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东盟在国际体系中解决柬埔寨危机的活动

杨黔云

[摘要]越南入侵柬埔寨，使东南亚地区出现危机。面对越南地区霸权主义的横行，倡导地区和平、自由和中立的东南亚国家联盟在联合国框架下积极开展活动，并与另一区域组织欧共体合作，积极探索一条在国际体系中解决地区危机、维护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道路。在解决柬埔寨危机的过程中，东盟的积极态度和解决危机的方式，使东盟的国际地位提高，凝聚力增强，为大东盟的实现创造了条件。

[关键词]区域性组织，柬埔寨危机，东盟，地区和平与安全

[中图分类号]K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57—6241(2009)04—0069—04

东盟作为战后发展中国家的区域组织，能在短时间内克服内部边界争端、种族和宗教冲突以及社会制度差异等问题，走上区域合作，维护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道路。究其原因，在于它的宗旨和处理地区事务的态度和方式，特别是柬埔寨问题的成功解决，不仅增强了东盟的内部凝聚力，而且也扩大了东盟的国际影响。

一、越南入侵柬埔寨及其与东盟的冲突

1978年12月25日，越南出动约20万地面部队和约500辆坦克、装甲车以及数百门大炮，突然进攻柬埔寨，发动侵柬战争，柬埔寨危机爆发。

越南出兵柬埔寨有着深刻的历史根源：1．越、柬、老印度支那地区，在二战前是法国的殖民地。长期统一的殖民统治的存在，为这一地区的地区主义出现创造了一定的因素。2．历史上越南多次侵略柬埔寨，并于18世纪中期完全占领了柬埔寨，这种基于历史所形成的大越族主义思想和侵略扩展的传统对越南当局有根深蒂固的影响，是越南侵略柬埔寨的历史根源所在。3．20世纪30年代，越南共产党(后改称印度支那共产党)基于反殖斗争的需要，曾提出建立“印度支那民主共和国联邦”的设想，这种设想成为后来越南地区霸权主义形成的一个根源。这些历史根源的存在，意味着越南侵柬的目的是建立以它为中心的“印度支那民主共和国联邦”。侵占柬埔寨后，其《人民报》曾这样描述：“这次伟大的胜利，带来了越、老、柬这三个印支国家在‘相互充分尊重的基础上共同建设新生活的时代。”充分反映了它企图建立印度支那地区霸权主义的野心。

越南地区霸权主义的扩张必然危害东盟国家的利益，与东盟发生冲突。对此，东盟国家给予积极的防范。新加坡总理李光耀说：“为了世界和平，不应让侵略者的意图得逞。如果让越南取得局部解决柬埔寨问题，并通过和平进程赢得它无法在战场上取得的胜利，这就意味着侵略者‘有利可图，这将鼓励侵略者在未来再次采取强烈活动。”当然，越南与东盟的冲突，首先表现的是意识形态的冲突。阻止“共产主义威胁”是东盟成立的核心因素之一，在东盟成立的大会上，菲律宾外长拉莫斯明确表示：“至少对某些东盟成员国来说，反对共产主义是它们支持这个联盟成立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越南来说，1976年6月，独立后的越南宣布为“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并且于1978年6月加入了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经济组织“经互会”。所以，双方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冲突是必然存在的。但是，这两个组织的冲突，更重要的表现是东盟反对越南的霸权主义。1975年12月越南领导人黎笋访问了苏联，双方签署《苏越宣言》，并发表《苏越联合公报》。1978年11月越南又与苏联签订了《苏越友好合作条约》，双方关系空前加强。70年代中后期，苏联实施全球霸权战略，越南成为苏联的帮凶。同时，苏联也积极支持越南侵略柬埔寨，实现其建立“印度支那联邦”的梦想。这种霸权主义的扩张，给东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带来极大的危害。所以，东盟在越南侵略柬埔寨和苏联侵略阿富汗的态度上，更多的表现则是反对霸权主义。

