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多·弗南德兹
1995年的一天,我5岁的儿子伊杰放学回到家中。他的肩膀耷拉着,平时兴高采烈的神态消失了。当我问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时,他低声回答说他不想再去上学了。
我的妻子苏姗颇为着急。“这只不过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生活片断,”我让她放心,“我随后来处理这件事。”
那天傍晚,我上楼走进伊杰的卧室,见他把头蒙在毛毯里。我轻轻揭开盖在伊杰脸上的毯子,儿子正哽咽地哭泣着。
他边抽泣边告诉我,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去上学。“爸爸,可我不愿意跟本恩和杰里一起玩,我只愿与琳达坐在一起,和她玩。”
我很吃惊,因为本恩和杰里是他的表兄弟,曾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和你的小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泪水从他美丽的双眸中淌下,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
最后,伊杰答道:“今天下午,本恩和杰里谈起他们最近的一次外出,说去的地方有龙跳舞。当时我也走过去,想与他们一起说说话,可他们不准我说。由于这个地方很远,他们是坐飞机去的,他们都知道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伊杰又断断续续地哭起来。
“爸爸,他们俩后来又说坐飞机时他们曾飞到了云朵旁。”
“我想在百科全书里找一个名字叫香港的地方。他们说那里有龙在飞舞。也许到了明天,如果我能告诉他们关于香港的事,我们有可能重新成为朋友。”
这些小男孩一定是在谈论香港的中国人过的传统节日。
伊杰的哭泣愈来愈缓,慢慢地,他睡着了。
当我离开房间时,我对伊杰感到十分内疚,也对他的两个小朋友颇为不满。然而,理智渐渐占了上风。这不是孩子们的错——他们都才只有5岁。
这件事之所以发生其实是我的错。作为一个工作繁忙、事业上正在拼搏的男子,我多年来一直没有带家人去过任何地方。这就是伊杰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缘故。
几天之后,我带着伊杰坐上了一架民航客机,准备飞往新加坡。
伊杰满脑子都是问题。他以兴奋的声音悄悄地问我:“爸爸,你能肯定我们真的会飞到云端上去吗?”
“爸爸,告诉司机现在就飞。”
“他不是司机,儿子,人们叫他飞行员。”
随着飞机腾空而起,伊杰将脸贴近舷窗,上上下下,时左时右地张望着。“外面的那些烟是什么?”他问。
“它们就是云,儿子。”
“不对,它们不是云。云都像棉花球。”
“它们是云,你看这些。”我指着飞机下方一堆白色的云团解释说。
“爸爸,你说得对!它们真的是云!它们真美!”
我是多么欣慰地看到儿子这么激动,这么愉快啊。我发现他在床上偷偷哭泣的那个傍晚离此刻似乎已十分遥远。现在他生活在梦寐以求的云彩之上。这是我作为父亲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本想和他一起尽情欢笑,然而我的情绪却很复杂,以至于哭泣了起来。幸福的泪水从我的眼眶中淌出,其中也掺和了多年来因忽视儿子而产生的自责。此时,伊杰注视着我,以一种一本正经的姿态靠到我身边,并用手擦掉我的泪水。然后,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重新靠到舷窗前,继续欣赏窗外的蓝天白云。
伊杰今年18岁了,成了曼达鲁昂市何塞里查尔大学的一名学生。他身高1米78,是一名健美运动员。我们真诚地欣赏相互间的交往,并且仍是最好的朋友。回首往事,我认为,我们牢固的父子关系始于他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契机,源于我们当年在异国土地上的3天之旅。
在我和儿子从新加坡返回菲律宾两个星期之后,我们在家举行了一次亲友聚会。伊杰的老师潘加尼班夫人来到我身边,询问我是否能解释一下,伊杰何以会说出一些令人惊奇的话。
“伊杰告诉同学们他在乘飞机时的见闻,”潘加尼班夫人说,“他回答了同学们很多问题,他的回答天真率直,充满趣味动作。同学们都开怀大笑,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
我于是讲述了当时旅途中的经历……
當聚会变得有点冷场时,潘加尼班夫人忽然提高了声调,说道:“来吧,伊杰,再跟大家说说,你在坐飞机时还看到了什么?”
儿子不假思索,嘴里迸出了一句话:“夫人,乘飞机让爸爸哭了起来。”
(明月摘自《读者文摘》亚洲版2008年4月号 图/贾雄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