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L.斯坦
一、笑话而已
“我害怕。”爱迪说。
我打了个寒战,把外套的拉链一直拉到了下巴。“爱迪,这可是你的主意,”我对弟弟说,“是谁闹着要看恐怖塔的?是你,不是我。”
一股很强的风吹来,掀起爱迪深褐色的头发。爱迪说:“它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苏,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摆出了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你真是个胆小鬼!不就是一座有塔楼的古堡嘛,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游客到这里来游览。”
“可是,这里以前拷打过犯人,”爱迪说着,脸色突然发白了,“他们还把人关在塔里,让他们活活饿死。”
“都几百年前的事啦,”我对他说,“爱迪,早就不拷打犯人了,现在也就卖卖明信片。”
我俩都抬起头,看着面前阴森森的古堡。由于年代久远,灰色的石墙已经发黑了。两座细高的塔楼就像僵直的手臂,伸向古堡两侧的天空。
今天是我们来英国的第一天,我和爱迪已经把整个伦敦城逛了个遍。爸爸妈妈要在我们住的酒店里参加一个会议,于是给我们报了一个旅游团,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不用说,在陌生的城市里到处逛,身边没有家长,我的胆小鬼弟弟自然是提心吊胆的。不过,我可是十二岁了,而且远不像他那么胆小,所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让他保持平静。
我压根儿没想到,爱迪居然会提出来要去参观恐怖塔。
思达格斯先生——我们的红脸光头导游——招呼游客在人行道上集合。我们一共十二人,大部分是老人,只有我和爱迪两个孩子。
是再逛一家博物馆,还是去参观古塔,思达格斯先生让我们选。
“塔!塔!”爱迪急切地说,“我要去看恐怖塔!”
一条小径通向古堡和塔楼,思达格斯先生带着我们向前走去:“当初建造这座城堡时,罗马人是把它作为封闭的军事要塞的,罗马人撤走之后,这儿就成了监狱。从那以后,高墙之内,严刑拷打持续了多年。”围墙只残存了一小段,其余的不是倒了,就是塌了。
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堵墙已经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历史了!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小巧的照相机,拍了一张这堵罗马古墙的照片。
“这是伦敦的第一座债务人监狱,”思达格斯先生边领路边说,“如果你穷得还不清欠账,就会被关进监狱,但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你永远也还不清欠账了!于是,你的后半辈子就得在牢里打发了。”
我们经过一个小岗亭,大小和电话亭差不多,由白色的石块砌成,上面是斜顶。我以为里面没人,没想到一个穿灰色制服的守卫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一支步枪。
古堡在小径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思达格斯先生领着大家来到了一扇窄窄的侧门前。然后,他停下来,转身看着我们。
突然,他的脸绷紧了,表情变得阴郁起来,让我好生奇怪。“我很抱歉,要把这个坏消息带给大家。”他说着,视线挨个儿从我们脸上掠过。
“啊?坏消息?”爱迪小声说着,向我靠了过来。
“你们所有的人都将被关押在北塔,”思达格斯先生郑重宣布,“然后你们将会受到严刑拷打,直到说出自己选择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爱迪发出了一声惊叫。旅游团的其他成员则震惊地抽了口冷气。
思达格斯先生红红的圆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慢慢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个小小的恐怖塔笑话而已啦!”他快活地说道。
大伙儿也都笑了,只有爱迪没笑,好像惊魂未定。
其实,思达格斯先生是个好导游。他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而且对伦敦似乎无所不知。唯一的问题就是,有时候我听不太懂他的英国口音。
“我们先参观刑讯室,”思达格斯先生大声说,“请大家跟紧一些。”他举起一根长竿,竿顶有一面红色的三角小旗:“我会一直高高举着这面小旗,方便大家找到我。城堡里面很容易迷路,因为有几百处房间和密道。”
“哇,酷!”我叫道。爱迪看了我一眼,有点儿犹豫不决。
“你不会不敢进刑讯室吧?”我问他。“谁?我吗?”他反问道,但是语气直发虚。
在入口处,我抬眼看了看黑塔的塔顶。整座塔楼就是一块坚实的石头,没有窗户,只是在快要到顶的地方留着一个小小的正方形开口。
我心想,这里真的关押过人,活生生的人,几百年以前。忽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疑问,这座古堡里,会不会闹鬼?