柬埔寨危机对东盟来说既是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考验。危机初期，东盟国家在解决柬埔寨问题上曾出现分歧。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认为越南侵柬的主要原因是反华，主张对越南实行“安抚政策”，说服越南从柬埔寨撤军，考虑越南“合理的安全关切”。但是，越南侵略柬埔寨的行为与东盟所主张的东南亚地区为“和平、自由和中立”地区的精神背道而驰，严重威胁东南亚地区的稳定。因此，随着危机的发展和东盟各国的定期接触和磋商，东盟各国在处理柬埔寨危机的过程中协调一致，充分利用联合国和国际社会的反霸力量，在联合国框架下积极敦促、支持、配合联合国有序地政治解决危机。同时，对于欧盟等新兴的反对越南侵略柬埔寨和苏联侵略阿富汗等霸权主义行为的力量，采取积极对话、磋商等方式获得他们的理解与支持。为维护地区稳定，解决柬埔寨危机而努力。在解决柬埔寨危机的过程中，东盟逐步成熟起来。并且由于东盟的积极态度和解决危机的方式，大大提高了东盟国家内部的凝聚力，为大东盟的创建创造了条件，也为东南亚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开辟了一条道路。

二、东盟配合联合国解决危机的活动

作为区域组织的东盟与联合国的关系是多层次的，既有区域组织与联合国的关系；又有组成区域组织的各国与联合国的关系。东盟在联合国中发挥作用主要是通过各成员国在投票中的一致性来表现的。这种一致性反应了东盟各国对地区和国际安全的看法存在着较多共识，特别是在柬埔寨问题上，这为东盟在联合国框架下提出一致的看法和意见创造了条件。当然，也由于这一点使东盟的国际地位大大提高。在柬埔寨危机期间，东盟作为一个区域组织在联合国框架下积极开展外交活动谋求危机的解决。

(一)促成联合国提出解决柬埔寨问题的决议和原则

柬埔寨危机出现后，1979年11月14日，东盟向联合国大会提交一项议案，要求“所有外国军队立即从柬埔寨撤军”，“所有国家不得采取任何侵略行为和威胁，并以任何形式干涉东南亚国家的内部事务”。1979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了该议案，即：34／22决议。主要内容为要求撤走外国军队，呼吁各国不要干涉柬埔寨的内政，要求对柬贫民提供人道主义救济，并决定促成柬人民在没有外来干涉、颠覆或胁迫的情况下民主地选择自己的政府。1980年，以东盟国家为首的10个国家向第35届联大提出召开国际会议，讨论要求越南从柬埔寨撤军，并在联合国监督下进行选举的决议草案。这是联合国大会第一次提出政治解决柬埔寨问题，并获得压倒多数票通过的决议。根据这项决议，1981年7月13-17日举行了柬埔寨问题国际会议，94个国家的代表出席会议。多国代表谴责越南不执行联合国大会要求撤军的决议。会议通过了《柬埔寨问题宣言》，要求外国军队尽快撤出柬埔寨，尊重柬埔寨的独立、主权、领土完整、不结盟和中立地位。会议还决定成立一个由塞内加尔等10国组成的特别委员会向联合国秘书长提供咨询意见，以谋求全面政治解决柬埔寨问题。这次会议的决议与联合国大会关于柬埔寨问题的决议一起成为解决柬埔寨问题的主要原则。

(二)促成“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成为联合国的合法政府

1975年乔森潘和波尔布特领导建立的“民主柬埔

寨”政权取得了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越南侵略柬埔寨后，推翻了波尔布特政权，扶持韩桑林的“柬埔寨人民共和国”政权。并且在1979年的联合国大会上，苏联和越南要求驱逐波尔布特政权代表柬埔寨的席位，以韩桑林政权取而代之，但告失败。

与此同时，以宋双领导的“高棉人民民族解放阵线”、西哈努克领导的“争取柬埔寨独立、中立、和平与合作民族团结阵线”和乔森潘为首的民主柬埔寨三方继续进行抗越斗争。由于三派积怨较深，互不信任。东盟为防止韩桑林政权取得柬埔寨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积极开展活动，大力促使柬埔寨抗越三方走向联合。但是，三方联合政府由于宋双不愿意参加而迟迟不能成立。东盟虽长期拒不承认越南扶持的韩桑林政权，但由于复杂的国际斗争形势，几个欧洲国家威胁撤回对民柬的承认。在这种情况下，东盟积极联合美中等势力向柬埔寨三方施加压力，促使他们放弃分歧。1979年11月促使宋双与民柬接触。1981年2月西哈努克发表声明和谈话，表示“我们必须承认红色高棉，这是一种需要”，愿意“领导一个由红色高棉参加的联合阵线”。在东盟的促进下，1981年9月，柬埔寨三方力量西哈努克、宋双和乔森潘在新加坡举行第一次会谈，发表联合声明，同意组成“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并设立特别委员会研究联合政府的原则和形式。同时宣告：“完全支持关于柬埔寨问题的国际会议所通过的宣言和决议，以及联合国大会就柬埔寨问题所作的其他有关决议。”1982年6月22日，柬埔寨抵抗力量三方在马来西亚举行新一轮会谈，终于正式成立“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西哈努克任主席，乔森潘任副主席并负责外交，宋双任总理。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的宗旨是“动员一切力量，共同斗争，把柬埔寨从越南侵略者手里解放出来，以便恢复祖国作为一个主权和独立的国家”，“实施柬埔寨问题国际会议的宣言和联合国大会有关的其他决议”。“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成立后，东盟国家在1982-1985年的联合国大会上一致同意它是柬埔寨在联合国的合法代表。同时，在越南大规模地向三方抵抗力量进攻的过程中，东盟积极呼吁国际社会援助民柬联合政府。

