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还是贱

2009-01-15 05:09董长青
躬耕·最红颜 2009年1期
关键词:小红小山电话

董长青 陈 渌

田一梅是一个长相一般的女生,但她却爱上了长得特别英俊的男生张英俊。

这天中午,田一梅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音像店的收款台后面吃饭。这个音像店不大,是田一梅一手操办起来的。看到阳光一点儿一点儿地从里面向外挪,就感到心里暖暖的,有着说不出的踏实。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尽管平淡但十分充实,她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理想,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小本经营搞得再好一点儿,然后就找一个人结婚,再生一个孩子,享受普通人的琐碎和幸福。

但有时候想到结婚就不由想到金小山。金小山是田一梅这段时间正处着的一个男朋友。金小山显然不能让田一梅满意,不光他长得不好,人还很粗,但有一条,就是对田一梅是真的不错。田一梅一直没有下决心和他吹,因为田一梅现在空闲的时间的确很多,闲暇的时候总需要人陪陪,那就暂时让金小山废物利用吧。只要田一梅一声召唤,金小山就会开着他的那辆破面包车飞也似的赶来。

中午的人不是很多,前面有小红在应酬,田一梅就伏在收款台上进入了假寐的状态。

蒙眬中,前面好像有人在争吵,田一梅想,肯定是因为光碟质量的事,小红会处理,所以就没抬头。一会儿,声音近了,她听小红在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问我们经理吧。

你是田一梅吧。那人说。

田一梅这才抬头看。因为逆光,她开始有点儿没看清,等她看清了,不由得脱口叫道,你是张英俊。

张英俊说,真难得你还记得我。

田一梅说,我怎么不记得你,我们上初中不是坐前后桌吗?

张英俊说,既然是老同学,你就照顾照顾吧。最后,张英俊拿了几盘VCD,加上几张CD一起结账。田一梅很自然地每盘碟给张英俊打了个8折。张英俊会意地笑了笑,拿着碟走了。

田一梅望着张英俊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很空。

一下午,田一梅都觉得自己好像很恍惚,她真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她感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乱了。

她清晰地记得,她曾经是多么多么地喜欢过张英俊。

不过她知道这只是自己心里尘封已久的小秘密,大概是在他们上初二的时候,老师领进一个男生。老师介绍说,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张英俊。田一梅看见老师的身边站着一个很瘦很高的男生,他的脸光滑白净,头发很黑,干净的黄色运动服里面套着一件圆领的白色T恤。田一梅的心当时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一下,有些木也有些疼。张英俊就坐在田一梅的身后。当张英俊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和别的男生不一样的气息……

从此,她在日记里写满了代号是Z的名字,有一阵儿,她捧起日记就会发一整天的呆。

田一梅并没有和张英俊在一起同学多长时间,两年后,张英俊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田一梅却上了职高,之后两人就没了联系。

田一梅开始变得魂不守舍,因为张英俊自从那次之后就没再来过。

每次有顾客从门口进来,田一梅都会在第一时间地向门口张望,可每次都让她很失望……她感到自己几乎被这种期待折磨疯了。

田一梅这几天情绪不高,就到哈尔滨去上货,顺便也散散心。一大早,田一梅就无精打采地去了哈尔滨。

下午等她回来,小红告诉她前几天来过的那个挺精神的男人又来了,找她,还留下了电话。田一梅装作很随意地接过纸条,但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湿湿的。

傍晚,她早早地催小红先走了,假意说自己再整理一下。小红刚一出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

田一梅和张英俊约好在一个烧烤店见面。田一梅见张英俊下身穿着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心里又不由得动了一下。

饭没吃完,田一梅就偷偷地去结了账,她怕张英俊和她争。果然,张英俊知道已经结了账,就不高兴地斥责服务员,说,谁让你这么早就给结账?服务员忙说,是小姐主动去结的。张英俊就做无奈状地说,算了,谁让咱是个穷教师呢,想表现一下都没有机会。

田一梅忙说,下次,下次一定要你请我。

吃完饭,张英俊说,到我宿舍去试试影碟吧。田一梅说行。走出门,张英俊就很自然地将手搭在田一梅的肩上。田一梅觉得自己的身上在发紧,张英俊身上热烘烘夹杂着酒味的男人气息让田一梅也产生了微醉的感觉。

张英俊的宿舍很整洁。田一梅坐在床上,看张英俊弯腰将影碟机接上,将影碟放到碟仓里,牛仔裤将张英俊的臀部包得紧紧的。

放上影碟,张英俊就坐在影碟机边的一张椅子上,离田一梅大约两米多的距离。田一梅觉得心里这才放松了一些。

田一梅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一闪一闪的屏幕,张英俊忽然说,我们把灯关了吧。没等田一梅说什么,张英俊就起身关了灯,随后就势坐在了田一梅的身边。田一梅的全身立即紧张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感到张英俊的手向她摸来,她的气都出不来了,身体就僵在那里。张英俊的手却越来越放肆,田一梅也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软下去。忽然,张英俊的手停了下来,他伏在田一梅的耳边轻声问,行吗?田一梅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颤声说,行啊,行啊。田一梅转过身,迎着黑暗中的那团温热的气息扑了过去……

