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后

贾平凹

《美文》十七年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这一段时间和穆涛沟通过几次。趁在外出差再写一封信，说说我的看法，供大家参考。

1992年创刊时，《美文》提出“大散文”概念，旨在提高散文境界，让时代，让现实社会进入散文，再是要拓展散文空间，改善当时在题材、写法上的促狭局面。总之，要进行散文革命。这些年的努力应该是有成效的。纵观目前散文大局，捆绑在散文身上的一些观念是被冲破了，散文写作比以前是提高了一个层次。这当然不是《美文》的功劳，但一个杂志在这场革命中应呼天而时行，做了一份工作，我们是欣慰的。但是，散文写作中的一些问题又暴露出来，作为一个杂志，拒绝什么，倡导什么，要让人从中不断地呼吸到新鲜空气，这是要大家好好去思考的。

我们为什么把栏目定为长篇散文、中篇散文、短篇散文，是散文写作出现了新的状态，散文许多旧观念被突破后，文体上发生了改变。这十多年来，散文在革命着，也在混乱着。“大散文”概念提出后，经过一段争论，基本上是大散文，文化散文，抒情散文几个类型在共存流行，但这种局面以及这种局面后新产生的一些理论又都多少有局限和约束，不如全放开来，让其更充分地发展。小说是怎么写都可以的。散文为什么不能呢?小说是闯关东走西口的男人，散文就只能是留守在家要养要呵护的老人和孩子?为什么一定说散文是匕首，他可以是大刀么。为什么一定说散文是花草，即便是带刺的仙人掌，仙人掌也是花草，他可以是树木么。自己把自己软禁了，自己把自己做了小说的下脚料啊!放开了，让散文作家放开去写，写什么都行，怎么写都行，只要你写得好。现在是社会变革的大时代，思想和思潮早已不在冰层下面运动；遍及生活的每一个领域，和我们的生活天天交锋。编辑要去找这样的作品，没有现成的，就找人去写。现在的编辑观念要改变，坐在屋子里去等稿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有两种情况还应留神。一是我们开辟了长篇散文栏目，这方面的稿子可能很多，要精心挑选，要挑选能传达社会风气的，有生活实感又文笔生动的。二是尽量端正文风。现在一些文章有戏谑的调侃的刻薄的习气，这种习气当然有产生的社会原因。但此风会销蚀汉语的质朴和纯正。

古人讲：其德刚健而闻名，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美文》要发展，亦如此。如果我们将散文也像小说那样只分长中短，推到一切围墙。散文界会有奇人奇文出现，散文就更是精神独立，意境沛然，一派清朗。一本杂志高步异域。远想超伦，它的路子也会宽广，办出我们的精神气来。

我夜有此感，随便写这信，让大家有个思考，等出差回来，咱们开会再具体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