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局部画起:卢西恩•弗洛伊德的油画创作技法

曾昭强

摘 要:本文对卢西恩•弗洛伊德在油画创作过程中的“从局部画起”这一独特的画法做了较深入的分析研究。文中选择了大师多幅未完成的作品,在其造型、色彩、笔触、作画顺序等方面都做了具体的剖析,以期对当今的油画创作起到一定的启发和借鉴作用。

关键词:卢西恩•弗洛伊德;油画技法;艺术创作;局部;借鉴

中图分类号:J213文献标识码:A

Painting from the Parts: Interpreting Lucien Freud's Oil Painting Techniques

ZENG Zhao-qiang

卢西恩•弗洛伊德是当代国际最著名的油画大师之一,也是一位坚持写实主义风格的英国画家。自上世纪90年代初被介绍到我国来之后,就引起了美术界的关注,尤其被当时的一些青年画家所青睐。确实,从意味感觉上来看,弗氏的画面有一种特殊的知觉能力,这种艺术知觉是非常独特的,这似乎成为他作品中的一种心理符号。“他画面上的那种隐隐现现、诡异闪烁的意味、不协调的冷漠和让人百般品味的视觉效果,都有力地拨动着现代人的脆弱神经”(张晓凌语)。从油画技巧上看,弗氏的油画艺术语言特别丰富,表现力很强,用笔坚实有力,色彩丰富饱满,画面构成因素极具现代感,所塑造的人物和景物厚重、结实,视觉冲击力特强。这些都体现了弗氏油画语言的独特魅力。直到今天,弗氏的画风仍然对国内许多画家和美院的青年学生产生着影响。

卢西恩•弗洛伊德的油画风格的成因是复杂的,有着历史性的因素和个人心理感知以及主动追求的多种因素。我们在教学中发现,有些喜爱弗氏画风的学生在研究的深度上是不够的,往往流于表面性的模仿,甚至将弗氏画风某些特性方面予以误解和夸大,使自己的创作作品产生了消极性精神因素,流露出较为颓废的意识倾向,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在具体的技能技巧上也要细心的揣摩弗氏的一些独特的手法。下面我主要针对弗氏在油画技法中的某一步骤“从局部画起”做一些分析研究,以利于学生更好的学习和借鉴。

一般传统的油画作画步骤是:一、起稿(用铅笔或单色打轮廓);二、铺大体色;三、从局部开始深入刻画;四、整体调整完成。但弗氏的作画过程却省略了铺大体色的步骤,而且在起稿阶段也十分的简略。我们虽然无法亲眼看到弗氏的作画过程,但从他的一些未完成的作品中可以分析出大师是不铺大体色的,而是在起稿过后,直接从局部画起。这种画法对画家的要求是极高的,需要具备扎实的基本功,需要做到胸有成竹,技巧上达到高度的熟练,画面中的形体结构关系、主次虚实关系、色彩构成关系等等都必须做到能控制整体和谐,否则会产生花乱的视觉效果。弗氏在油画内容方面主要是肖像和人体,下面笔者选用四幅弗氏未完成的作品做一些剖析。

第一幅:未完成的头像作品

这是一幅作于1960年代的作品,弗氏油画在相当长的时段内画风变化不大,尤其是在上世纪50年代至今这段漫长的时期内,一直保持基本相同的画法,只是越到后期颜色越来越厚些。此幅头像脸部画了一大半,下巴和脸的外轮廓还是空白未完成。弗氏作画基本采用直接写生画法,有些作品未完成的原因也许是模特儿离开了,或者又另画一不同角度的画,或者另选一种不同尺寸的画幅来画。这幅头像作品应该先在油画布上刷上一遍浅灰色底色,然后从额头部切入画起,然后上下左右铺展开来画,形成了一个放射状进程。额面画好后,往上画头发,用大笔触塑造,在运笔的同时,已经表现出发丝的质感和细节,发际边缘和额部一次性的衔接完成,然后再画眉眼、鼻、脸颊、嘴部,也就是顺着往下画。弗氏一直用笔较大,笔的弹性较强,速度较快,左右纵横,手法娴熟,一笔接一笔的塑造,并笔笔带有不同的色彩倾向,每一笔都服从于该部位的造型要求,笔随型走,笔下都有其结构性的内容。在型、面、色和虚实几个因素方面同时解决,笔笔到位,笔笔有内涵,在脸部外轮廓并未刻画的情况下,脸部五官的塑造,五官之间的衔接关系、虚实关系、不同的体积感已经处理完成了。当然,在衔接虚实关系上不排除弗氏采用干净笔在形体转折处和两块色之间进行拖、揉处理。从画面上能够看出弗氏在某一部分的塑造是一气呵成的,画完后基本上不再复加笔触和加以修改,以保留下在塑造过程中非常生动的笔触效果和鲜活的画面气氛。