田一梅走的时候,张英俊就疲倦地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他半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嘴角上斜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张英俊说,我送你吧。田一梅说,不用,我自己走。田一梅整理好头发,走到门口,猛地又回身跑到床前,在张英俊的嘴上亲了一下,就飞速地闪出门。田一梅听张英俊好像笑了一声,田一梅想,也许他是在笑我吧,但笑就笑吧,反正谁让自己是那么地喜欢他,谁让他是那么地惹人喜欢呢!

田一梅精神百倍地来到店里,见小红已经早来了。小红是自己应聘来的,跟田一梅一起干了有两年多。尽管小红是一个农村女孩儿,但很机灵,也挺能说会道的,所以田一梅觉得省了不少力,对小红就一直很好。

一上午,生意都很清淡,但这并没有影响田一梅的心情。她坐在收款台里拿着张报纸,似看非看,眼睛乜斜着,不知道它的视点落在哪里。她心里的快乐真是装得太满了,满得几乎溢出来。

近中午的时候,金小山来了,远远就能听见他的破面包车呻吟着奔过来,小红热情地打招呼说,小山哥,你来了。田一梅也站起来,热情地说,小山你来了。金小山擦了把汗说,我没啥事,路过,就进来视察一下工作,看有啥需要我指导的。金小山个子不高,还有些胖,油腻腻的圆脸上经常挂着汗珠。他喜欢在脖子上挂一条毛巾,没事就在脸上胡撸,一副吃苦耐劳的样子。田一梅已经说过好几次让他把毛巾拿下去,要不然离老远就能闻到他那条毛巾的馊味。小红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冲金小山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毛巾。金小山这才意识到,忙一把扯下来,憨笑着对田一梅说,你看,你看,我又把你的指示给忘了。金小山在北京通县当过兵,别的本事没学到,就是学会耍嘴皮子了。平时心情好的时候,田一梅还觉得金小山这人挺幽默,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一听金小山说话就烦得不行。金小山却常常无法正确判断田一梅的心情,从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满嘴跑舌头地常闹得田一梅哭笑不得。今天就是因为田一梅的心情奇佳,田一梅也笑着说,领导亲自视察来了,我们真荣幸。说完田一梅自己都有点儿吃惊。平时,田一梅很讨厌别人总是把领导、亲自什么的挂在嘴边,她觉得那些被别人嚼了千遍的笑话真是俗不可耐,可今天这话怎么就那么顺溜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了。

都说女人心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眼见上午还兴高采烈,可过了中午,小红就见田一梅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田一梅不时地向门口望,听到电话响就有着强烈的反应。

到了傍晚,小红见田一梅的情绪低到了极点,就没敢做声。她收拾收拾东西,悄声说,梅姐,我走了。田一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小红就知趣地走了出去。

金小山笑盈盈地走进屋,他见田一梅坐在里面,也没开灯,屋里很昏暗的样子,便咳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媳妇,我来接你来了。话音未落,灯亮了,刺眼的灯光吓了金小山一跳,田一梅怒目横眉地站在那里,脸上都能掉下冰碴儿地说,你说谁呢?你说什么呢?

我,我……金小山一时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你少跟我开玩笑!田一梅说。

大约过了十分钟,小红看见金小山从门里冲了出来,圆圆的胖脸已被气得通红。

一切的缘由,都因为田一梅一天都没有接到张英俊的电话。上午的时候,田一梅想,张英俊此时一定是在上课,这时候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他肯定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到中午的时候,田一梅想,这时张英俊该给自己打电话了,所以她整个耳朵都竖了起来,每一次电话响,她的身上都会紧一下。但这些电话铃声一次次地让她从希望变成失望。其实,田一梅也不是没想过给张英俊先打一个电话,但想想,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你,可你却连一个电话都不主动打,这是不是也太小瞧人了?整个下午,田一梅都是在等待、犹豫、矛盾中度过的,到了闭店的时候,田一梅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看小红走出门,田一梅一下抓起电话,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拨了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号码。

