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呐喊

2009-03-03 10:01
青春 2009年2期
关键词:李子青春儿子

李 一

2007年李子悦推出了名为《我该找谁去告别》的长篇小说,在市场获得好评,零九年伊始,他以同样的口气发问:“是谁废了我”,读罢小说,我一直在想,李子悦是在追问还是在拷问?追问是不需要承担责任的,你可以尽情释放主观情感,拷问首先就是拷问自我,它必须有主体精神上的承担,而承担必定是痛苦的。新年伊始,似乎大家都忙着找寻点东西好好发泄情感,疗治内心,避重就轻,创造欢快喜庆的气氛,李子悦却在用紧张带给我们《是谁废了我》这篇读起来毫不轻松的作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舆论青睐“八○后”这样个名词,它一度聚焦了不少热门社会问题,抛开那些不说,就文学表达而言,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表达,每一个年龄层都渴望自我的表达,并且这种表达是必须的和不可取代的,并不是说四十多岁的人不可能创作出有关青春的好作品,我想,要四十多岁的人去表达青春的情绪,表达得再好,也只是一种滞后的表达。我在意的是,有些细微的情感只能是微妙地存在你二十多岁的身体和心灵里,你的身心又与当下的时代时刻密切相关,如果修养到了,才智也到了,用二十多岁的生命去表达自我的青春和成长,进而表达社会,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用八○后来描绘我们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代人,确实方便,那试问在今天写作变得越来越容易参与的背景下,八○一代我们有自己成功的表达么?即使有,也非常的少。正因为少,我们中的很多人也就表现出不小的写作热情和表达热情,他们潜藏着巨大的自信,关于表达的自信,关于自我经验的自信。可是,说到底这些自信并没多少创作来证明。

我也是八○后。其实我们这一代的成长真是碰到了很多很多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烦恼,我们几乎是伴着改革开放出生和长大的,改革开放三十年,单看社会发展有多快,就可以想象我们成长中碰到的裂变有多少,整个社会过快发展里累积起来的问题必然会反映到成长一代的心灵里。在一个大环境的稳定里,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政治斗争,在表面的平静里,生活“日新月异”,都在变,变中定是要有不变的东西才能提供人内心需要的安全感。而我们的文学经典和文学作品里一点都不乏对战争等社会动荡中人的抒写,可是在一个表面平静,甚至是非常成功的环境里,那种内心的焦虑该如何去关注呢?新世纪文学界涌现出大量表现近日农村生活的中短篇,作家们关注农村古老宁静的生活在科技和社会大发展的刺激下带给生命的那些不可弥补的伤痛和失落,这样的抒写不仅是属于时代的,它同样属于世界。李子悦在《是谁废了我》中,用儿子“我”的成长困惑塑造出一个平凡中伟大的父亲形象,伟大的父亲在文学长廊里一点也不稀缺,可是,用长大成人这一关节口中充满恐惧、孤独、失落、迷茫的青年男子,用他的失足来写出父亲的伟大,无笔墨的渲染和情感的铺排,凭借故事的发展去完善人物形象,这是李子悦的成功。

去年我读到笛安的《圆寂》,她用一个残疾人的二十年侧写一个姑娘的成长,与《是谁废了我》相同的是,两篇小说都出现“废人”,都讨论了两个层次上的残废:肉体和精神,也都抒写了时代变动里人对情意对道德的一种坚守。两个不同的故事进行着同样的拷问,对社会,对每一个人拷问,先不说拷问的力度,但就这点精神来讲,实属珍贵。稍有遗憾在于沦为娼妓的女子和被父残手的男子双双没能有一个让读者精神得到昂扬的力量,这错不是女子和男子的错,他们都是社会里卑微的个体,他们自己都在品尝长大成人过程里的不易和艰辛,我们不能指望他们能给我们有所答案和交代,毕竟小说不是神话,作为读者,需要的是文学的力量。文学的力量不是天赐,它在于作者对于生活的理解和对人物形象的塑造,通过这些挖掘人性里昂扬的品性,这也正是我将《圆寂》与《是谁废了我》拿来一说的原因所在,女子和男子的生命里,都有一个见证者,袁季和父亲,他们像是年轻生命的守护神,坐卧大地,这种塑造就是文学的力量。

