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涌
秦始皇留下的遗产远远不止几千个陶俑,作为中国第一个以汉民族为主体的、统一的、专制的封建王朝,它是如何深刻地影响中国和世界历史的?在今天应该更有思考的价值。
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于6月13日第三次发掘,国内媒体差不多都派出精兵强将到西安去了。从发回的报道看,对一号坑的猜想五彩缤纷,记者当然希望“搞搞大”,来它个惊天动地。有报道说:“在首日的发掘过程中,发现了彩色武士俑以及紧挨着的战车等。”此话明显带有娱乐化时代的特征——那玩意儿能像拔萝卜一样一下子就挖出来吗?早就放在那里等着“启动”一下子吗?专家比较冷静,给记者泼冷水:“不要预期太大。”我琢磨着,一号坑下面的东西其实早就探明了,在经济金融危机的当下这么挖几铲,随时有料可爆,游客在馆内也可以看到现场动静,对盗墓者来说,更像是一次现场教学。从宏观的层面上说,此事对拉动内需大大有利。
作为一个文物爱好者,对近年来国内文物考古发掘现场的电视直播一直很反感,抚仙湖水下考古起初动静挺大的,结果屁也没有。央视这个宝押得全盘皆输。后来又搞了几次,到最后也只得怏怏地说:“看样子墓穴已被盗过。”观众开始被吊足胃口,爱国热情也一路膨胀,结果几个小时耗进去,除了主持人与专家的满嘴套话,啥也没有。
一号坑的结果,可能会有料,但肯定不会是一镢头一个聚宝盆。我倒担心的是,出土后的文物如何保存得更好。大家知道,第一次发掘在1978年至1984年间,当时我国文物保护的技术还不过关,结果挖出来的陶俑,身上的彩绘见风就没了。1985年对一号坑展开了第二次考古发掘,又因为技术设备跟不上,只挖了一年就被叫停。有人认为这跟发生一起将军俑头丢失案有关。其实,将军俑丢失只是暴露出考古队管理不善,还不是叫停的根本原因。后来多亏德国专家帮了一把,用新技术给保存了一些色彩。如今德国专家还在工地上蹲着干活,老外那股敬业精神让人敬佩。
三十多年来一直在秦俑堆里琢磨的考古学家袁仲一明确表示,此次发掘工作面临三大难题。一、土壤湿度很关键。被挖出之前,兵马俑所处的土壤环境,湿度为90%,温度介于10至20摄氏度之间。但现在一号坑内的夯土要干燥得多,因此在发掘前要进行加湿。二、细小文物保护尚待研究。由于文物长期在地底下掩埋,一些细小文物,包括木质的和编织物等,经过地下火的焚烧以及水浸等,如何保护尚待进一步深化研究。三、彩绘保护需创新。因为陶俑制作时在1至2层生漆涂层上着色,陶俑出土后,表面彩绘和封土粘结在一起,容易从陶俑表面脱落。此次发掘文物保护重点是出土陶俑的色彩如何保护。
而这些严密而繁复的清理保护工作,都必须在无干扰的情况下进行,开放的现场显然不利于工作的正常化。为什么不进行哪怕是简单的隔离呢?
当然喽,作为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我对“将军俑有一张什么样的脸”之类的问题也是有兴趣的。但秦始皇留下的遗产远远不止几千个陶俑,作为中国第一个以汉民族为主体的、统一的、专制的封建王朝,它是如何深刻地影响中国和世界历史的?秦始皇在李斯与韩非等文士帮助下建立的一套完整的中央集权制度和政权机构对中国民众的心理影响究竟有多深?它与同为人类文明源头的古希腊、古罗马在政体上有何区别?它又为何在短短十多年后被颠覆了?
三十年來,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影响越来越大,秦俑博物馆总是人山人海,观众或导游小姐议论的,无非是秦国当时如何强大,秦始皇如何残暴,兵马俑如何神秘、被盗的将军脑袋值多少钱等等。只是我希望,随着兵马俑研究的深入,这样的话题应该对今人有新的启发。毛泽东说过:“中国历来分两派,一派讲秦始皇好,一派讲秦始皇坏。我赞成秦始皇,不赞成孔夫子。”今天总不至于反而用一元思维去解读秦始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