第二幅:未完成的半身胸像作品

这是一幅作于1970年代中期的作品,此幅作品应该是从脸部画起,仍然采用从额部切入,然后塑造五官和脸部的其他部分,以五官为中心向四面拓展。深色背景用大笔简略地铺上棕褐色的头发再塑造,笔触大胆,同时注意结构细节的变化,笔触顺应头发的结构走势运笔,画的质感柔软,节奏非常洒脱,大笔中见细节,自然流畅。画脸部时,非常重视五官细节的刻画,先用大笔塑造整个脸部,再用小笔塑造眼睛等细节,人物眼神表现的非常生动细致,连眼睫毛等细微处都已表现的非常清晰。弗氏的此幅油画铅笔稿是十分简练的,而他是直接用油画笔将人物的脸部在比例、结构、透视、色块等方面的塑造同时进行,十分的准确和扎实。当脸部完全画完后,再接着画脖颈处,用笔也是顺应结构,并带有某些夸张、强化体积感的成分。然后再画衣领和服装部分,而画这样大面积部分衣服时,竟然是一块块,一段段去画的,而且也是达到一步到位。这种手法是非常少见的,一般画家在画身体部分和衣饰部分时总是全面铺展开来画,否则会担心产生“断”的效果,复杂的衣纹皱折结构很难进行衔接,色彩方面的相互影响的关系也很难做到呼应统一,多个方面都难以达到自然的融合。另外还有颜料的干湿问题,先画的部分颜料干后再接着画难以衔接融合。我想弗氏用的油画颜料和调色油应该是慢干性的,几天内都能保持湿润,所以在作画的过程中不太受时间段的限制,可以从容的作画。而我国的油画颜料和调色油大多是快干性的,颜料在画布上数小时后就有些干了,再接着画衔接上就很困难。这一点学习者应该注意到这样的差别。但无论如何,弗氏是一块块、一段段去完成塑造的,尽管由于颜料的不同,干湿衔接的效果可以解决,但在形体和色彩上的衔接那是画家的水平问题了,我们从弗氏的画面上几乎看不出各部分形体和色彩衔接之处的痕迹,大师能做到这样的整体处理,使整个画面非常的滋润,那是需要超强的基本功的。

第三幅:未完成的抱狗男子肖像

这是一幅作于1980年代的作品,此幅油画画的是一位中老年男子抱着一只小狗,从画面上未完成的效果来看,还有一半多面积未画完,但人物的脸部已经完成,小狗已基本完成,外轮廓用线进行了勾勒处理,衣饰在靠近头部的肩、胸部已经完成,手部画了一半,该画的塑造程度还未到位,如继续将手画完,一定是再顺着往下画下去。背景是深色,围绕头部已涂了一块色,目的是衬托一下和头部的关系,仍然是用大笔塑造,衣服和背景追求一定的平面感,人物的一只手抓着一只狗腿,其他部分都是空白,画面上的轮廓线是很模糊的,可见弗氏在打轮廓阶段非常简练,但在整体上的把握能力非同一般,所谓经营位置不在画面而在心中,不太依靠轮廓稿,形体边缘

处理有时较为清晰,以造成较为明确的画面几何形分割的效果,显得非常丰满和富有现代感。虽然此幅画未画完,画面中的几个重要关系已经显现,尤其是黑、白、灰关系,可以看出弗氏一直遵循着写实性绘画的基本法则,同时重视自己的艺术感知和个人性的表现手法,使画面达到了非常生动独特的艺术效果。

第四幅:未完成的男、女双人体

这是一幅作于1990年代初的作品,画面为一男一女双裸体,横躺在沙发上,两人上半段基本完成,从作画的步骤上来看,弗氏先用淡灰色稀薄的油画颜料打了一个十分简洁的轮廓,很快就开始了从局部塑造,应该仍然是从人物的头部画起,再将头部周围铺上背景或道具色块,以衬托头部进行边缘轮廓的衔接,以及一定的色相区别,着重人物脸部的塑造刻画,将人物脸部的睡态十分自然的表现出来,笔触块面很大,但并不显得平淡,内涵很多,笔触中含有一定的层次和色彩变化,解决了较多的在形体过渡方面的转折问题,简练但不是简单。体现在外形部分和体积部分的暗部是弗氏注意的重点,寥寥几笔就将人体上半部分的头、颈、肩、胳膊、胸部以及女人体的臀部形体表现的相当到位。根据人体动态的走势,从人体的头部入手,向下延伸塑造,从右至左的一块块、一段段的接下去画,衔接的较为自然,关于此幅的内容,弗氏又重新画了一幅画幅面积较大,采用竖构图,人物动作、姿态有所改变的作品。前一幅停画,也许是因为画幅不够理想而放弃了。弗氏的人体油画塑造的非常结实饱满,体量感很强,表现出极强的生命力。

从以上四例弗氏未完成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很准确的看出,弗氏作画着色一开始就是从局部画起的,而且是一块块、一段段的进行,哪怕是脸部或衣服部分都是间接着画,在已充分完成的某一块、某一段后再接着画另外一块或另外一段,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画法,甚至有些难以理解,但最终弗氏做到了画面的完整和谐。这种画法难度是极高的,因为弗氏画风仍属于写实性的“直接画法”,而非古典画法。古典画法可以分块、分段的进行,因为古典画法中有先勾勒再填色或先做底料再绘色,再罩染透明色,或带装饰性的局部画法,如提香、波蒂切利、安格尔等大师的画法。“直接画法”属于近、现代注重空间视觉色彩的画法,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如分割的进行描绘或表现会影响画家整体的观察与把握。但弗氏为何敢这样画呢?我想,这种从局部画起,一开始就能够保持住对物象的新鲜感,在一块空白画布上可以不受任何视觉干扰,可以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感觉和情绪,更能无拘束地表达出艺术家个人在形体处理、油画笔触和色彩上的偏爱,并更能专注于某些重要细节的刻画和表现,也可保持住在作画过程中的一些偶成效果,使画面更加的自然和生动。而正是这“从局部画起”的作画手法形成了弗氏画风面貌的成因之一,体现了其独特的技巧魅力。今天我们仍然要继续研究弗氏的绘画技法,这会给当代油画的创作带来越来越多的启示作用。

(责任编辑:陈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