接着来看看故事。《是谁废了我》讲述“我”为什么被父亲残手的原委。柚城有个规矩:子要承父业。子承父业讲究的是个手艺,手艺人靠得是手,小说开始,儿子用自己的眼看到的是父亲生命的苍老。首先是父亲的手,儿子一直是用历史进化论的眼光来审视父亲,父亲的手不仅在自然中渐渐衰老,它还背负另一种失败,行业的失掉,家业的失落,儿子眼里“它又黑又丑还干瘪着,或者它只是一截遗忘在冬天里的树枝,在最寒冷的时候,当一把柴火温暖屋子里的人,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价值了。”父亲手的背后是他逝去的辉煌和作为儿子的童年以及儿子规划里的未来。倚靠父亲无门,儿子要牢牢抓住的另一根稻草是女朋友赫赫:“没有她我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我就是一个废人。”那么到底是为什么父亲要将儿子的手筋挑断,因为儿子当了小偷,那拿笔的儿子为什么要成为小偷呢,因为儿子想帮女友赫赫得到那件标价昂贵的衣服,收稿费的儿子无法满足女友的物质欲望,因为儿子认定拥有赫赫是他不是废人的最后证明。这个因果链里有两处有意味的地方,以偷闻名的马姓父子和写小说的儿子。

写小说的儿子最终跟随的是小偷马笑面,这里,好像有个漏洞,作者强调的是柚城不大,柚城里谁干那行大家都清楚,“扬名柚城的神偷马大壶”,“在柚城,我成为一名小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除了我的爸爸没有人不知道”,那么大家都知道谁是小偷,为什么马笑面还能屡屡得手,“我”也能偶尔得手呢,既然知道此人有三只手,见了不会多加小心,倍加提防?怎么还需要“衣着光鲜是我们这个职业最好的保护色”?

写小说在柚城完全不是什么手艺,相当于无业,柚城里讲究物物交换,不同手艺彼此交换,即使是为人所不齿的偷窃也能自立门户,在创造物质价值方面,写小说远远逊于那些手艺,可是写小说的人真就这么地没有精神力量么?这般自卑,如同断奶期的婴儿?迷恋女友赫赫这样的物质女孩?这是否是作者对自我展开的精神批判,我愿意理解成这是作者对我们八○后这一代的精神鞭笞。在零七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我该找谁去告别》里,李子悦有这么段文字:“如你所知我是一个喜欢孤独和绝望的孩子,和鲍比狄伦、亨利·米勒、贝克特、三岛由纪夫、马雅可夫斯基、斯蒂芬·茨威格、海明威、毛姆、卡尔维诺、凯鲁亚克、塞林格、马尔克斯、查海生、文森特·梵高一样,我为孤独和绝望而存在着。”那个“我”多想表达那种成长里的躁动和焦虑啊,他找到的前辈就是这些现代艺术家。推心置腹,没哪个人生来喜欢孤独和绝望,不过是种倔强罢了,为孤独和绝望存活说大点是哗众取宠,这些背后是一代人的成长,无论它多么不堪、丑陋,因为有青春有生命,里面的活力和清新是盖也盖不住的,它能蓬勃而出,这股清新之力,到《是谁废了我》成为种返观青春轨迹时对父辈的敬仰和对生命的敬畏。对写小说的儿子实行的是精神的洗礼,父亲用断手筋的方法解开血脉里生命传递的密码,重新为儿子注入新生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发出呐喊——是谁废了我。生命的一次归零,为下一次茁壮打开大门。

呐喊是有力的。

呐喊里包含对你我的拷问。

(作者系复旦大学现当代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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