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仅在一呼一吸间

2009-01-14 07:55
中学生博览 2009年6期
关键词:萱萱刘老师救援

堕 音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

5月12日 7:00

“你能不能不每次把烟头往地板上扔啊?烧到窗帘怎么办?是不是要大家一起烧死啊?”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做你的早餐去,我的事还不用你管。”

清晨,第一缕阳光挤进窗户,温暖地跑进了我的被子。拉开窗帘,晦暗的房间顷刻间亮堂起来。洗漱完毕,隔壁房间传来了老爸老妈每天必修课的声音。紧接着,伴随“哒哒”拖鞋声传来了锅碗瓢盆清脆的碰撞打击乐。

不吵会死吗?

我将肿起的双眼用热水敷平,套上外套,拉开抽屉,抓起一把零花钱塞进兜里,背上书包朝门口走去。

“音——起床啦?吃了早饭再走吧!”

“——嘭”

一个平常的没有波澜的早晨。

5月12日 10:30

“……所以说,人生的真正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好了,这节课到此为止。上次的考试全班还不错,只有一个人没有及格。音,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啊,被老刘请去‘喝茶啊?她肯定没好果子吃喽。”

“对啊。老刘今天一早就心情不好呢。”

我在一片唏嘘声中跟在老班的屁股后面走到办公室。他把厚厚的教案“啪”的一声放在了书桌上,扬起一粒粒跳跃的灰尘。他打开保温瓶,抿口温水,清清嗓子后转过头来,开始正式对我进行起了说教。“音,你说,刚才那节课,我讲了什么?”

讲什么?讲政治啊,你不是政治老师嘛。“……”我保持缄默。

“哎,”他语重心长地叹口气,又接着说。无非又是我的成绩下滑,上课不专心一类的事。他说,“音,你也高三的学生了,再过一期就要高考……”

我的脑子最近就像一团浆糊,我又有什么办法?听说有人没考上清华就跳楼自杀,那我不要死了又死吗?我一副专心悔改的样子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其实却是望向了他身后的窗外。

一群惊鸟嘶鸣着掠过,一只狼狗挣扎着狂吠。

5月12日 12:00

“骑慢一点啦你!”

“好好好——音……你,你好……”

“你好。”

“哼,我不要你送了,我先走了。”

“喂,萱萱!”

中午放学,我在转角处遇到了煜——我的前男友,此刻正用那辆熟悉的山地车载着他现在的女朋友萱萱。他原本谈笑风生的脸在见到我的刹那有些僵硬,我木然地打了声招呼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的吵闹已不关我事,只是……那辆山地车摔倒在地的声音让我有些心疼,那辆我的初恋开始又结束的地方。

还记得小学时,早熟的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东京爱情故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永尾完治不选择那个可爱的赤名莉香。直到煜选择萱萱而不选择我时,我才终于明白了——“因为你很坚强,没有我也会好好地活着,而她不一样”。

于是,我的初恋夭折了。我依旧滋润地活着。他永远也不知道,我生着严重冻疮的手在冬天为他赶织一条围巾。他永远也不知道,被学生会和考试搅得忙不过来的我顶着黑眼圈陪他讲电话。他永远也不知道,被单车压过腿有着恐惧症的我依然坐在他的后座上下学。正如某人所说:我最爱你的时候,是你看不见我时。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过去式了。我是一只拔掉身上所有刺的刺猬,在碰触的遍体鳞伤后,重拾我的骄傲,不再留恋。

一只黑猫从身旁跃过,圆睁的碧绿眼眸有些悲伤。

5月12日2:20

“你看,今年‘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总决赛作品!”

“写的真好啊!但没有某人的名字呢。也对,某个人不自量力去参赛,结果选都没选上,她以为自己也是韩寒和郭敬明呢。”

在这个MP3、MP4泛滥的年代,我依然固执地听着收音机,等待宿命的歌曲。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窗台上。调频时,正好听见同班的雯和洁在嚼舌头。我撇过脸,不想理她们,望着不远处一群疯狂撞着牢笼的鸽子。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忽然,耳际传来一阵梵文的诵读,随即飘出了一股如诱惑人的魔力般的乐曲呢喃,让我瞬间震撼。主持人的声音缓缓地插了进来,“这首歌曲是由在欧洲获得最高音乐大奖的内地歌手,萨顶顶带来的《万物生》……”

萨顶顶?万物生?这不是蔡骏《天机》里的人和歌吗?难道现实里真有其人?我在瞬间迷惑起来。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现实与虚幻相存相生吗,那是否在虚幻中也有一个我呢,她...会像现在的我一样,觉得活着有点累吗……

“啊,怎么回事!”旁边的同学突然一声大叫,我敏捷地从窗台跳到教室,蓦然发现整个教室都在剧烈的震动,难道……

“各位同学,快!排好队去操场!快!”刘老师飞奔到教室大声地朝我们喊着,我们心里都明白了——是地震!

