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话与苏州方言异形同义词的比较

2009-01-29 06:07沈密婷
现代语文 2009年7期
关键词:普通话

摘 要:本文以单音节动词为例,通过实际语言运用的例子,观察、比较了普通话与苏州方言异形同义词在搭配、意义宽窄、语体等方面存在的细微差异。

关键词:普通话 苏州方言 单音节动词 异形同义词

一、引言

对于方言词汇的比较,早在汉代扬雄就开始了深入而广泛的研究,他搜集了丰富的方言词汇材料,编纂了世界上第一部方言比较词汇集——《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直至近年,方言词汇的研究进一步深入,方言词汇的比较研究也越来越受到研究者的重视。仅检索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1980~2008)就可以看到,各种期刊发表的关于方言词汇比较研究的论文和优秀博硕士论文的数量随着年代呈阶梯式的上升。20世纪80年代各种期刊论文17篇,90年代42篇,到了21世纪已上升为129篇(其中硕士论文67篇,博士论文12篇),除此之外,还有相关的专著发表。

苏州方言作为吴语的代表方言,前贤的研究已经相当深入、详尽,不过在词汇比较这一方面还有进一步研究的空间。比如异形同义词(两个不同语言系统中有对应意义而词形又有差异的词),以往的比较主要是从意义看形式的差异,本文以单音节动词为例,将从另一个角度对此类普通话与苏州方言词汇进行考察。单音节动词出现频率高,表示的词义丰富,所起的作用非常重要。所以,选择这一类动词作为研究对象很有意义。本文中的普通话单音节动词以《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为准,苏州方言单音节动词以《苏州方言词典》《简明吴方言词典》为根据,并加上本地语使用者的口语材料。

二、意义和组合能力的差异

词义差异是词汇差异的一个重要方面。词义反映了人们的精神、思想,与复杂的客观世界联系极为密切,它是在应用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把词义同词的组合能力结合起来比较,不仅能表现它们的共同性,同时更能显出它们的差异及独特性。

为了便于说明,我们首先引入符淮青归纳出的“词义成分-词义构成模式”:

01

A=原因、条件,B=施动者,b=施动者的各种限制,D1=动作1,d1=动作1的各种限制,D2=动作2,d2=动作2的各种限制,E=关系对象(可触摸的物体)或关系事项(不可触摸的事物、事情),e=关系对象的各种限制,F=目的、结果。

这个动词词义的释义模式,结合用例,有助于说明意义和组合能力差异的问题。

1.比较普通话的“倒dào”和苏州方言的“摧tsʻE55、倒”

02

说明:普通话“倒dào”和苏州方言“摧tsʻE55”都表示“反转或倾斜容器使里面的东西出来”的意思,但关系对象有差异,普通话“倒dào”的关系对象可以是抛弃不要的事物,也可以是不丢弃的事物,而苏州方言的“摧tsʻE55”的关系对象是抛弃不要的事物。此外,两者的目的有差异,普通话“倒dào”表示倒出,但目的不一定抛弃,而苏州方言“摧tsʻE55”的目的是抛弃不要。苏州方言的“倒”与普通话的“倒dào”意义相当。用法上,普通话“倒dào”可以直接带处所宾语,而苏州方言“摧tsʻE55、倒”必须在处所宾语前加介词“勒”。

2.比较普通话的“送”和苏州方言的“担tE55、送”

03

说明:普通话“送”和苏州方言“担”都有把东西运去或拿去给人的意思,但关系对象和关系事项略有差异。“送”可以是泛指的事物或事情,也可以是特指的物体,“担”必须是特指的具体物体。用法上,普通话“送”可以带处所宾语,如市政府等,苏州方言“担”必须在处所宾语前加动词“到”,如“拿月饼担到姆妈搭起”。普通话“送”除了送去外,还有送人、送礼物等,范围较广,而苏州方言的“担”仅指拿着送去。苏州方言现在一般都用“送”,“担”用得越来越少。

3.普通话的“端”和苏州方言的“掇、端”