电话才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起来,是那个让田一梅牵肠挂肚的男声。他说,喂,你找哪位?田一梅抑制着自己的心跳说,是我,我是田一梅。张英俊在电话里沉吟了一下说,你好。田一梅也忙说你好。于是俩人都沉默了。还是田一梅先打破了沉默,说,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张英俊在电话那头又沉吟了一下,说,我今天课很多,时间有点儿紧张。田一梅急忙说,那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我请你。张英俊想了一下说,我晚上还要备课,我们最近要进行教师考核,恐怕没有时间。田一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从电话里感觉到了张英俊的冷淡。田一梅真是有些蒙了,她怎么也不能把今天这个冷淡的声音同昨天那个勇猛的、热情似火的肉体联系在一起。田一梅说,昨天你还好吧。说完这句话,田一梅就有些后悔,是想问他什么还好?是问他昨天做爱的感觉还好,还是问他昨天做完爱的心情还好?田一梅听张英俊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一梅,咱们是老同学,昨天都怪我喝了点儿酒,做了些过分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田一梅觉得自己一下掉到了冰窟里,周身都凉嗖嗖的。 这种事是可以不介意的吗?张英俊究竟在想什么呢?

恍惚中,田一梅听到了金小山的声音。这声音在田一梅听来是那么无赖、无聊、滑稽、不知天高地厚,这个声音就像抽水马桶的一个按钮,一下让田一梅的恶劣情绪像水箱里的水一样冲了出来。

见金小山气急败坏地走出去,田一梅反倒愣了一下,她想是不是有些对不起金小山,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在早晨,她还想过,晚上有时间一定要和金小山谈一谈,首先要表达对金小山的感谢,因为这两年来金小山的确是没少帮助过自己。然后,田一梅会委婉地跟金小山提出来,他们的恋爱关系就到此为止,希望今后他们能成为好朋友,因为爱情不在友情在。当然,田一梅希望金小山不要太悲伤,她甚至还想,她一定会尽力地为他介绍女朋友。如果可能,她可以撮合一下金小山和小红。

冷静了几天,田一梅决定还是要去见一见张英俊。

田一梅想,可能是自己太着急了。自己对张英俊了解多少呢?

像张英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呢?他的身后该有多少女孩儿呀,这块馅饼怎么可能从天上落在自己的头上!

但是,张英俊毕竟和自己有了肌肤之亲,这就代表着一种态度,一种希望,接下来就看自己的努力了。

田一梅先是花五千多元钱买了一部摩托罗拉手机,接着给张英俊打了一个电话,约他出来谈一下。

还是那个小店,田一梅和张英俊见面了。这一次,张英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相反,田一梅倒是很健谈,很兴奋。田一梅说,我给你买了一部手机,以后你就可以随时打电话,可以给你喜欢的人打,也可以给我打。说着,田一梅就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张英俊。

你先看一下,看一下吧。连田一梅都听出来,自己的声音里含有一种乞求的味道。

张英俊缓缓地伸出手,将手机接过去,来回在手里掂量着,他的表情也由漫不经心到饶有兴致。田一梅的心这才放下了。张英俊看了一会儿,又将手机放回到田一梅的面前,说,我不要。田一梅忙说,为什么呀,这是我送你的。张英俊笑了一下说,我一个当老师的,拿这么贵的手机有什么用,也不做买卖。你还是自己用吧!

田一梅没想到张英俊会这样说,她只想她把手机给了他,他一定会很高兴,也许因为他高兴了,他们还会找回那天的感觉。但实际情况却不是那样,田一梅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只是说,你拿着吧,拿着吧。张英俊用眼睛盯着田一梅说,我真的不要。田一梅觉得张英俊的目光是那么锐利,直看到了自己的五脏六腑,将自己心里的那点儿秘密看得一清二楚,看得自己无地自容。张英俊说,那天都怪我不冷静,我考虑得不成熟,但我的确是没有恶意,任何事情都是你情我愿的,希望你不要有负担。田一梅愣愣地看着张英俊,她的大脑好像空白了一样。不知怎么的,田一梅就站起身,将手机塞到张英俊的手里,然后就慌慌张张地向门口跑去。

田一梅已经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忘掉张英俊,因为他们本不是一种人。张英俊是什么人,他是一个堂堂的中学老师,而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商贩,社会地位上有着巨大的差别。再者说,张英俊是那么的英俊潇洒,而自己不过是一般的姿色,从相貌上也配不上他呀,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当做一场梦吧。

