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从《全宋词》中的北宋词入手,通过分类列举的方法分析了“了”在北宋词中的使用情况,进一步考察了北宋时期“了”的语法虚化过程。
关键词:北宋词 语气词 虚化过程 分类举例
“了”是汉语中一个很重要的语气词,用来表示事态变化的语气。关于语气词“了”的成词年代,蒋绍愚认为在《敦煌变文》中已有作为句尾语气词的“了”,而太田辰夫把词尾“了”和语气词“了”同时使用的年代看成是明代,学术界普遍认为语气词“了”产生于南宋。那么北宋时期的“了”又呈现出怎样的面貌呢?本文从《全宋词》中选出北宋时的词句,对其中“了”的使用情况进行了分类,以求分析它的用法以及成词过程。
通过分析《全宋词》中北宋词的语料发现北宋词中的“了”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
一、“了”作动词,含有“终了”“完毕”“完结”的意思
(1)世间万事何时了。(晏殊《渔家傲》)
(2)红杏了,夭桃尽,独自占春芳。(苏轼《占春芳》)
(3)落尽梨花春又了。(梅尧臣《苏幕遮》)
(4)红颜绿鬓催人老。世事何了?(杜安臣《虞美人》)
(5)欲了无生妙道,莫如自见真心。(张伯端《西江月》)
上述词句中“了”作谓语。
二、“了”作助词,跟在宾语之后,表示动作行为的结束,或是表示势态即将发生变化。其格式为:动+宾+了
(6)万事都归一梦了。(李之仪《蝶恋花》)
(7)酩酊但酬佳节了。(苏轼《定风波》)
(8)藓开出冰泉,洗瀹烦襟了。(晁补之《生查子》)
(9)迷路桃源了。(晁补之《安公子》)
(10)樽前休更说燕然,且听阳关三叠了。(王安中《木兰花》)
例(6)~(9)中的“了”表示动作行为的结束。例(10)中的“了”表示事态即将发生变化。上述词句中的“了”,已不在是动词,而成为了附在宾语之后的助词,其语法意义已经开始虚化。在“动+宾+了”的格式中,把“了”的位置与宾语变换一下,意义其实并不改变,可从表达方式上看,却和现代汉语一致了。
三、“了”作语气词
(一)“了”作语气词,放在动词之后,表示动作变化的完成。其格式为:动+了
(11)暮云过了,秋光花尽,故人千里。(柳永《诉衷情》)
(12)去尘浓,人散了。(张先《苏幕遮》)
(13)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晏殊《采桑子》)
(14)想玉匣、哀弦闭了。(周邦彦《霜叶飞》)
(15)闲院秋千,又还拆了。(杜安臣《踏莎行》)
从词的分期上看,“动+了”这种格式在北宋词的各个时期都有出现而且数量不少,由此可以说明,在北宋时期“动+了”已成为了普遍使用的完成格式。
(二)“了”作语气词,放在形容词之后,表示状态已经有所变化。其格式为:形容词+了
(16)人尽道,可惜许老了。(柳永《传花枝》)
(17)此事何时坏了。(柳永《八六子》)
(18)醉了醒来春复秋。(张先《庆佳节》)
(19)奈何酒到愁肠,醉了还醒。(欧阳修《洞仙歌令》)
(20)黄花醉了,碧梧题罢,闲卧对高秋。(晏几道《少年游》)
上述词句中的“了”都用在作谓语的形容词之后。“了”能放在形容词之后,是其虚化到一定程度的表现之一。
(三)“了”作语气词,用在被动句中,表示变化已经完成
(21)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王观《红芍药》)
(22)旧欢才展,又被新愁分了。(赵企《感皇恩》)
(23)新被东风开了。(欧阳修《忆汉月》)
(24)纵被江神收领了,离不得,我和伊。(虞某《江神子·江城子》)
例(21)~(23)中“了”表示变化已经完成。例(24)是个假设条件句,前半句用来假设条件已然,便会产生后半句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该句中的“了”已表示变化已经完成。
(四)“了”作语气词,用于“是……了”的格式中
(25)除非是、重见了。(沈邈《剔银灯》)
(26)据见定,乐平生,便是神仙了。(曹组《相思会·千年调》)
(27)拼了又舍了,定是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旧。(黄庭坚《归田乐引·归田乐》)
上述词句中的“是”为系动词,“了”在其中表示事态将会存在和发生。例(25)和(26)是条件句,表示在某种条件实现的前提下,将会存在某种事态。例(27)是个推测句,推测将有某种情况发生。
(五)“了”作语气词,用于“动+结果补语/完成貌形尾+(宾语)+了”的格式
1.动+结果补语+(宾语)+了
(28)为君写就黄庭了,不要山阴道士鹅。(黄庭坚《鹧鸪天》)
(29)你还甜杀人了,怎生申报孩儿。(黄庭坚《丑奴儿》)
(30)笑倚兰舟,转尽新声了。(晏几道《点绛唇》)
(31)早是肌肤轻渺,抱著了,暖仍香。(欧阳修《好女儿令》)
(32)天穿过了,此地名“穿地”。(葛胜仲《蓦山溪》)
(33)玉斧修圆了,冰轮分外清。(张元干《南歌子》)
例(28)~(30)中的“了”放在宾语之后,例(31)~(33)句中的“了”放在结果补语之后。
2.动+完成貌形尾+宾+了