“不要挤啊!”“让我出去!快啊!”“啊呀……”

教室里陷入一片恐慌。突然,教室里的一盏灯震落了下来,下面对准的正是一个同学!只见刘老师惊恐的双眼,冲上去的身影——

一切,开始沦陷。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蓝蓝天哪灰灰天哪爸爸去哪了月亮是家吗,

睡着的天哪哭醒的天哪慢慢长大的天哪奔跑的天哪……

5月x日x:x

“爸,妈,你们怎么在栅栏那边?我要跟你们过去。”

“音,听话,别过来。妈和爸在这边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吵架了,听话啊!”

“爸,妈,别走!煜……煜!你是来带我过去的吗?”

“不是的呢,音,听着,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你要和萱萱一起坚持下去。”

“不是,不是!煜,我不坚强啊,我真的不坚强!你们不要丢下我啊……

“音,考试没考好没关系,毕竟考试不是生命的全部。加油啊,要自信开朗起来!”

“刘老师,告诉我你们要去哪儿?刘老师……”

静谧。

四周恢复了那片无垠的黑暗和沉寂。我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了?为什么栅栏后那个明亮的世界不要我?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

我……

还活着吗?

——“小心!”灯管跌落的刹那,刘老师飞身上前,推开了同学。

——“快过来!”教室坍塌的片刻,我用尽全力推开站在倒塌石板下的那两个女生。

然后……我掉进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音……呜,是我们不好,你醒来啊……音……”

谁在呼唤我?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必须而且一定得活着!我还没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着,怎么能就先死去!

我要活下去。

5月14日7:00

“音,你醒了?太好了……太好——呜——”

“音……以前是我们不好,对,对不起……还好你没事……”

终于,我迷蒙地睁开了双眼。四周仍旧是一片漆黑,我依稀感觉到躺在谁的怀里,听到沙哑的啜泣声。

“雯……洁……是你们吗?……其他的人……”我的嘴唇已经粘在一起了,一开口,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头也昏昏沉沉。

“音,我们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但刘老师应该……你把我们拉到你身边后,一块大的水泥板落下来刚好斜搭着,支撑起了这点空间。你的头撞到一块碎石板后就昏迷了,呼吸好微弱,我和洁一直换着抱你,好让你暖和点。那块石板还有外面的泥巴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光线,我们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手机也没办法联系。”

我突然想起什么,虚弱地抬起手摸了摸口袋——还在!我的收音机!满怀期待地按下开关,只希望它还没被压坏!

“……吱……吱……这里是中国之声……5月14日7点,下面为您播报……”

“能用能用啊!我们可以听到外面的讯息了!”“小声点,别吵。”

“……四川省汶川县发生‘5.12八级特大地震……吱……救援发动……吱……”慢慢地,声音变得越来越弱。

“这怎么回事啊?”洁着急地问我。“我怀疑……没电了……”

“那怎么办?”

“起码我们现在知道时间,知道国家已经开始救援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别说话,省点力气等待救援吧。”“嗯……”

于是,四周又恢复了幽静,只听得到三人微弱的呼吸和泥土下掉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讽刺啊……上一刻,我还在宽敞的教室听着歌,我还在为一点鸡毛蒜皮心烦,我还在挑剔老妈做的饭菜,我还幼稚地在想人为什么而活……下一刻,所有的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变成了生死离别!

呵……为什么会这样子?仅仅几分钟啊,一切都改变了。难道人一定是在失去时才懂得珍惜?难道人一定要在绝望时才懂得幸福!

“音……我想妈妈了……我好想吃他们做的饭……”

“……我们……不会死吧……”

一声又一声地哽咽着,我们忽然感觉到很害怕。好想父母的饭菜,好想朋友的笑脸,好想明媚温暖的阳光。

“来……我们抱紧点,相信吧,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一定会活下去。”

5月15日9:00

“这里有人吗?有人回答一声!”

“有人来救援了!他们来救我们了!”

“有人!这里有人!”

“在这儿!”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当一双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撬开头上的水泥板,将我们拉上去时,我们抑制不住地大声哭泣起来。我们尽情地哭着,成千上万的人在哭着,阴霾的天空也在哭嚎!父母寻找着孩子,孩子寻觅着亲人,军人紧张地救援,医生来回地奔走,忙忙碌碌的人群有兴奋,有悲痛,有焦急,有哀号……各种复杂的情感已经汇成了一曲悲歌。我疯狂寻觅父母的身影,可是没有……

那是谁?……煜……

我不能抑制地死死捂住嘴巴,哪怕嘴唇已经咬破也没有了任何知觉……血肉模糊的他被抬了出来,手上那只我送的手表强烈地刺痛我的双眼……

——“音,听话,别过来。”

——“音,听着,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你要和萱萱一起坚持下去。”

——“加油啊,要自信开朗起来!”

“啊——”

我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哀号。

“我是温家宝爷爷,孩子们,一定要挺住,一定会得救!”

“别哭,别哭,你们幸存下来就好好活下去!”

“活着的人的努力,你们的幸福生活就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

——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为了爱我的,和我所爱的人们。

以此文献给那些在地震中遇难的人们,感谢国家和救援者。也望借此敬告各位青少年,珍惜生命。

编辑/商元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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