田一梅想,其实我是应该恨张英俊的,一个女孩子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说那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错误,这事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都是让人气愤的。但田一梅却在心里怎么也恨不起来。田一梅不得不佩服张英俊,佩服他的高明,因为在做之前,他是征求过自己意见的,并且自己已经答应了,而且是答应得那么主动,那么积极,那么迫切。在做的过程中,张英俊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可以说,她享受到的快乐甚至超出了张英俊。田一梅不好意思地想,最后自己将张英俊搂得多么紧呀,她是想将张英俊整个人都镶嵌到自己的身体中。以前和金小山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拥抱、接吻,有几次金小山就想越过那个最后的界限,但田一梅却死死地不肯放手,无论金小山是来软的还是硬的。有一次金小山开玩笑地说,你还想把这个东西留给谁呀?田一梅就翻了脸说,你管不着。她当时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在等什么,等谁……但她就是不甘心将自己交给金小山。自从见到张英俊,她就想,自己等的人来了,不论他向自己要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田一梅顺手接了起来,金小山的声音含混地传来。金小山说,一梅,你对我不够意思,我对你的一份真心你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田一梅说,小山,你喝酒了吧,你喝醉了。金小山说,我没醉,我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告诉你,我这是心里难受,我难受!我找了几个哥们儿唠唠,我没喝醉。田一梅一听忙说,金小山,你别当着别人胡嘞嘞。金小山说,我没有,我和我的几个好哥们儿散散心,我跟他们说了,女人,女人真是不可琢磨呀……还没等金小山说完,金小山的一个小兄弟就把电话抢过去,对田一梅说,梅姐,山哥是喝醉了,你别生气。田一梅说,你们也别再喝了,把他送回家吧,好好照顾他。小兄弟说,行,梅姐你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山哥。不过,山哥对你真的是没的说……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快送他回去吧。田一梅说。田一梅放下电话,她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她想,就在自己为别人伤心的时候,也有人在为自己而伤心,她在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满足感。她想,我可能对金小山太不公平了,今后我要对他好一点儿。

电话铃又响了,田一梅拿起电话。金小山在电话里大喊大叫地说,一梅,你快出来见我,我现在就要见你。田一梅在电话里安抚了金小山半天,并答应说明天一早就给他打电话,金小山才放下电话。田一梅放下电话的一瞬间想,可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看来自己的红线那头就拴在了金小山的胖腿上。

电话铃又响了,田一梅伸手拿电话的时候想,如果金小山再要求见自己,那她就去,因为金小山真是太痴情了。田一梅将电话放在耳边说,喂。电话里没有声音,田一梅又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张英俊的声音。张英俊说,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怎么没埋单就跑了?我们当老师的再吃这么几次可就要破产了,再说,你光给我手机也没告诉我号啊!我在宿舍,我去接你,你来一趟行吗?田一梅僵在那里,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听大脑的指挥,她的耳朵听她的嘴说,行啊,行啊。

这段时间,田一梅隔几天就要来张英俊的宿舍,在那里待上几个小时,等天已经很晚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当然很多时候她是从床上爬起来,从张英俊温暖的身子边起来。她想,什么时候能安心地在这里睡下就好了。开始的时候,张英俊还送过她,但她看到张英俊做爱后瞌睡的样子,就不再让张英俊送了,她甚至晚上很晚的时候自己走夜路都不害怕,她觉得张英俊就在她的身边,一直在身边,将她的全身心包裹着。

算起来时间有三个多月了,田一梅有时觉得自己和张英俊已经很熟了,但有时觉得张英俊还是让她那么陌生。她觉得张英俊有时很热情天真,就像一个孩子,他絮絮地跟田一梅说一些从前或者现在的事;但有时又冷漠生硬得像一块石头,就一个人不出声地坐在书桌前看书。

就像所有的不对称的恋爱关系,田一梅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她觉得张英俊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离她而去。张英俊从来都没有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有一次他们在饭店吃完饭去张英俊的宿舍,路上遇见了一位张英俊学生的家长。那位家长热心地问,张老师,这是你的女朋友吧?田一梅清楚地听张英俊说,不是,这是我初中同学。当时,田一梅觉得很生气,怎么,我现在还不能称做你的女朋友吗?那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你的什么人?田一梅一边在心里想着,一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张英俊肯定感觉出了田一梅的情绪变化,但他却并没有放慢脚步,还是一直专注地向前走。田一梅望着张英俊的侧影,她的心里又不由得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柔情。是啊,张英俊说的也没错,我们就是初中同学,能让我那么早地就见到了他,并爱上了他。

一次,来到张英俊的宿舍门前,田一梅敲门,但门里却没有声音,显然张英俊没有在,田一梅只好将保温杯放在脚边,她东张西望也没有看见张英俊的身影。

田一梅不是没有想过问张英俊要一把宿舍的钥匙,但话到嘴边又没好说出口。她想,张英俊无论如何也应当主动提出来给她一把门钥匙,这不但是表示田一梅可以随时方便地进出,更重要的是表示他生活中的大门从此也对田一梅打开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田一梅看到张英俊向这边走来,同时也看见有一个女孩儿走在张英俊的身边。他们手里都捧着一摞书,有说有笑的样子显示他们很熟悉。田一梅见张英俊歪着头,嘴角上挂着迷人的笑意。而那个女孩儿大概是张英俊的一名女学生,她的样子很清纯,马尾辫在脑后一摇一摇的。张英俊开始兴致勃勃地讲着什么,而那个女孩儿就用崇拜的目光望着他,田一梅都不记得张英俊是否也这么跟自己有兴致过。田一梅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她用手紧紧地攥住保温杯的把手。