(三)在联合国框架下，积极解决印支难民问题，为地区和平、稳定与发展做出努力

印支难民问题是当代国际社会的一个重要问题。20世纪70年代由于印支地区政治、社会形势的急剧变化，出现了大批居民逃往国外的现象。柬埔寨危机前，由于美越战争、“左”倾错误及越南反华政策等的影响，印支地区就已有许多难民。柬埔寨危机后，大批难民出现。其中多数难民进入东盟国家。仅1979年夏秋，50-60万柬埔寨入涌到泰国边界。

1979年7月的东盟巴厘外长会议，不仅谴责了越南入侵柬埔寨，而且对难民问题也特别关注。“外长们对印支非法移民——逃离原居住地的人(难民)蜂拥而出表示关注，这些难民已经达到危险的水平，在东盟国家引起严重的政治、社会、经济和安全问题，并且将产生破坏本地区稳定的影响”。“外长们进一步对柬埔寨境内的干预和军事行动，引起非法的柬埔寨移民进入泰国，表示深切关注”。由于难民带来的沉重负担，东盟外长们宣布：“为非法移民——逃离原居住地的人(难民)暂时提供栖身之所而挑起重大担子的东盟国家，已经达到它们所能忍耐的限度。它们已经决定，不再收容任何新的抵埠者。他们重申，东盟成员国决定采取坚决和有效的措施，阻止更多非法移民——逃离原居住地的人(难民)涌入。”东盟外长对安顿国和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安置难民的努力感到失望，“促请做出明确承诺，以确保安顿国增加收容早已在过境国家的印支难民，以及加紧展开它们的安顿计划”。“外长们呼吁其他国家参加安顿计划……优先处理在东盟国家难民营中的人”。

印支难民问题的不断恶化，严重威胁了东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发展。同时，引起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为此，联合国难民高级专员署分别于1979年和1989年两次召开关于印支难民的国际会议，参加会议的国家分别达到65个和70个之多。东盟对联合国召开关于印支难民问题的国际会议表示欢迎，并积极支持相关政策的实施。1975-1995年，东盟国家作为印支难民的第一避难所，接待了数以万计的难民。其中印度尼西亚121708人、马来西亚254495人、菲律宾51722人、新加坡32457人、泰国117321人。

三、东盟积极与欧共体合作，寻求解决柬埔寨危机的办法

柬埔寨危机期间，东盟积极与美国、中国等大国合作，谋求危机的解决。同时，也积极与其他区域组织合作，寻求区域危机的解决办法。东盟与欧共体合作寻求柬埔寨问题的解决是战后区域组织间解决区域危机的尝试，它反映了联合国框架下区域组织在维护地区和平与安全上的重要性。

