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只听得到火车沿着铁轨前行的摩擦声。所有的人都已沉睡,睡得那样的安详,似乎世界与他们无关,似乎心中的担子随着火车的前进在一点点消融。然而在那个安静的角落里,她醒着,望向窗外极速飞驰过的灯火和星火,脸上总挂着母性特有的温柔。于是,那张原本美丽的脸上越发苍白无奈。
八年前的她还快乐地生活在村子里,过着“夕露沾我衣”“ 带月荷锄归”的惬意生活。有了儿子之后她一度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丈夫在一次施工中意外去世,得知这一消息后,她像失了魂的祥林嫂,变得沉默寡言。儿子在一天天长大,她蓦地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家的重要性,好不容易,她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然而那几亩薄田所产生的价值还交不够沉重的农业税费。算了,种不起就让它长草吧。在邻居的介绍下,她从此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果断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但就在那双清丽的眼帘后却笼罩着阴霾,藕断丝连的深处,却是对父母和幼小的儿子的牵挂。
又一年,又三年,又是落叶满地……
金融危机蔓延到了她所在的工厂,生意的不景气使她已不能按期领到报酬。随着工厂的倒闭,她和其他工人一样,从此要流落街头。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就像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腐蚀着她那单薄的身躯。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手中的行囊折磨着她沉重的步伐,她显得疲惫而渺小。未成人的儿子生活怎么办?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还需要钱治病。是回家,还是留下?那张平静而苍白的面孔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挣扎。
是的,无数次望着天边日落后的群岚,她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家。然而,她所能做的,只是以泪洗面。无数次,电话那头传来儿子叫“妈妈”的稚嫩的声音,内心的欢喜就像海浪一般推向高潮。她多么想亲亲儿子可爱的脸蛋儿,然而,现实要她面对的却是冰冷的馒头。她又是多么想牵着儿子的小手,在麦田边奔跑着捉蝴蝶,然而,现实要她面对的却是丑陋的蟑螂。
听惯了厂长严厉的训斥,听惯了城市嘈杂的喧嚣,她渴望回到那片宁静的土地,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村庄。可就在这小小的遐想片刻后,她又重新振作起来,她明白:家里的担子得扛着,明白她现在所作的努力就是对家里作的最大贡献。于是,对于厂长的吐沫横飞,她忍了,面对城市的尔虞我诈,她忍了。可就在每每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时,心理防线顷刻间倒塌,所有的泪水在那一刻流泻出来,所有的苦闷在那个电话中吐露出去,在母亲面前,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渐渐地,她啜泣着,哭声渐停。她安慰母亲,用那亲切的家乡话说着让母亲不要担心。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村长的声音:孩子,回来吧。家乡建了工厂,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建设啊,党的政策好啊,减免了农业税费,现在种粮还有补贴呢!乡亲们又争着抢着种庄稼了!现在村里还来了一个企业老板,要在咱乡投资呢。村子小,没有你们那城市大,你要是不嫌弃就回来吧!此时的她已被泪水浸染,心中的冗杂突然释然,那一夜,一夜无眠。
火车上,她安详地坐着。宁静的夜色让她忽然想到了曾经最爱的歌,于是,她低声浅唱:回家的渴望让我热泪盈眶,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声唱,我在岁月里改变了模样,心中的思念还是相同的地方……
晨曦的光芒越过山头,照亮了火车前行的轨道……
肖竹吟,湖北襄樊市第五中学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