张英俊一抬头看见了田一梅,他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田一梅觉得那个女孩儿在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最后,在她又大又漂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女孩儿对张英俊说,张老师,我走了,以后再遇见什么问题我就来请教您。张英俊微笑着说,好,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到办公室或宿舍来问我。

女孩儿走过田一梅的身边,头上的马尾辫依然满不在乎地甩着。田一梅看张英俊收起了脸上的微笑,低头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一声不吭地开门走进屋,田一梅也不做声地跟了进来。

那顿晚饭吃得十分沉闷,为了调动一下气氛,田一梅不时张罗着给张英俊夹菜。张英俊只说,我自己来。大概是吃得有些高兴吧,张英俊的表情也不像开始那么严肃,田一梅觉得火候到了,就在心里下了个决心,张嘴说,给我一把钥匙吧,省得我拿菜来的时候没地方放。

张英俊将肉放回盘子里,然后放下筷子说,等以后吧,我有时间看能不能给你配一把。

田一梅一边吃饭,一边就像牛一样反刍着张英俊的话,她觉得这句话里充分地体现着张英俊的犹豫不决。“等以后”是什么时候,一个中学老师再忙还能忙到什么地步,时间会那么紧张而不可确定吗?“看能不能”是看什么,是看两人间的进展还是看别的,田一梅觉得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但最让田一梅难受的还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田一梅当时竟然愣头愣脑地说,把钥匙给我吧,我有时间,我去配。

田一梅见张英俊没吱声,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坐下,很烦躁地拿起了一本书。田一梅问,你吃完了?张英俊说,对。田一梅问,你不再吃点儿了?张英俊说,不了。田一梅就眼睁睁地看着张英俊,不知道此刻自己该说什么。一会儿,张英俊头也不抬地说,以后你没事也不要总是往这里跑了,我知道你很忙,我备课也需要安静。

什么?张英俊是在同我说话吗?一瞬间,田一梅真想立即站起来,然后大步地走出这个屋子。她觉得自己的脸又红又热,但田一梅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这种冲动,她想,如果自己真的走出了这个屋子,就不可能有机会再回来了。田一梅默默地向嘴里扒了几口饭,然后默默地开始收拾桌子,她到公用水房打回开水,为张英俊冲了一杯茶,放在张英俊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她坐在床边,因为天还有点儿热,她就将外衣脱下来,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紧身弹力T恤,胸口开得很低,紧身效果十分醒目。田一梅见张英俊依然专心地读着书,没有一点儿分心。如果是以往,张英俊会端起田一梅放在那里的茶水喝一口,放下的时候会对田一梅说,你也喝水吧。田一梅就会走过去,端起张英俊喝过的水喝一口,然后借势坐在张英俊的身边,张英俊就会合上书,将手向田一梅伸过来,然后又会是一个快乐而疯狂的夜晚。但张英俊今天没有任何反应,茶杯放在那里,几片茶叶孤零零地漂在水的中央。

坐了一会儿,田一梅站起身,拿起衣服说,我要走了。张英俊竟然头都没抬地“嗯”了一声。田一梅一步一步地向外走,每走一步,她都在心里恨恨地骂自己,田一梅啊,你这是自找的,你怎么这么贱啊!

田一梅想,我看来真是该冷静一下了。

田一梅将店里的事情交代给了小红,自己就到哈尔滨去上货。

田一梅在哈尔滨住了三天,这中间除了去海城街上了一次货,她都是在街上闲逛。她觉得离开了她生活的小县城,心情就舒畅了许多。这一天傍晚,她来到松花江边,呆呆地望着微波轻起的江水。夕阳变得越来越红,像是一个人想心事而想红的脸。晚风习习,吹得田一梅清醒了许多。就在这一刻,田一梅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也得不到,就像这自由奔流的江水一样,流水无情,你挡是挡不住的。

田一梅自认为参透了人生的哲理,所以她一下就轻松了许多。收拾了东西,田一梅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回家。晚上,她美美地睡了一觉,连梦都没有做。但是,她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家里出事了。

田一梅回到家,刚坐到椅子上,小红就匆匆忙忙地赶来,告诉田一梅说出大事了,金小山把张英俊给打了,两个人都进去了,只不过是一个进了医院,一个进了公安局。田一梅一听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衣服就往外跑,见小红还愣在那里就大声说,快走啊!小红问:去哪儿呀?田一梅说,当然是去医院了。

等田一梅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几乎没敢认出张英俊。他穿着病号服,头上缠着白色纱布,腿上打着石膏,半侧着身脸冲外躺在病床上。

