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之痛

2009-02-10 03:26赵腾龙
商界 2009年2期
关键词:晚宴腕表贷款

赵腾龙 文 芳

在财富的袈裟之下,无数个商业生命正在陨落。

然而只有受过重创的人才能体会,舔舐伤口的态度和能力才是最值得敬慕的。

“透支”创业

开门见山地说,我的个人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从清华大学到享受耶鲁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从两年修完三年的金融投资课程,到变身跨国海运公司高层;从一名打工仔到创办自己的公司,每一步跨越我只用了三年。

2000年,国内外贸形势一片大好,我的事业青云直上。几年间,我的海运公司大肆扩充,员工壮大到160多人,业务拓展到40多个国家。香港办事处的开设,更让我成为当时在境外设立分支机构的少数民营海运公司之一。

这多亏了海外生活带给我的对西方商业理念的强烈认同。比如,我不会等到资金积累成熟才考虑发展,公司每次升级需要的资金,我几乎全靠贷款解决。并且每笔贷款我都会按时偿还,在银行保持了很好的信用等级。

当然,生活中我也很喜欢刷卡。多年前,当美国人已习惯刷信用卡消费时,国内消费者对信用卡还少有人知时,我的钱包里已收藏了好几家银行的第一代信用卡。本着“今日使用,明朝赚回”的观念,我从创业之初就开始了“透支”生涯。

还有一个助我成功的因素就是,我很注重让客户产生认同感。我认为,商人都希望与有实力的人打交道,而所谓的“实力”就得靠“财富”来包装。因此,公司的办公室我只会在中央商务区最好的几栋大楼里选择;商务宴请我会选择在深圳最好的会所举行;住家我选择在东方花园别墅区。这样才够身份。

记得那时经常有老板朋友借我的“大哥大”回复他们的BP机。为了了解当前财富人群的流行动向,我每个月会去两次香港。第一次带回一摞《Esquire》《vanityfair》这类耳熟能详的男性期刊;第二次到铜锣湾时代广场采购Lanvin、Hugo Boss等品牌服饰香水,然后再带回一摞杂志。香港车展我必定到场。当随行的老板还在讨论怎样才能买到便宜车时,我价也不还就开走了一辆LEXUS。尽管公司的盈利远不够支付如此开销,但即便贷款,我也要把自己包装得像一位拥有大量财富的人。我觉得这是一种投资——我以往的成功正好验证了这条规律。

毒蛇的奢侈嘴唇

与荷兰商人Eijk的买卖是我的一次难得机遇,不但可以偿还贷款,还足以把我的公司送上国际化海运公司的名单。加上新的贷款,我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把公司挪到香港了。

Eijk会来公司考察五天,为了给他留下好印象,我特意打电话找到我在荷兰的同学,让他给我推荐了三个奢侈品牌服装,准备了从里到外完全不同的五套行头。在Eijk下飞机前,把我的LEXUS停到了香港新机场的贵宾出口。

Eijk的装束的确让我感到寒酸,我估计他的西服有可能是Made in Wenzhou。Eijk之前预定了一家四星级酒店入住,我直接将他推入了总统套房。

一连五天,他对我的一身行头仿佛视而不见。我特意导演了几个场景,在握手、吃饭和谈判时“不小心”露出了我那尊贵的收藏男表。后来我想他可能压根不认识这些品牌。

而Eijk最终还是选择了我们公司,但价格压得很低。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和我打交道,对我不了解,所以合同约定,第一部分按时完成后,会得到5%的奖励,同时按照5%的增幅自动履行合同的其余部分。我对自己的信用度深信不疑,爽快地同意了这个合同。

欢送晚宴上,Eijk说:“这几天在你身上我欣赏到了很多名牌服装,您拥有的奢侈品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很多商人朋友,尽管他们的年龄比您更成熟,您公司的规模也只是他们的九牛一毛。对品牌的苛刻选择让我相信了贵公司的实力和您对公司品牌的重视。我希望您对时间的遵守会如同您手上戴的Cartier腕表那样分秒不差,您对合同的恪守会媲美您签合同时使用的那支Loiminchay金笔。”

我没有真正听懂客户对我说的话,以为是对我的夸奖。我兴奋地送他到香港新机场,回程的路上我还指着随行副总小李的浪琴腕表再次分享了“财富是让人认同的工具”的理论。

为“豪情”买单

“我很为您的才能和社交能力感到佩服,可是我建议您还是应该考虑在这方面有所节制。”副总向我汇报了刚才工商银行信用卡部门打来的催款电话,最近一个礼拜他已经是第四次给我汇报同样的事情了。