04

说明:两者都是“平举着拿(东西)”的意思,但关系对象有差异。普通话“端”的关系对象可以是轻东西,也可以是相对重的东西,而苏州方言将平举着拿重物和平举着拿轻物分别用两个词表达,“掇”要和相对重的东西组合使用,而“端”要和相对轻的东西组合使用。由于意义的细分,苏州方言“掇、端”的组合能力要弱于普通话的“端”。

4.普通话的“挤”和苏州方言的“枕tsən51”

05

说明:两者都表示“用压力使(液体或半液体)从孔隙中出来”的意思,但身体部位限制有差异。普通话“挤”的身体部位不一定是手,如挤眼泪,而苏州方言的“枕”一定是用手。此外,“挤”有比喻用法,如“挤时间”,“枕”没有这个意思,苏州方言说“抽辰光”。

5.比较普通话的“挤”和苏州方言的“□gã13、轧”

06

说明:普通话“挤”和苏州方言“□gã13、轧”都表示“在拥挤的环境中用身体排开人或物”的意思,但意义略有差异。苏州方言的“□gã13”表示摆动身体在人群中挤进挤出,施动者多指单方,略有贬义色彩,“轧”表示从缝当中挤进挤出,施动者既可以是单方也可以是多方。意义的差异,致使组合能力上,苏州方言的“□gã13”不如“轧”。

6.普通话的“扶”和苏州方言的“搀、挡、巴po55”

07

说明:两者主要在于关系对象的差异,普通话“扶”的关系对象是人或物,而苏州方言“搀”的关系对象只是人,“挡”的关系对象只是物,“巴”的关系对象也只是物。其次是目的的差异,普通话的“扶”是使人、物或自己不倒,而苏州方言的“搀”是使人不倒,“挡”是使物不倒,“巴”是使自己不倒。苏州方言由于意义的细化,组合能力不如普通话“扶”强。

7.比较普通话的“藏”和苏州方言的“畔bø31、囥”

08

说明:普通话“藏”和苏州方言“畔、囥”对应,意义略有交叉。苏州方言的“畔”指(人)躲藏、隐藏,把物隐藏不用“畔”,苏州方言的“囥”指储藏,如“囥粮食”,也指人和物的隐藏,如“男要晾、女要囥,物事俚囥起来则”。苏州方言的“畔、囥”都没有收藏的意思。此外,带*的两句苏州方言“畔、囥”都可以用,但表达的意思有区别,“他~起来了”用“畔”指“他躲藏起来了”,用“囥”指“他把东西隐藏起来了”,同样“你~到哪里去了”用“畔”指“你躲藏到哪里去了”,用“囥”指“你把东西隐藏到哪里去了”,在实际运用中要根据上下文的语义来选择恰当的表达。

8.普通话的“抓”和苏州方言的“搲o55”

09

说明:两者都表示“手指聚拢,使物体固定在手中”的意思,但身体部位有差异,普通话“抓”的身体部位是手指或手掌,苏州方言“搲”的身体部位是手掌。其次,关系对象有差异,“搲”的东西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如糖果、米、瓜子等。另外,两者都有“在物体上划过”的意思,但苏州方言的“搲”只用来表示人用指甲在物体上划过,动物用爪子在物体上划过,苏州方言既用“搲”,也用“抓”。此外,普通话“抓”可以带形容词宾语,苏州方言“搲”没有这种用法。现在苏州方言常用“抓”。

9.比较普通话的“叠、折”和苏州方言的“夭iæ51、折”

10

说明:普通话“叠、折”和苏州方言“夭iæ51、折”对应,但关系对象略有差异,普通话“叠”的关系对象是衣被、纸张等,“折”的关系对象是纸张等,和苏州方言“夭”“折”的关系对象对应。用法上,普通话“叠”可以带受事宾语,如衣被、报纸等,也可以带结果宾语,如纸人、幸运心等,苏州方言“夭iæ51”不能带结果宾语,而苏州方言“折”不能带受事宾语。另外,苏州方言的“夭iæ51”和普通话的“叠、折”声调不同,“夭iæ51”是上声,“叠、折”是入声。

10.普通话的“削”和苏州方言的“椠”“削”