田一梅提着一大兜水果怯生生地走到病床前。张英俊正闭着眼睛,他的眼角有些乌青,脸色惨白,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田一梅突然觉得有些心酸。想到因为自己,有两个男人打架,一方面让田一梅感到很歉疚,另一方面,也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田一梅伏下身,轻声叫着,英俊,英俊。

田一梅好像是听张英俊说了句什么,但他没有睁眼睛,嘴动的幅度也很小,田一梅不由得伏下身,将耳朵凑到张英俊的跟前,这样她才清晰地听见张英俊是在说——你滚!田一梅笑着稍微提高了声音说,我怎么能走,我还得照顾你呢。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管你呢?田一梅伸出手紧紧地攥住张英俊的手。张英俊试图把手抽出来,暗自跟田一梅较了半天劲也没挣开,因为他毕竟身子不方便。田一梅觉出他的手在自己的手中一点儿点儿软下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有力过。田一梅松开手,张罗着替张英俊收拾床旁边的桌子,还为他削了两个苹果,做这些的时候,田一梅心里似乎涌起了一股暖暖的感觉,就好像母亲照顾着自己的宝宝。张英俊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最后好像真的沉沉地睡着了。

田一梅每天都准时地给张英俊送两顿饭,有时自己来不及就让小红送去,每次去,田一梅都让自己显得急匆匆,在张英俊的床边忙忙碌碌,像一只围着花蕊辛勤耕作的蜜蜂。

几次以后,张英俊的态度就不像过去那么敌对了,冷淡当然还是免不了,但他基本上每次都能很配合地将田一梅精心准备的食物吃完。

小红看田一梅依然对张英俊那么好,而此时,金小山正在拘留所里,他因违反治安条例被拘留15天。小红说,梅姐,你真是分不清好赖人了。田一梅就说,你以为我这是为了自己吗,我这是为了金小山。人家张英俊被打成那样了,他完全有进一步追究的权利,我不先把他安抚好,金小山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其实田一梅一直想同张英俊单独谈谈,但一直没有机会。赶巧,这天田一梅来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了张英俊一个人。张英俊见田一梅走进来就冷冷地说,田一梅,你还要怎么样,你把我害得还不够吗?田一梅偷眼看了看张英俊的脸,这张脸的气色尽管比刚入院的时候好一些,但还是有些苍白,他的挺挺的鼻梁、薄薄的鼻翼就像一把锥子直刺田一梅的眼睛。田一梅很镇静地说,英俊,对不起,我不是正在努力地弥补嘛。张英俊嘁了一声,用一副很鄙夷的态度说,你弥补什么?你什么也不用弥补!从今天起,你和我就当谁也不认识谁,我就当自认倒霉,从此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你现在就走吧,马上就从我面前消失。张英俊说得很激动,田一梅望着张英俊,反倒更冷静地说,英俊,你现在不是很冷静,咱们过后再谈吧。张英俊又喊了一声,说,什么过后,咱们还有什么过后!如果不想让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你马上就走。田一梅听出了张英俊多少有些虚张声势的劲头,所以就依然冷静甚至带着笑容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我对不起你,让你痛快痛快也是应该的。张英俊可能真的是被激怒了,他红头涨脸地说,你别臭不要脸,什么痛快痛快,你别以为我碰了你你就想怎么的,你怎么那么不值钱!

田一梅觉得自己心里的一根弦一下子被拨动了,她想,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一个过分主动的女人是不是都会被说做不值钱呢?好在此次之前,田一梅已经无数次地在心里骂过自己,今天再从张英俊的嘴里听到这句话也不觉得多么吃惊。田一梅在心里想,谁让我就是喜欢你,这大概就是前生欠你的吧!

田一梅笑着说,你骂完了吗?希望你骂完了能好受一些,你先好好休息,把这些饭吃了,晚上我再过来。田一梅温和地说完这些话,将饭盒放在张英俊的床头,转身走了出去。张英俊愣愣地坐在床上,他清晰地看见,在田一梅略显潮红的脸上挂着坚强的微笑。

很快半个月就过去了,田一梅面临着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就是金小山要出来了。田一梅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个男人。想来想去,田一梅将小红叫过来,她想让小红去探望一下金小山,顺便表达一下她的问题。小红很爽快地答应了。小红说,梅姐你放心,我知道我该说什么。田一梅感动地说,小红,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田一梅收拾收拾就关了门。她记得张英俊说过不想再在医院了。田一梅想,也好,把他接出来,照顾起来也方便。田一梅来到医院,跟张英俊打了个招呼,就去结了住院费。拿着账单,田一梅先是心疼了一下,但她转念一想,就算破财免灾了。再说这也可能是上帝对她自己的一个惩罚,毕竟张英俊为此付出了那么多的痛苦,这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回到张英俊的宿舍,在走廊有好多学生跟张英俊打招呼。张英俊面带微笑,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全然不理众多猜疑的目光。走进房间,田一梅先放下大大的背包,然后伸手搀张英俊坐在床上。田一梅刚想抽出手,就觉得有一只手紧紧地将自己的胳膊攥住。她抬眼望去,见张英俊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睛里的欲望简直就要流出来了。田一梅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一下子也燃起了一团火,她的脸热极了。她疾步走到窗前,将窗帘拉上,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她走到张英俊面前,伏下身小声地说,你的腿不方便,你别动,让我来。