我观察了一下表情紧张的弟弟。不知道爱迪是不是和我一样,冒出了这个叫人心寒的念头。
“转过身来,爱迪。”我说着,后退了一步,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相机。
“进去吧,”爱迪用乞求的口吻说,“别人都上前了。”
“我只是想在城堡门口给你照张相。”我说。我将相机举到眼前。爱迪做出了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我按下快门,给他照了一张相。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居然会成为我给爱油照的晶后一张相,
思达格斯先生领头走下一段狭窄的阶梯。我们的运动鞋嘎吱嘎吱地踩着石头地面,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光线昏暗。
我做了个深呼吸,等着眼睛适应黑暗。空气很不新鲜,一股灰尘的味道。
没想到里面会这么暖和。我拉开拉链,把褐色的长发从领子下面拉了出来。
墙边摆着几个展台。思达格斯先生带我们走到房间中央,这儿摆着一个大大的木家伙。
“这个东西叫做拷问台。”他说着,挥动红色的小旗指了指它。
“哇,是真的耶!”我低声对爱迪说。我在电影和连环画里见过类似的刑具,可从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犯人被迫躺在这里,”思达格斯继续说,“被绑住手脚,大轮子一转,他的四肢就会被绳子拉直。”他指了指巨大的木轮。
我盯着那长长的木制刑具,还有上面的粗绳和皮带,想象着有人躺上去的样子。我仿佛听到了轮子转动的吱呀声,看到了绳子越绷越紧的情形。
抬眼一看,我瞥见一个黑影,就站在拷问台的另一边。他的身躯高大粗壮,披着长长的黑斗篷,一顶宽边帽低低地压在额头上,将大半张脸藏在了阴影里。
阴影中,他的眼睛闪烁着隐隐的亮光。他是在看我吗?
我捅了捅爱迪。“看到那个人没有?穿黑衣服的?”我悄声问,“是我们的团友吗?”
爱迪摇了摇头。“没见过,”他也低声说,“他的样子好奇怪!为什么这样瞪着我们?”
大个子男人将帽子拉得更低了,宽宽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只见他黑色的斗篷一旋,便退回到了暗处。
思达格斯先生继续介绍拷问台,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上去试试滋味,大家都笑了。
得把这东西照下来,我心想,朋友们见了一定会说酷。
我伸手到外衣口袋里掏相机。“嘿!”我惊讶地大叫了一声。我在另一个外衣口袋里摸了一通,接着又把牛仔裤的几个口袋摸了个遍。“真是难以置信!”我叫道。
相机不见了。
这时,我看到了弟弟一脸淘气的坏笑。
他举起手来——拿着我的照相机——笑得越发龇牙咧嘴了。“空空妙手,重出江湖!”他大声说道。
“你掏了我的口袋?”我高声大叫,重重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他一个趔趄,倒在了拷问台上。
他狂笑起来。爱迪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神偷,这是他的个人爱好,真的,一有机会他就要练上一手。
“世界顶级快手!”他自吹自擂,朝我挥舞着相机。
我一把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你真讨厌。”我正想叫他别再碰我的相机时,思达格斯先生示意大家跟他去另一个房间。
我和爱迪急忙跟上队伍,这时,我又瞥见了那个披黑斗篷的男人。他跟在我们后面,面孔依然隐没在宽大的帽檐下面。
突然,我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慌。那个怪人是在看爱迪和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有种可怕的感觉,觉得他在跟踪我们呢?
爱迪和我到了隔壁房间,我一边参观展示的刑具,一边不停地回头看那个人。他似乎对展品根本没有兴趣,一直贴墙站着,黑斗篷融进了周围的阴影里。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看这里!”爱迪热切地叫着,把我拉到一个展柜前,“这些是什么东西?”
“拇指夹。”思达格斯先生走到我们身后,一边回答,一边随手拿起其中一件。“模样像戒指,”他解说道,“看到了吧?把它套到拇指上,就像这样。铁环边上有个螺丝,往里拧,螺丝就会钻进你的拇指里,越拧,钻得就越深。”
“天哪!太残忍了!”我叫了一声,把手伸过绳栏,拿起一副手铐。这东西比我预料的重,内侧排着尖利的铁钉。
“苏——快放下!”爱迪着急地低声说。
我将其中一只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瞧见没,爱迪,只要一卡紧,尖突的铁钉就会扎进手腕里。”我对他说。
咔嗒一声,沉甸甸的手铐合上了,我大惊失色。“噢!”我尖叫道,手忙脚乱地乱扯一气,“爱迪——帮帮我!我取不下来了!铁钉扎到我了!扎到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