11

说明:两者区别在于方式和程度的差异,“椠”指“圆转地轻削”。现在苏州方言一般都讲“削”。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到,语义概括较粗的,组合能力就较强,语用限制就较小,而语义概括较细的,组合能力就较弱,语用限制就较大。为什么会造成这种语义的细分的差异?这和语言社团的社会生活环境、语言社团的认知是密不可分的。比如:普通话“买”,苏州方言在指“买布”时用“扯”,指“买米”时用“量”,指“买(油、酒)”时用“拷”,指“买肉”时用“斩”,指“买玻璃”时用“划”,指“买中药”时用“抓”,指“买佛像或供佛的用品”时用“请”等等。这些词都与所买对象的具体动作有关,买布与撕扯布的动作有关,买米与用斗量米的动作有关,买油(酒)与用长柄的圆柱容器装油(酒)的动作有关,买肉与卖肉者切割肉的动作有关,买玻璃与切割玻璃的动作有关,买中药与称了药后抓分中药的动作有关,购买佛像跟表达恭敬心有关。这些词虽然都有相同的核心义,但在组合搭配上,相互之间不能任意交换,这和社会现实生活是分不开的(当然现实生活中随着相关事物的消失,有的老派说法也就不用了)。又如:普通话“拔”,苏州方言在指“拔毛”时用“挦”,“挦毛”。普通话“塞”,苏州方言在指“用力塞”时用“□zã13”,“甏口要□zã13紧,弗能漏气。”等等。这些词的选用和舍弃因各语言社团的认知和思维习惯而有差别。

三、古今语的差异

苏州方言作为吴方言的代表,具有独特的文化特征,它的特点之一就是古老,除了保留入声字等一系列语音特点外,在词汇上也保留了许多普通话所不用的古汉语用词。比如:

“搽(~碘酒)”和“施(~粉)”,“涂(~上一层油)”,“敷(~药)”称“搨”,《集韵》入声合韵讬合切:“搨,冒也,一曰摹也。”

“澄(泥沙都~到缸底下了)”称“濎tin513”,《集韵》上声迥韵都挺切:“濎,泞水貌。”

“靠(~着椅子打盹儿;扁担~在门背后)”称“隑gE31”,《集韵》平声咍韵柯開切。《方言》第十三:“隑,陭也。”

“肿(你的肩膀~起来了)”也称“脪hən51”,《广韵》上声潗韵興腎切:“脪,肿起。”

“搋(~面;~衣服)”和“揉(~面;把泥~成小球)”称“扌肉 ȵioʔ3”,《集韵》入声屋韵女介切:“扌肉,摍扌肉 不申。”

“滴(汗往下直~)”称“渧”,《广韵》去声霁韵都计切:“渧,《埤苍》云:漉也。”

“编(~辫子)”称“纟辟 pɑʔ5”,《集韵》入声麦韵博厄切:“纟辟,分纟辟。”

“火通tēng(这碗肉放在锅里~一~)”称“煆ho513”,《集韵》禡韵虚讶切:“博雅:爇也。”

“躲(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称“匽iɪ51”,《广韵》上声阮韵於幰切:“匽,隐也。”

“敲(~背)”和“捶(~背)”称“扚”,《集韵》入声锡韵丁历切:“扚,击也,引也。”

四、小结

本文以单音节动词为例,主要从词汇学的角度出发,考察分析了普通话与苏州方言异形同义词间的一些差异,得到了两个显性结论:首先,苏州方言词汇同普通话词汇存在较大差异,保留了较多古语词,词的义项和用法更加接近古汉语词,词义演变没有普通话大。其次,苏州方言词汇受普通话的影响和渗透,一些特殊说法正逐渐被普通话词汇所取代。

参考文献:

[1]董绍克.汉语方言词汇差异比较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

[2]符淮青.词义的分析与描写[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

[3]李如龙.汉语方言的比较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4]闵家骥,范晓.简明吴方言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

[5]汪平.方言平议[M].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3.

[6]叶祥苓.苏州方言词典[Z].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沈密婷 苏州市职业大学组织部 21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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