又是那种神秘而强烈的气息和味道,它们紧紧地包围着田一梅。田一梅充满丰富地想,一切真的要从头开始了。

田一梅这次是主动地拿过张英俊宿舍的钥匙,她的动作是那么坚决。田一梅说,我去配一把钥匙,也好方便我照顾你。张英俊望着田一梅,漂亮的眼睛里也没什么表情。田一梅拿着钥匙向门口走,她能感觉到张英俊的目光随着她在动。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直到她走出门,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无声地看着自己。无声就是默许,看来张英俊是默许了。田一梅想,也是,就算一块石头,也有让人给捂暖的时候。

日子正是按着田一梅的想法,平静地走过了一天又一天。田一梅有空就去张英俊的宿舍,平时张英俊要是没有课,也到田一梅的小店来。张英俊非常喜欢音响,因为他很聪明,没几天就把摆在店里的音响琢磨得透透的,声音调得又清脆又通透,田一梅喜欢看他忙忙碌碌、兴致勃勃的样子。金小山从拘留所里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见田一梅,这让田一梅觉得心里很歉疚。她有几次给金小山打电话,金小山的态度都很冷淡。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看见金小山和小红牵着手走在路上,金小山比比画画地说着,跟在田一梅面前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小红的脸上洋溢着尊崇的、幸福的笑容,这笑容多少有些让田一梅不太舒服。而且,她的心里莫名地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好像本来是自己的东西,现在被别人抢跑了。但田一梅转念想,可能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像自己这么傻、这么痴情的人了,况且,是自己先对不起金小山在前,就算是让小红来替自己弥补一下吧。所以,田一梅很快地闪开身,让这对幸福的恋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

现在,田一梅的妈妈也知道了张英俊这个人,她还说让田一梅将张英俊带到家里去,让她看一下。田一梅跟张英俊说了这事,但没想到张英俊一口回绝了。张英俊说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并且,他有些怕生。田一梅也没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张英俊一定是觉得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但是,田一梅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剩下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她可以等,她愿意等。一天,田一梅的妈妈在店里,这时张英俊来了,田一梅就把张英俊介绍给妈妈。张英俊当时表现得极不自然,寒暄了几句就推说有事先走了。田一梅的妈妈望着张英俊的背影说,一梅,这么漂亮的男人,你看得住吗?

看得住要看,看不住也要看,田一梅每天都绷着神经,对张英俊周围的女老师、女学生严加观察和分析。她觉得现在的高中女学生真是太大胆了,有几次她去张英俊的宿舍都看见一个叫赫天天的女孩儿,就是当初见到过的那个“马尾巴”。她见了田一梅不但不避讳,反倒依然和张英俊大声地讨论着课业的问题,有时他们甚至在讨论一些成人话题,像对婚外恋、对高中生早恋等等。田一梅坐在那里,看赫天天小嘴伶牙俐齿地上下翻飞,心里就气鼓鼓的,但她又不好说什么。如果她稍有什么表示的话,张英俊就表情平淡地说,你别想歪了,我们没什么。田一梅忙装出轻松的样子说,我没想,什么也没想,这个孩子挺可爱的。

有一天,本来约好的,田一梅关店后要去张英俊那里,因为临时接到工商局通知,说明天要进行行业大检查,让他们好好准备一下。于是田一梅就留下小红一起收拾店里的东西,等收拾完已经快10点了,田一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乱,她想,我是不是要去张英俊的宿舍一趟。

田一梅急急地穿好衣服,出门打了一辆车,来到了张英俊的宿舍门前。她先是趴在门上听了一听,里面关着灯,静静的,田一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轻轻地掏出钥匙,将门打开,屋里尽管很黑,但路灯透过窗帘还是射进来,照在床上。田一梅一眼就发现,床上并不是一个人,忙伸手打开灯,见床上有四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你们、你们……田一梅气得有些说不出话。张英俊反倒很冷静,他先是起身给赫天天拿了一件衣服披上,然后望着田一梅说,我早说过不要配我的钥匙。田一梅哆嗦着说,你们太不要脸了!张英俊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他厉声地说,田一梅,你有什么资格在那里指手画脚?你是我什么人?我娶你了吗?你不过是赶着送上门的贱货,你还好意思说!告诉你,知趣就赶紧把钥匙放在那,你给我滚。

田一梅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走出来的,她眼泪狂流,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田一梅,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下场!