东盟与欧共体是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区域组织，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双方开始探求组织问的合作，1971年11月两区域组织的代表在布鲁塞尔举行第一次会议，标志着双方合作的开始。柬埔寨危机爆发后，这两个遵循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基本原则的区域性组织积极寻求政治解决危机的办法。在1980年至1992年的东盟与欧共体部长会议上，柬埔寨危机是双方商讨的主要问题。1980年3月，东盟与欧共体在吉隆坡召开第二届部长会议，发表《关于政治议题的联合声明》，在柬埔寨问题上表示对联合国解决柬埔寨问题之期盼，要求有关各方执行1979年联大34／22决议。1981年东盟与欧共体在伦敦举行第三届部长会议，欧共体支持东盟关于柬埔寨问题的主张：由联合国派出维持和平部队或观察团至柬埔寨境内监督停火，切实使外国军队在最短时间内全部撤出柬埔寨；由联合国采取措施保证外国不干涉柬埔寨内政；在联合国监督下举行自由选举，使柬埔寨人民得以行使自决权；尊重柬埔寨的主权、独立与领土完整，支持民柬联合政府；给柬埔寨提供紧急救助；安置印度支那难民等。系统地提出了解决柬埔寨问题的主张。1983年东盟与欧共体在曼谷部长会议上继续谴责越南侵柬，敦促越南从柬埔寨撤军，支持联大相关决议，恢复柬埔寨的主权与领土完整，重声柬埔寨人民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支持建立在联合国监督下以西哈努克亲王为首的民柬联合政府，呼吁国际社会加大对印度支那难民的人道主义援助等。1984年在东盟与欧共体的都柏林部长会议上，双方就柬埔寨问题又进行了磋商，重声政治解决柬埔寨问题，越南撤军，组建民柬联合政府，援助难民等方面的主张；要求越南执行联大34／22号、35／5号、35／6号和37／6号决议。1986年雅加达第6次部长会议继续重声此前历次部长会议的精神。1988年的第7次部长会议在杜塞尔多夫举行，双方重声应根据联合国的有关决议恢复柬埔寨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坚信西哈努克在柬埔寨问题解决中的重要作用，敦促越南与柬埔寨和平谈判，支持难民返回原居住国，安置难民和提供人道主义救助㈣。

1990年第8次部长会议在马来西亚召开，与前几次会议相比，这次会议对柬埔寨问题解决的讨论有了一些新的设想和措施：在联合国监督下撤走所有外国军队，实现停火，切断所有对各交战国进行的外国军事援助；设立联合国临时机构，促进民族和解；尊重柬埔寨的独立、主权、领土完整、中立和不结盟地位；柬埔寨人民不受外来干涉，有权自决和选举自己的政府，柬埔寨各派政治力量均应被允许参加，并要尊重选举结果；双方一致对关于解决柬埔寨问题的巴黎会议进展不大表示遗憾，希望各方适当时候恢复和谈；支持联合国安理会5个常任理事国就柬埔寨问题所达成的最新结果，强调发挥联合国在解决柬埔寨问题中的作用；重声解决难民问题的一贯主张，支持1989年在日内瓦召开的解决印度支那难民问题的国际会议，并号召主要的难民来源国采取有效措施阻断秘密遣返，确保有序遣返计划的顺利进行，同时也要求安置国遵守相关协议保障难民的权利。东盟与欧共体的第9次和第10次部长会议在卢森堡和马尼拉举行，基本重申了上述观点和精神，对柬埔寨各方所取得的最新成果表示欢迎，并希望联合国安理会和秘书长继续发挥作用。

从这些部长会议讨论的议题可以看出，东盟与欧共体在解决柬埔寨危机上存在着共识。双方都希望通过联合国政治解决柬埔寨危机。当然，由于东盟与欧共体是由两个区域的多个国家组成的，在解决柬埔寨危机的过程中对某些问题存在着分歧是不可避免的。如在对待阿富汗问题与柬埔寨问题的态度上，东盟更强调柬埔寨问题的绝对急迫性，而欧共体更重视阿富汗问题的解决。在切断对越援助问题上，欧共体有些国家在危机爆发后继续向越南提供援助，法国甚至在1983年曼谷会议后在希腊和爱尔兰的支持下，仍继续向越南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但是，东盟国家与欧共体国家通过双边的对话与协调，在大的立场和原则上是一致的。

东盟与欧共体在联合国框架下关于柬埔寨危机的合作，最终成为政治解决柬埔寨问题的关键力量。也成为区域组织间联合解决地区危机，维护区域和平与稳定的范例。

柬埔寨危机给东盟的内部建设和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提供了机会与动力。东盟就解决柬埔寨危机的态度和方法在联合国和国际社会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可以说国际社会对东盟抱有好感并对其危机管理能力产生认同是从解决柬埔寨问题开始的。正如菲律宾学者Evelyn Tan Cullamar所认为：“现在，东盟已经成为世界舞台上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它在外交领域取得了最为明显的成功，尤其是在柬埔寨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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