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新路

王贞虎

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他一向把鬼神那类灵异传说斥为无稽之谈，但这会儿也忍不住往那方面去猜想。

故事发生在16年前的台北市。那晚，台北市隆鑫公司总经理张达明与贫寒女子周芷馨开车从北宜公路往老家宜兰驶去。张达明事业蒸蒸日上，不免见异思迁，要赶回老家取得父母的同意，与青梅竹马的周芷馨解除婚约。虽周芷馨百般不情愿，但强扭的瓜不甜，她只得随他。

已是夜里11点半光景。黑暗中，沿路的风景快速倒退着。张达明开车，周芷馨坐在他身边，两人都不说话。弯曲的山路加上飞快的车速，让周芷馨头晕目眩，爱情的破灭，也让她伤心欲绝。

空气中，有一股逼人的冷清。突然，一只黑狗从路旁窜出。张达明一个急刹车，将周芷馨的头撞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她终于发了脾气：“你这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故意呢？虽然我们爱吵架，但我不会这么下流吧？刚才，刚才，路中央有只黑狗……”

有只黑狗？周芷馨释然了，刚才她的确看见了一条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她有些抱怨张达明开车技术烂，心想等到了坪林后，就自己坐出租车回宜兰去。张达明也有些生闷气，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远远的，坪林街上的灯火出现了。已行驶了近5个钟头，两人商量下去喝碗贡丸汤。

车子开到一家小吃店门口。张达明先下车，但下去后似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就急绕到车子后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车胎底下，竟拖着一条黑狗！要知道，打黑狗出现，车又行驶了近50公里路程！

周芷馨也跟着下车，但被张达明一把推开，他害怕她看到那条死狗，讥笑他做事粗心，拿生灵开玩笑。谁知，就在这时，周芷馨已然发现车下那团黑黑的东西了。她没做声，到了店中。张达明把死狗从车底下拖出来后，从放在后车厢的行李袋里拿出一件旧汗衫把它包好，然后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偷偷地把死狗放在路旁的草丛里。

店里除了老板和老板娘以外，并没有其它的客人。等张达明进了小吃店，周芷馨这才问他：“刚才车底下是怎么回事？”张达明说刚刚我不是告诉你路上有只黑狗吗？周芷馨也感到惊诧，难道都几十公里路程了，那只黑狗还阴魂不散，一直跟到了坪林来？她指责张达明开车太过粗心，所以出此差错，两人又是一场吵闹。

两人都压低了声音，但小吃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还是注意到两人之间的风暴了。他们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了一阵，并且窃窃私语，似乎在议论着这两个陌生人放在路边草丛里的那个用旧汗衫包裹的东西。

“老板，多少钱？”张达明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我们要买单了。”

老板很快走进来，笑嘻嘻地对张达明说：“120元。”接着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盘。

张达明掏出皮夹拿出一张500元，老板娘过来收钱、找钱的同时，对周芷馨说：“这条路九弯十八拐，不好走，你们怕晕车，为什么不走新路？又平又直，像高速公路一样！”

新路？什么时候修的？周芷馨感到有些惊讶，因为这趟路他们经常经过，却从来都没听说过。老板娘说就快完工了，说修路人之前在路口用工程藩篱围着，路人匆忙之中不易注意到，如今本地人已开始用那条路，他们只需再往前大约开一百公尺，就能看见那条路了。

听说有这么一条又平坦又快捷的路，张达明决定去试试，也好打消自己在周芷馨心中“开车烂”的不良印象。当车离开小吃店时，从后视镜里还能看见老板和老板娘站在小吃店门口目送他们。

往前大约一百公尺之后，果然远远地看见在原本狭小的九号道路右边，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双向四线道。两人认为这就是那条新路，于是欣然前往。但是，就在张达明方向灯一转，就要转入新路时，周芷馨却突然尖叫出声：“怎么会这样？快停车！”因为她突然发现驾驶台上有几张冥币。张达明一个急刹车，看看那冥币，也惊得目瞪口呆。刚才，老板找他钱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虽然他一向把鬼神那类灵异传说斥为无稽之谈，但这会儿也忍不住往那方面去猜想。

周芷馨再也不敢走这条新路了，她说路上怪怪的，一个人都没有，好可怕。张达明就再度发动车子，把方向盘转回原路。

但这会儿原本空无一人的路上，忽然有个交通警察从新路那边骑摩托车朝他们过来，边骑还边对他们喊道：“你们要去宜兰吧？走这条路比较快！”周芷馨看见那交通警察的脸，竟跟刚才小吃店的那老板有几分神似。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勉强用手指指着旧路的方向，向张达明示意。张达明于是油门一加，飞快地朝着旧路开去。一路颠簸，直到兰阳平原的灯火隐隐约约出现在路的转弯之处时，周芷馨那惊骇不定的心情才稍微平静下来。虽然她感觉很诡异，但却很庆幸自己平安地往家的方向奔驰。

到了老家，经双方父母同意后，两人解除了婚约，再度返回台北。那时，正是第二天早上，由于昨夜的惊魂记，两人不敢再开夜车。原本周芷馨想改走北滨公路，但张达明坚持还要走北宜公路。他说，现在是大白天，就算是鬼，也不敢那么嚣张，他要把冥纸拿去给昨天晚上的小吃店老板看看，因为他压根儿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他更愿意相信那是老板的一场恶作剧。

两人回到昨天夜里经过的九弯十八拐时，一切如常。张达明刻意放慢车速，仔细寻找昨日亲眼目睹的景象。但车子过了石牌，眼看坪林就快到了，蜿蜒在群山之间的仍然只有羊肠般的九号公路，山路的下面不是溪谷，就是断崖，哪来的四线道新路呢？如果昨天就这样开过去，下场可想而知！

就在车子接近坪林市区时，路边有一处残破的小平房，张达明把车子停在屋前，下车查看路旁的草丛，还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周芷馨则根本不敢下车。过了一会儿，张达明用树枝挑着一件旧汗衫走回来，对周芷馨说：“好怪，昨晚上我用这件内衣包了那只死狗丢在这里，现在内衣还在，狗尸体却不见了！”

“内衣在这里，那么昨晚这里不正是那家小吃店吗？”周芷馨也惊问道。但是到处破瓦残砖，什么也没有，哪里还有昨晚的小店？

想到昨晚差点就命丧悬崖的惊险，张达明惊魂不已，忍不住紧紧地拥住了周芷馨，说：“芷馨，谢谢你，是你救了我的命！要是昨晚我执意上那条新路，现在我就不可能站在这儿了！”

周芷馨也给了张达明一个拥抱。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两人似乎又达到了一种水乳交融的默契。就在拥抱中，怪事又发生了，在瓦砾堆中，他俩竟然看见了一张淡红色的纸片躺在那里，正是昨晚张达明买单的500元。

不久，张达明与周芷馨在北宜公路上撞鬼的故事就经媒体曝光了，引起记者及科学家极大的兴趣。记者追根溯源，竟意外查出18年前，曾有两名失恋的青年男女在坪兰“新路”地段跳崖自杀。因为他们都是被一夜富贵的恋人所抛弃，所以临死前发誓要向所有的“陈世美”们报复！而科学家却试图从灵幻的角度去解开张达明撞鬼之谜，但十几年过去，一直没能如愿。

令人欣慰的是，经媒体披露“冤鬼索魂”的故事后，张达明与周芷馨两个逃过生死劫的男女未解除婚约，后来的日子里，他们虽然偶尔会为了柴米油盐而发生争吵，但他们始终不曾怀疑过婚姻的价值，毕竟在生死两茫茫的世间，他们已成了双方内心最大的依靠与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