(34)开却好花无限了,当年从下落纷纷。(柳永《酒泉子》)
学术界一般认为,结果补语与完成貌行为是有着密切关系的,结果补语(尤其是表示完结终了的补语)的虚化最终形成了完成貌形尾。上述例子中的完成貌的“却”和“了”就是这样演变而来的。根据梅祖麟的观点,结果补语也是表示完成貌的,这是因为一件事总是完成后才能有结果,所以结果补语既表示结果,也同时表示完成。
(六)“了”作语气词,在动词之后,“了”之后加宾语,其格式为:动+了+宾
(35)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嫌我,偷翦云鬟。(柳永《锦堂香》)
(36)更都带了、占了千娇。(柳永《合欢带》)
(37)莫教辜负艳阳天,过了堆金何处买。(欧阳修《玉楼春》)
(38)恶嫌春梦不分明,忘了与伊相见处。(周邦彦《木兰花令》)
(39)锦机织了相思字。(杜安世《菩萨蛮》)
上述例子中的“了”放在动词之后,宾语之前,可以看出“了”已经完全虚化为语气词,与现代汉语中“了”的用法相同。“动+了+宾”这个格式,在北宋词中已大量使用,这也显示了其逐步虚化完成的过程。北宋时期“了”的不断虚化,为语气词“了”在南宋的最终成词打下了基础。
此外,在北宋词中还存在“形+宾+了”的格式。如:
(40)如此春来春又去,白了人头。(欧阳修《浪淘沙》)
(41)乱了云鬓,被娘猜破。(欧阳修《醉蓬莱》)
(42)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王安石《浪淘沙令》)
(43)问东君,因甚将春,老了闲人。(王观《高阳台》)
(44)冷了沉香残火。(毛滂《清平乐》)
上述词句中的形容词被活用为动词,故把它们放入“动+了+宾”的格式中一并分析。
通过以上的分类举例,可以大致描绘出语气词“了”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事实上包括三个阶段:1.从动词向助词的转化;2.助词向语气词的转化;3.“了”内部由较虚向更虚的转化。
“了”原为动词,有“终了,完毕,终结”之义,后随着近代汉语的发展,在“动+宾+了”格式中,“了”逐渐获得了用于句尾的自由,虽尚未与动词完全分离,但为语气词“了”的形成提供了充分的条件。当这一个格式中动词后面的宾语脱离之后,便形成了“动+了”的格式,“动+了”格式中的“了”已经较虚化了,而且越来越接近语气词。“动+了”之后再带上宾语,就形成了“动+了+宾语”的格式,此时“了”的功能已经更加虚化了。“了”用于描写句、被动句、“是……了”格式和“动+结果补语/形尾+了”格式中,更加证明了它的虚化过程。“了”用于“是……了”格式,特别是判断句中,表示一种事态已经或将要存在,这些与“了”作谓语,表述动词短语中主语所表示的事件或行为已“完结”,有着本质的不同。在“动+结果补语+了”这一格式中,由于结果补语既有表示结果,又有必须同时表示完成的语法功能,这就与作为动词“了”的语法功能和语法意义相重叠,使得句子中的“了”不能再拥有原来动词的语法特征。形尾是结果补语虚化的产物,“动词+形尾+了”格式中的形尾则进一步强化了“动+结果补语+了”的格式,使得“了”进一步虚化了自己的内部机制,促成了作为语气词“了”的形成。
以上“了”的一步步虚化主要是通过两个手段实现的:一是位置的变化。一般说来,词汇的语法化首先是由一个词的句法位置的改变而诱发的。对于作为语气词的“了”而言,位置的变化也是造成它进一步虚化的主要手段。从实词“了”虚化为助词“了”之后,位置的改变作为最终形成语气词“了”的诱发因素,又促成了助词“了”向语气词“了”的转化。二是词义的变化。句法位置的变化和语义上的变化互为推导的因果关系。位置上的变化必然会导致意义的变化,而意义的变化也会在位置上有所反应。从动词“了”演变为助词“了”,在“动+宾+了”格式中,起初“了”是一个完成动词,表示“终了,完毕,完结”的意思,与“已、毕、竟”等的动词相当;之后,受到句法位置以及用法相当的“却”的影响,动词“了”从位置上前移到了宾语前,形成了“动+了+宾”的格式,在词性上,则虚化为表示抽象完成意义的助词。而在“动+了”格式、“形+了”格式、“是……了”格式以及陈述句、被动句中的“了”则从实在的“终了、完毕、完结”的意思直接虚化为抽象的表示事态变化的语气词。
北宋词中的“了”不仅有作为动词的“了”,也有作为助词的“了”,还有更多的是作为语气词而存在的“了”,表现出“了”在成词之前的多种使用情况,也反映出“了”一步步逐渐虚化的过程,从中可以看出“了”在北宋时期已经初步完成了自身的虚化,这一连串发展最终使得语气词“了”在南宋时期成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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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晓琳 江苏 连云港中医药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22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