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果

金　盏

小时候，我家住农村。念小学那些年，不知为什么我嘴巴特别馋。

春天来了，一枝枝一串串的榆树钱儿可以暂时满足我的口福。等绿丛将山岭覆盖时。可以摘些酸娘娘儿过过嘴瘾。有时遇到别的好果子。哪怕是带刺也无所畏惧。等山樱桃成熟时，更令我夜里觉都睡不好。那满山满坡的山樱桃。远远望去如片片红绸铺上山岭，它吸引着山里孩子那无数双眼睛。

夏天在山上可以摘些覆盆子。那鲜红闪亮如红宝石般的果实，令人垂涎欲滴，吃一口又甜又酸，真是美极了。可不知是眼神儿不好使，还是什么缘故，我到山上总是找不到。偶尔发现了。孩子们一哄而上就抢光了，我很少采得到。

秋天就好了，在放学的路上可以偷偷拔捆毛豆。然后在河边架起火来烧。顺便在地瓜地里偷几个地瓜在火上燎，虽然半生不熟，吃起来也很香甜。直到一个个吃得嘴巴上长满了“黑胡须”才肯回家。

北方农村的冬天。大约有半年以上，屋外冰天雪地一片皆白。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将洋玉米粒儿或豆粒儿装进铁罐头盒里，然后放入火盆中，不一会儿工夫就会听到盆里“劈劈啪啪”的响声，并飘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这一年秋天，我和同院的小伙伴连喜，一起到山里玩。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些野果子解馋。可偏偏赶上那年不收果子，越过好几道山岭，也没见到果子的影儿。我们在草丛里摘了些半生不熟的刺玫果，吃起来很不开心。后来我们仍不死心。决定向另一座山峰进发。

我们在绿林中行走着。连喜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紧紧跟随。走着走着，他却没影了，我只好一人独行。忽见一棵高大的乔木站在我面前，仰头一望。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子，在轻风中摇摆着，现出调皮的样子，好像说：“我长在高高的树枝上，你够得着吗?”

我连忙喊连喜，让他帮忙，他却没有回声。我此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心中一阵惊喜，哪肯离去。我兴奋不已，真想立刻爬上树去。可惜树太高上不去，就顺手拣了几块小石头朝树上抛去。还算幸运，终于打下了几个。那果子长得很怪，两头尖尖，翠绿的皮上长满了小绒毛。我端详了一会儿，由于叫不上名字，没敢轻易张口。但那青果的诱惑力实在令我无法平静。我抱着试探的态度，终于咬了一口，这一口却令我终生难忘。一口下去，顿时有无数味道在我嘴里翻腾，有苦味儿，酸涩味儿，辣味儿，还有一股浓重的说不出来的怪味儿。一时间我痛苦得连舌头都缩不回去了，嘴巴也合不拢了，胃里翻腾着，要呕吐又吐不出来。我叫了一声，浑身战栗着。直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到山泉边连连漱口，才逐渐恢复过来。

走在前面的连喜，听到我的尖叫声连忙跑过来。他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告诉他方才事情的经过，他惊讶地叫道：“你傻了，这是万万不能吃的山核桃!它的青皮是有剧毒的，只有硬核里面的仁儿才能吃。今天你若咽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后来，我上了中学才知道，这青山核桃皮虽有毒。也是一味草药。用其鲜果皮捣汁外涂。可治疗神经性皮炎。在那些艰难的岁月中，山里人也常用它作染土布的染料。

童年很快过去了。后来我在城里上了中学。可童年那一次苦果的滋味儿，一直在我心中牢记。由于嘴馋和莽撞，给自己带来了痛苦。在后来的生活学习中，我也尝到过许许多多不同苦果的滋味儿，但不论尝到什么样的苦果，都给自己留下不同的教训，使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就是说，生活中的每一个创伤都标志着自己向前迈进了一步。

我想，苦果难道不也是生活中难得的老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