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悲剧被这样淡忘

陈　章

1994年12月8日，新疆克拉玛依市教育局为欢迎上级派来的“义务教育与扫盲评估验收团”的二十五位领导，组织全市最漂亮的能歌善舞的中小学生七百九十六人在友谊馆剧场举办“春暖童心”专场文艺演出。因舞台纱幕太靠近光柱灯被烤燃而引起火灾。当燃烧的火团不断地从舞台上空掉下时，一位领导高喊：“大家都坐下，不要动，让领导先走!”。结果七百九十六名来自全市十五所中小肇的师生，全部陷入火海之中，三百二十五人死亡，一百三十二人烧伤致残，死者中有二百八十八人是天真美丽可爱的中小学生。而在场的二十几个克拉玛依市副处级以上官员，当时他们的位置离火源最近，离逃生门最远，竟“奇迹般无一人伤亡。走出剧场门口时只有一个“不幸”被掉下的什么东西烧焦了几缕秀发，其他个个仍衣冠楚楚!

这样的悲剧。我无法在汉语中找到形容词。

“让领导先走!”这句话在网上常常被人们提及，千夫所指。不过十多年了，媒体从不提起此事。据去过克拉玛依市的朋友说，该市有一家商店的广告牌写的是“让孩子先走”，或许能使人想起一个成语：良心未泯。

我记得以前电视上有个栏目叫《历史上的今天》，我曾在这个栏目里知道4月4日是个最可悲的日子：张志新这一天被割喉后枪毙，巴基斯坦总理阿里·布托这一天被绞死，美国黑人运动领袖马丁·路德·金这一天遇刺身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栏目不见了。如果该栏目存在，至少，每年的12月8日。电视上绕不开“克拉码依大火悲剧”这件事。

悲剧，就这样渐渐被淡忘。

2008年12月7日，央视《联合对抗》“90后专集”节目开始前。一群选手参加淘汰赛，题目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内外十件大事和关键词。标准答案是：1、欧元启动；2、三峡工程开工；3、亚洲金融危机；4、南巡讲话；5、春天的故事；6、克隆羊多利；7、香港回归，8、香港四大天王；9、1990年《正大综艺》开播；10、电视剧《我爱我家》(顺序是我凭记忆排列)。答对一个得一分，错一个扣一分。选手们答错的当然不少。结果最多的只得六分。如有人答“机器猫”等。其中一位答“非典”，结果被倒扣一分，因为“非典”是2003年的事。不过，即使他写上1994年的克拉玛依火灾，也要被扣一分，因为标准答案中没有这件大事。

悲剧，就这样被刻意淡化，使人们渐渐淡忘。效果，明显到什么程度呢?大家看看“50后”杂文作者傅一河最近的作品《自然的灾难入教材了，人的灾难呢?》(《杂文选刊》2008年第10期[上])其中的一段话：斗胆一问：中国哪一部教材，收录“大跃进”?收

录“文革”?收录那些好大喜功、“放卫星”的大文人、大科學家?新疆克拉玛依大火活活烧死几十名学生及老师的灾难收进教材了吗?……改革开放三十年了，那些“人的灾难”还被封闭在“历史”中。不能进入现实，更不会见于教材。近些年不断出现的灾难，也没见一个“灾难事故展”、一座耻辱纪念碑。多的是一场场庆功会、表彰会。

“三百二十五人死亡。一百三十二人烧伤致残，死者中有二百八十八人是天真美丽可爱的中小学生”的巨大悲剧，已淡化为“新疆克拉玛依大火活活烧死几十名学生及老师的灾难”。是呀，事情已过去十多年，媒体也都不再提它，要人们永远记住那场悲剧的死亡人数，太强人所难了。

上《凯迪网》浏览，才知道2008年12月8日是克拉玛依火灾十四周年纪念。看到有人将一位网友博客上的《克拉玛依火灾十年祭》一文重新贴上：

“如果没有这场大火，那二百八十八个孩子如今都已是豆蔻年华的俏男俊女，可能他们中的一些人大学毕业后工作好几年了，也许有的女孩今天参加了‘黄金搭档杯2004CCTV服装模特大赛，也许有的人现在正在国外某大学攻读学位，也许……。

但是，由于‘让领导先走，那场大火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而那些被判刑的责任人如今也都刑满释放了，有的人可能还又是什么‘领导了……”

感谢互联网!

插图／闵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