罗斯至今已用了12年来逐步推进这项制度。12年间，来自俄官员阶层的阻力没有断过。

1997年5月俄罗斯颁布相关总统令时，正值俄国内腐败日益严重。时任俄总统安全局副局长的罗戈津说，1995-1996年，俄中央和地方报刊登载了超过3000篇与腐败有关的文章，电视节目中相关的报道超过150条。不过，制度虽建立起来，但落实情况却大打折扣。2007年10月，俄“新地区”新闻社称，俄中央选举委员会发现了112起国家杜马议员候选人财产申报不实的情况，其中一名候选人在填写申报表时，竟然“忘了”写上拥有的私人直升机。还有一些弃商从政的官员，玩起了金蝉脱壳之计，将财产记在别人名下。

当俄政府试图进一步推进官员财产申报时，却遭遇了更强大的阻力。去年4月，大部分国家杜马议员拒绝审议包含将申报对象扩大到官员配偶及子女内容的《反腐败法》草案，因为他们要“维护宪法赋予公民”的隐私权。时任俄教育和科学部长的富尔先科还对媒体抱怨说，国家机关本来就没有多少吸引力，对那些希望从政的老实人来说，要求官员家属申报收入“将成为又一道障碍”。此番争议最终于去年底在总统梅德韦杰夫的强势推动下告终。不过，几经周折的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到目前也只算是开了个头，因为官员申报的财产情况并不对媒体公开。据俄《独立报》报道，梅德韦杰夫3月10日表示，要在国内建立对官员财产申报信息进行核查的机制，而且将规定对媒体公布官员财产信息的程序。

韩国靠总统强势推进

每到1月，韩国4级以上的公务员都必须公开自己及直系亲属的财产情况。“就目前来看，这项制度的确减少了政坛腐败”。韩国腐败防止学会事务总长李东铁博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这样的结果，有赖于韩国总统的强势推动。

1981年，全斗焕的军人政府颁布了《公职人员伦理法》，规定部长级官员以上至总统必须公开财产，但却不要求申报时说明财产来源，也不对登记财产予以公开，甚至没有相应的违规处罚措施。在韩国法学教授协会金德秀教授看来，全斗焕政府小心翼翼的做法是因为担心引火烧身，因为这届政府在上台过程中也没有摆脱过权钱交易。时隔12年，总统金泳三在上台后的第三天就公布了自己及家人的财产情况，并开始强力推行公职人员财产公示制和金融实名制。在金泳三掀起的廉政风暴中，韩国有5000多名贪赃枉法的政府官员受到惩处，其中包括国会议员、法院院长、空军总长和海军总长等一大批达官显要。近年来，韩国还在不断完善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比如在2005年通过了阻止高级公务员进行股票交易法案，要求公务员申报不动产、证券等主要财产的价格变动事项；检察部门向举报腐败公职人员者提供最高l0亿韩元奖金。

但即使如此，官员虚假申报的情况还是屡屡发生。据韩国《新东亚》杂志报道，在本届韩国国会的299名国会议员中，有102名议员存在虚假申报。首尔市教育监孔贞泽10日就刚因遗报过亿韩元匿名账户而一审被判处罚金150万韩元，并免去教育监一职。“仅凭这项制度是不可能杜绝腐败的”，李东铁博士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只要人有贪欲，腐败就不可能消失，“这就需要中国古代哲人所说的王道政治”。

印度靠一个账号约束官员

亚洲的另外两个国家印度和泰国，其财产申报制度各有“惊人之处”。泰国的思路是“对上不对下”：规定总理、部长、议员、公检法军队等副部级以上的高官以及地方政府省级官员必须向国家反贪委员会申报财产情况，厅级以下官员不必申报。由于申报内容向社会公开，因此每次泰国新内阁上台，总理及各部部长的财产状况都是社会关注的焦点，并被媒体公布出来逐一点评。去年7月，泰国卫生部长猜耶·沙颂萨就因违反申报财产规定遭免职；前总理他信在位时也因为申报财产问题而被告上法庭。

桑纶·卢曼诺蒙是泰国知名法学家。他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说，包括加拿大等西方国家也与泰国交流相关经验，在他看来，至少有3个要素保证了这个制度的有效性，一是将其写入根本大法———宪法；二是有一个极为独立的反贪委员会负责申报和调查，其成员不得参政经商，不得参加社会组织，甚至在3年内不得隶属于任何政党；三是申报信息公开，接受全民监督。但桑纶也承认，有官员把资产或股份转让给成年子女，这样的漏洞暂时还没办法堵住。

每到7月，印度首都新德里国展中心便会搭起很多帐篷，税务人员就坐在里面接待前来申报个人所得的公民。《环球时报》记者去年曾到现场采访过，新德里税务局工作人员阿吉特告诉记者，7月是申报个人所得的最后期限，税务局每年此时都会突击处理。正在等待交申报表的一名来自内政部的处级干部辛格对记者说，他每年都来这里申报，“我的收入主要是工资，单位的财务部门给我开具一个收入证明单”。他说，每项收入都要有证明，以表明来源合法。

阿吉特说，1961年印度颁布了《个人所得税法案》，规定所有公民必须申报个人所得，并据此缴税。印度也是依靠这项法案监控官员财产的。此外，印度所有公职人员工资都打入银行账户，便于财政部门掌握；包括租房、兼职在内的经济活动也要以支票结算。如今，印度财政部门还将全国所有银行联网，并将主要城市的大型消费场所和银行联网，税务部门有权查阅银行系统的信息。从2005年起，印度所有成年公民还都必须办理个人永久账号号码，这组10位数的号码会伴随一个人一生的经济活动。阿吉特说，“如果有人不主动申报个人所得，他的个人永久账号上就没有相关显示，那他麻烦就大了”，因为办理银行账户、买房、买车甚至开通煤气、手机，都必须提供这个账号，“如果不申报个人所得，他就几乎无法在社会上生活”。

在一个账号的约束下，印度的公务员没有不去申报收入的。不过，也有人做手脚隐瞒收入。印度前电信部长苏卡·拉穆前不久就因巨额收入来源不明被判入狱3年。调查人员在其住宅内搜查出了3710万卢比现金，这些钱藏在其豪宅的每一个角落，如被子里、床底下、地毯下、柜子里等，为了藏钱，墙壁上都被他专门挖了几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