“不是告诉你先用公司的钱去还款吗?”我回答他时,眼睛还在打量他的领带和皮带。“是的,其他三个信用卡的还款我已经这样处理了,但是这次我再这样处理,财务说会很麻烦。况且,公司首次出现了亏损,借农业银行的贷款下个月就该还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我已经很少关心公司的日常管理,我很自信公司的盈利能力。因此对于副总的汇报,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到办公室,我从一大堆杂志下找到了近3个月公司的各种报表。报表上每月的收入的确不少,但到账寥寥无几。一些欠款已经成了坏账,而公司的支出却节节升高。我立即吩咐副总在我常去的高档会所预定一餐周末晚宴,准备向别的银行再申请一笔贷款,缓解公司财务危机。

我自信我的社交能力,加上公司名下的名车和大量奢侈品足以抵押,与Eijk的合同一旦履行,还款更是不成问题。出于我一贯的社交习惯,我准备了最新的装束、最贵的晚宴和最精致的礼物。

晚宴上,行长原则同意了我的贷款申请,我就把准备好的一款手表送给了行长。行长很喜欢,但当他知道了这款手表的价格后却执意退还。我以为这只是官场上的必要推辞,便将我的消费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没想到,行长话锋一转,对贷款一事只字不提,最后只让我把贷款的申请按照正规渠道递到行里……

如此晚宴我摆了三台。另外两家银行的行长也都拒绝了我的贷款申请。我向银行的朋友打听拒绝的原因,朋友的转述让我刻骨铭心:“他的消费习惯让我为他的还款能力深感怀疑。”

无奈之下,我开始联系民间高利贷来还债,并用余款投资楼市,欲东山再起。结果投资石沉大海,回报遥遥无期。接下来我退掉了香港的办公楼,卖了别墅和汽车,还贱卖掉所有的奢侈品来还贷。不久,我被Eijk下了“最后通牒”。两个月后,我的公司经法院宣判破产。

我再也不能像Cartier腕表那样分秒不差地将货物运到鹿特丹,而Loiminchay金笔也不再属于我。看着小李还给我的那只Cartier腕表,我忽然发现这不是计时的工具,也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一个时代和一种生活方式对我的时刻警醒——中国人的地盘还是循规蹈矩、低调而为比较有市场。

身份是一种精神力量

公司倒闭后,我投靠了导师的一位朋友,进入他的投资管理公司上班。我英语好,专业基础也不错,很快就步入公司高层。生活虽不如当初富裕,却也算上海“金领”。每到发工资时,我还是有挥霍购物的冲动,但一看到手上的Cartier腕表,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

老板当然比我们更有钱,但他着装温和简朴,即使上电视台录节目也不会刻意装扮。然而,他又很有职业素养,也乐善好施,在上海商圈内很受人尊重。他是一位让我感动的老板,或许别人无法体会到我的心理落差——一个受人信任并景仰的人,原来可以如此平淡而为。

此后,在为客户进行创投考察、分析和操作中,我经常会见到一些急于寻找投资方的创业者。为了争取到资金,创业者会花样百出地向我们证明他的实力。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如今,我只会极力给投资人推荐那些朴素、诚实、不张扬的创业者。

2008年初,我昔日的副手,今日某上市企业李总,委托我到重庆考察一位创业者。这位年轻人在机场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急着在找钱创业,所以必须省钱。没有能力把您接待好,还请多多体谅。”随后他用出租车把我接到了三星级宾馆,递给了我一本厚厚的项目计划书。落座不久,简单的寒暄后小伙子就请我休息,他还要赶回单位开会。

小伙子的节俭、真诚和干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冒昧地在电话里提出第二天就搬到他家住,小伙子当即答应。在三天的接触中,我们吃遍了重庆所有的小吃,我也最真实地了解了小伙子的人品、性格和项目情况。尽管小伙子在处理出口业务和资本运作方面还不太成熟,但计划书里他并没像其他创业者那样写得天花乱坠。他的人品让我肃然起敬。

李总听了我的汇报,决定投资。我还主动请缨担任这家公司的顾问,并将一位朋友介绍到重庆担任总经理,以弥补小伙子的欠缺。今天,这个项目的运作已经起步。

除了处理咨询公司的日常业务外,我还受聘担任上海几所商学院MBA和EMBA的兼职教授。讲授的课目是风险投资,而我每次授课时,总会留出半个小时来告诉大家,财富的两面性以及对人性的感悟。尽管我除了佩戴Cartier之外,总是一身朴素,但我总会收到学生们的来信,说我是他们最尊敬的老师。

编辑 张雁彦

E-mail:zhyy@cais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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