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棋

柴全伟

民国时,舞阳城外的南铁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李老漠酷爱下象棋,简直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有一次,李老漠得知舞阳县部队的大队人马到省城拉军火去了,城里只有百姓。他当即就带着几十号人混进了舞阳城,准备打劫舞阳首富张百万。

李老漠一脚踹开张百万家的大门,只见宽敞的院子里,家仆们手持家伙严阵以待。几个回合下来,都被李老漠治得服服帖帖。张百万一脸惊慌地搂着小孙子,李老漠进屋一看,只见茶几上有一盘爷孙俩下了一半的象棋。李老漠兴奋地端详起了棋局,张百万看看李老漠身后那几十个悍匪,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你们想要什么,就随便拿吧!”

哪知,李老漠笑道:“不急,不急。你们爷孙继续下棋,下棋!”之后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棋盘。张百万和孙子战战兢兢地硬着头皮继续下起棋来。这时,站在李老漠身后的一个土匪沉不住气了,问道:“大哥,咱啥时候动手啊?”李老漠没好气地回答:“等这盘棋下完再说!”

当门炮,马来跳,上飞相,横出车……张百万和孙子一步步小心地下着棋,一旁的土匪几次提醒李老漠,李老漠每次都摆摆手:“等等再说!”

眼看张百万和他的小孙子就要分出胜负了,负责望风的土匪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哥,不好了!去省城拉军火的部队回来了,已经到县城东大门口了!”

李老漠不舍地又看一眼棋盘,骂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时候回来,连老子看完一盘棋的时间都不给!”他对张百万抱抱拳,由衷地说:“你棋下得不错,你那小孙子也是可造之材,若有时间,我一定会再来看你们下棋!”说罢,一挥手,便领着众土匪走了。

后来,此事在舞阳城中传开了,人们纷纷议论起李老漠。这李老漠曾被国民政府冤枉下狱,后来凭着一身功夫越狱逃了出来,便躲进山里。他当土匪也是想在乱世安身,实属无奈,他手下的弟兄大都是苦出身,他们从来不打劫穷人,也不调戏妇女。

时隔不久,李老漠几个手下进城闲逛,巧遇县城王大财主的小女儿因为贪玩,从家人眼皮底下跑开了。几个土匪趁机将她掳到山上,并私下决定:想那王大财主财大气粗,如果以他的女儿做人质,向他要钱,他必然乖乖掏大洋出来,不要他三十万大洋不罢休!

李老漠得知此事后,让人把王大财主的女儿押到面前,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他随口问道:“你会下象棋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会,我爹教过我。”

李老漠就让人摆上棋盘、放好棋子。第一局,没下到二十步,小姑娘就输了,李老漠乐得哈哈大笑:“你我年龄悬殊,我该让你个子才对呀!”说着,就把自己的一个车拿掉了。

第二局,小姑娘又输了,李老漠十分认真地说:“再下一局,我让你车、马、炮半面子,你若赢了,立马就可以走人,若是输了,只好等你老爹的三十万大洋了!”小姑娘听了,点了点头。

李老漠因为缺少半面子的缘故,一开始就处于劣势,小姑娘趁势吃掉李老漠的一个车后,李老漠就只剩被动挨打的分了,很快他的老帅就被将死。

李老漠看着被将死的老帅,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挥,一脸严肃地说:“送小姑娘下山!”

在场的土匪都急了:“大哥,眼看就到手的三十万大洋不要了?”

李老漠把脸一沉:“赢得起也要输得起,送人!”

李老漠的这两件事让舞阳城内富裕人家提高了警惕。他们为了自保,纷纷送自己的儿女到城内一位前清中过举人的老先生那里去学棋。一时间,原本日子都过不下去的老先生成了舞阳城内的大红人,教棋收入让他的日子越过越滋润。

李老漠的手下得知老举人教人下棋,收入不菲,就建议李老漠去抢老举人,说反正老举人能发财也是李老漠的功劳。然而李老漠却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抢一个孤老头子做什么!”抢老举人的计划便一直没有实施,之后听说那老举人要的学费也越来越高。

不久,日本军队逼近舞阳,县城内的国民党军望风而逃,日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舞阳城。日本人占领舞阳城不久,两个日本兵到舞阳城周围探道,被李老漠的几个手下捉住,押到山上。李老漠见了日本兵,立马摆好棋盘:“我还从来没和日本人下过象棋,这次终于有机会了!”他走到日本兵面前,指着棋盘问:“会下中国象棋吗?”日本兵听不懂他的话,看了看棋盘,连连摇头。

“连下象棋都不会!”李老漠当即就火了,“该杀,把他们毙了!”

随着枪响,两个日本兵倒地而亡。

李老漠杀掉两个鬼子之后,还命人将他们的尸体送回舞阳城,向日本人示威。日本军官见到尸体,气得咬牙切齿,第二天就集中兵力开到舞阳城外,将南铁山团团围住。望着山下数不清的鬼子和大炮,土匪们一筹莫展,而李老漠却稳如泰山。

就在这时,南铁山四周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八路军从四面八方向冲杀过来。面对犹如神兵天降的八路军,日军一下子乱了阵脚,李老漠趁机带领众匪冲下山去。最后,两股队伍合力将日军击溃。

获胜之后,李老漠带着几个手下来到八路军太岳纵队司令陈赓面前,陈赓笑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打鬼子,不过,你们这些占山为王的家伙,也是我们八路军的敌人啊!”

众匪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浑身抖个不停。

陈赓赶紧示意众人不要紧张:“不过,李老漠,这次多谢你配合我们,将鬼子的注意力引到你们身上,我们才能突袭成功!你将功补过,今后也不要再当土匪了,带你的人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李老漠的手下一个个都听傻了,他们平日只知道大哥沉迷于象棋,没想到,竟还与共产党有联系!

李老漠问大家:“兄弟们,愿意加入八路军的跟着我,不愿意的,我出路费,让你们回家去!”土匪们二话没说,齐刷刷地站在李老漠身后,一个也没离去。

陈赓见状,激动地与李老漠握了握手,又说:“还有件事要谢你,关于老举人……”

李老漠不解,说:“那个教人下棋的老举人?我差点要抢了他,不过见他孤老头一个,不忍下手。可我看他也不算好人,不断抬高学费,是个贪财之徒!”

陈赓神秘地一笑:“你间接地帮着我们地下党的同志筹集了经费啊!”

“地下党?”李老漠问。

“老举人是我们的地下党同志!”听到这儿,李老漠以及众匪恍然大悟。

此后,李老漠一行人随陈赓的部队离开了舞阳城。但是,舞阳人家家下象棋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一直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