田一梅回家就病了,连着两天都没去店里。田一梅的妈妈怎么问,她也不肯说。田一梅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一直默默地流泪。现在,她似乎已经不再感觉悲伤,她只想要流泪,就好像用水来冲刷掉身上的灰尘。她在日记中写道,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我终于解脱了。

第三天,田一梅就来了店里,尽管这两天她没在,但店里的事被小红料理得井井有条。她去的时候,金小山也在店里,看到田一梅来,小红和金小山都很紧张,很不自然,用眼睛偷斜着田一梅。田一梅冲他们笑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的事了,金小山,你以后要对我妹妹好点儿,要不然我饶不了你。金小山和小红都如释重负地笑了。小红说,听到没有,我梅姐可是说话算数的。

田一梅忽然动情地说,我祝你们幸福。

金小山也说,也祝你和张老师幸福。

晚上,天已经很晚了,田一梅家的电话忽然响了。田一梅接了起来,一个让她刻骨铭心的声音响了起来。张英俊急急地说,田一梅,是你吗?田一梅的手抖了一下,她没有出声,轻轻地将电话放下了。紧接着,电话铃声又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田一梅望着电话愣了一下神,但她怕吵醒妈妈,就又伸手将电话接了起来。张英俊的声音又急急地响了起来,田一梅,田一梅,是我,我是张英俊,我找你有急事,你出来一下,我真有急事,你出来,我求求你……

田一梅来到张英俊说的地点,结果却没看到张英俊。天很晚了,一排路灯将田一梅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她四处巡视了一下,见没有人,转身正想走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拉到了旁边的树丛里。

田一梅刚想惊叫,张英俊立刻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田一梅冷静了下来,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张英俊。张英俊真是变化很大,他头发蓬乱,眼睛深陷,在冷白的灯光下,他的脸白得吓人。田一梅不由得问,你这是怎么了?

张英俊用眼睛四处撒眸着说,我和赫天天那天的事让她家长知道了,我听说他们去报了警。我已经在外面躲一天了。你知道,这到警察那里可是诱奸少女罪,那我就完了。

田一梅见张英俊急急地说着,脑门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田一梅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田一梅觉得真的是很解恨,真是老天有眼呀!

张英俊一把拉住田一梅的手,田一梅,我知道,我原来不是人,对不起你的一份好意。我真是觉得,这个世界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你要帮帮我,我求求你。张英俊边说着,边跪到了田一梅的跟前,

田一梅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张英俊的脸上滚落下来,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惶恐,那么的无助,就像一个无辜的孩子。

田一梅忽然问,张英俊,你爱过我吗?

张英俊先是流着泪没有说话,许久,才轻声地说,没有,但是,只要你帮我,我会永远记着你,我会用一辈子报答你!

田一梅说,太晚了。她将手从张英俊的手中抽出来,她明显感到张英俊在用力地拉着她的手,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抓得是那么紧,那么紧。田一梅转过身,她觉得自己的腿是那么的沉。在她转身之际,她见张英俊就像被人抽了筋一样,一下子瘫在那里,他嘴里说,完了,完了……

田一梅向前走了几步,但是,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她回过头,见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张英俊跪过的地方,草地被压了一个小小的旋。

张英俊,张英俊。田一梅不由得喊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田一梅就将金小山约到音像店。田一梅说,小山,我有事求你,你能不能找个人将我的这个店盘下来,我现在急需要钱。金小山说,你有什么事这么急?田一梅说你就别问了,你要能帮我就帮我,我会谢你。金小山说,我尽力。田一梅说,最好是你盘下来,你和小红一起经营,她还很有经验,我可以最便宜地给你。金小山盯着田一梅说,你这是为什么?田一梅眼睛一红,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金小山忙说,好,我一定帮你,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张罗钱去。田一梅说,小山,谢谢你。金小山挥了挥手,转身向外走,刚迈了几步,又停下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一梅,有什么事你可要想清楚,我觉得那个张老师好像不是那么……那么可靠。田一梅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说,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谢谢你……

三年后,有人在新疆的石河子见到了一对男女,很像张英俊和田一梅。于是,几个警察就奉命去执行这一项秘密任务。他们来到预先了解到的那家东北菜馆,果然,见有俩东北人在经营,男的做菜,女的招待,看上去很默契、和睦的样子。有一个小男孩儿总是坐在门前玩儿,他大概两岁的样子,孩子大眼睛,高鼻梁,特别漂亮,长得非常像他的爸爸。

还是女人更有直觉,她看到他们一出现,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个女人慢慢地瘫倒在地上,脸上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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