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 袤
好奇先生从小就好奇。严格说来,所有人小时候都充满好奇心。一个从小就对任何事一点儿也不好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的。
之所以被人称作好奇先生,是因为他长这么大(好奇先生的年龄?唔,这个得保密,反正不比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年纪小),还像小时候一样:对任何事都感到好奇。
“哎呀!玻璃怎么碎了……”好奇先生像苍蝇一样对玻璃百思不解:明明是透明的,一眼就能望过去,为什么老有东西阻挡我呢?
好奇先生拿起一块石头砸过去。结果,石头帮了他的忙。
“哪家的臭小子,快赔我的玻璃门!”面包店的胖老板胖得像面包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不小心在门口摔了一跤。
好奇先生早跑得没影了。
“哎呀!镜子破了……”这回是在自己家里。
好奇先生想弄明白,镜子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能不能跟镜子里的自己拥抱一下?他可以出来跟我玩吗?好奇先生友好地伸出一只手,结果每次都碰了壁——有一个冷冷的东西挡着,进不去。
好奇先生拉开柜门(这面镜子就安在黑胡桃木大立柜上),把头伸到里面看。镜子里的人不见了,柜子里边黑咕隆咚的,都是大人的衣服,一股樟脑味儿。
好奇先生关上柜门,镜子里的人也随手关上柜门,好奇地盯着他看。
“有办法让你出来。”好奇先生又找来一块石头。
镜子分成了无数不规则的小块,每一个小块里都能看到缩小了的自己。里面的那个人还是不愿出来,他为什么老是躲在镜子里呢?
小时候的这件事,直到现在,好奇先生仍然觉得十分好奇。
因为好奇,好奇先生(那时候应该叫好奇娃娃)从小就没少挨打。
他把爸爸的字典浸到浴缸的水里——字典上有灰尘,他要给字典洗个澡。
他从妈妈的裙子上剪下一排好看的星星——到了晚上会发光的,因为妈妈白得像月亮。
他找来一口面缸,加进半缸水,再加一点酱油、味精、胡椒粉;再加面粉、芝麻酱、番茄酱、十三香、盐、糖;再加苹果汁、酸奶、果冻布丁、火腿肠;再加一把沙子,把报纸撕碎了加进去,搅呀搅呀,然后放进橡皮筋、卡通贴纸、奶奶的断腿眼镜、爷爷的大烟斗,搅呀搅呀,接着加进瓜子壳、花生米、半块肥皂、在墙角找到的一根老鼠毛……搅呀搅呀,好多气泡冒出来,气味很难闻。
——魔药的气味一般都很难闻。
结果可想而知,魔药并没有造出来,好奇先生逃不掉一顿暴打。
“快说,我的睫毛膏呢?”妈妈喊。
“你是不是把我的速效救心丸拿去炼魔药了?”爸爸抓着胸口,呼吸困难,“我快不行了,哪里有速效……遗嘱在中间抽屉……”
爸爸并没死,因为速效救心丸藏在好奇先生的口袋里。
一开始他是准备把芝麻粒那么大的小药丸倒进去的,但好奇先生突然对这个像迷你葫芦般的药瓶子感兴趣起来:
这个“迷你葫芦”好可爱哦,不知道可不可以种到土里?就在阳台上的花盆里种,明年结出更多的迷你葫芦来,微风一吹,像小铃铛一样摇晃……
好奇先生把猫胡子剪掉了(他看见爸爸每天都刮胡子)。那只深得奶奶万分宠爱的老猫由于没了胡子,在一次追捕老鼠的行动中,判断失误,把脑袋卡在下水管口,怎么也拉不出来,活活被逃掉的老鼠气死了——就算没被气死,也被活活饿死了——下水管里除了空气、污水,什么也没有。
不过,总的来说,好奇先生是一个快乐的人。不管闯下多大的祸,不管遭到多么沉痛的打击(屁股上的打击是最沉痛的),他依然故我,真可谓是生命不息,好奇不止;也正是因为这份好奇,他对这个世界永远保持着新鲜感:
太阳会不会变成绿色?
凳子为什么不叫椅子?
有鼻孔朝上的人吗?
甘蔗是甜的、葡萄是酸的、辣椒是辣的、黄连是苦的……难道地底下藏着一个五味瓶吗?
有三角形的电视机吗?
人可以像壁虎一样睡到天花板上吗?
出门在外,给家里人打个喷嚏吧,一打喷嚏,家里人就知道你又在想家了,像手机短信一样快捷、便利……
有一天,好奇先生踱出了先生小姐城。
好奇先生拿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发现这个世界好大:先生小姐城只不过是在一本书里,这本书的名字就叫《先生小姐城》——喏,封面上写着呢。
好奇先生想:充其量我不过是这本书里的一个小角色,如果我这会儿跳出去,能不能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去?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是比我现在生活的先生小姐城更好,还是更坏?我会不会遇到另外一个好奇先生?或者是迷人的睫毛老长老长,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小姐?
好奇先生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伸开双臂,他要开始跳了:
“一、二……”
不好,快、快点合上书页,别看了,等会儿再看,别让好奇先生跳出来。说你呢!就是在看这个故事的亲爱的读者——就是你呀!
来不及了,你的动作太慢,这不,好奇先生跑到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来了。
好奇先生在哪儿?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