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汝霖
我六十四年前收藏的两张发黄的手抄报纸,是中共贵州省工委安(顺)紫(云)长(顺)边区地下党的《大众报》。大小与现今的对开大报一样,有报头、题图尾花,辟有“新囡”、“笔垒”等副刊,版式排列活泼,大部分为直排,蝇头小楷个个工整。谁会想象得到这样完美的报纸,会是在油灯下手工抄写出来的呢!
艰难的办报历程
在那反动统治的黑暗年代,地下党除了开展武装斗争,还要以文化为武器进行斗争,以唤起人民大众。开展地下斗争是极艰难的,当时没有印刷条件,连简单的油印设备也没有,革命先辈就在共产党员、革命烈士吴学礼家楼上一间小屋里,和长顺的云盘小学一间小卧室里,拿起笔、砚、墨书写起来。为了隐蔽。不管白天黑夜,小屋子都被遮得不透一丝风。他们只得在微弱的油灯下,汗流浃背地埋头工作。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大众报》在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即1946年)11月21日诞生,历时一年,出版了65期。每期4版,5-10套,在各地张贴。《大众报》上有一篇题为“哎呀呀,老百姓完了!”的文章,描写造纸工人在天寒地冻、河水结冰的季节,为了不饿饭不得不打开冰块来操纸。然而反动政府却巧立名目向他们征收“纸糟捐”,迫使很多工人失业、流落街头,哭声四起。造纸工人们看了这些文章后群情激愤,纷纷起来进行抗纸捐斗争。反动派吓破了胆,伪县党部和县警察局忙呈文向省告急,并派人偷盗报纸企图破坏。可见这份报纸的战斗作用。
当时安紫长边区壮烈牺牲的地下党领导人张恒兹、刘英泰、胡博、吴学礼,和杨诗书等均撰文,并参加报纸的组织、编辑和采访工作。笔者收藏的中华民国35年11月21日和12月22日两期的《大众报》就刊有胡博(笔名胡行)的《寒冬感言》和吴学礼(笔名乡巴佬、乡下人)的《梦》、《晒纸房》等文章。
《大众报》是一份珍贵的文物史料,是贵州地下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留下的纪念,曾参加“贵州省革命文化展览”,并在1991年8月选送北京参加“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文化征集成果展览”,历时半月时间。
《大众报》是中共贵州省工委领导下的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主办的地下党报纸,主办人是安紫长边区的地下党员吴学礼烈士。
吴学礼(1920—1948),又名吴易立,长顺县人,1946年参加中国共产党,之后成为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成员。其父吴白泉曾中过秀才、禀生,是当地有名望的饱学之士,思想进步,曾参加过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民国二十五年曾步西江月一词:甲午旧恨未报,七七又结新仇,几笔血债何日勾,抗战难忘七君子,杀敌联合毛泽东,驱逐倭奴东海头,还我河山依旧(白泉兴作步西江月词)。1932年吴学礼年仅12岁,即被送往省城贵阳读书。在达德中学期间,教师聂汝达(中共党员)均常在教学中讲解革命道理,灌输马列主义思想,其深受影响,积极追求进步。1942年,因参加学生运动,吴学礼被达德中学以“异党嫌疑”开除,是年9月因人介绍,吴学礼入贵阳高等农校学习。次年考入大夏大学,后大厦大学迁回上海,又转入贵州大学就读,此间吴学礼先后结识了中共党员刘英泰、张恒兹、胡博等人,并同他们一道,积极组织进步学生开展革命活动。1946年冬,为揭露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唤起群众觉悟,扩大党的影响,吴学礼根据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的决定,到长顺县办进步报纸。并组织武装斗争。在党的领导下,吴学礼积极努力,他依靠一些进步老师的协助,办报工作进展很快。
1946年11月初,在吴学礼的主持下,《大众报》筹备会在营盘小学召开,参加会议的有吴学礼、谢玉书、邓文彬等12人,经过民主讨论,决定报纸的名称为《大众报》,其意义就像吴学礼解释的那样:“大众就是群众,大众报就是代表群众的评议和呼声。”会上,民主产生了报社的组成人员。1946年11月12日《大众报》在营盘小学召开成立大会,正式宣布《大众报》成立。
《大众报》社打着民间团体的牌子,用犀利的文笔,淋漓尽致地披露了当时社会的丑恶面目。由于《大众报》的每篇犀利的战斗檄文深受安紫长及其周边县境百姓的欢迎。每逢出版日期,报栏前人头攒动,群众争相阅读,影响极大,它的影响,使它渐渐成为国民党反动派的眼中盯。办报周期原计划坚持三日出版一期,但从第5期起地方反动势力就暗下监视,破坏、盗窃,迫使三日报出版28期之后改为周报出版11期之后,伪军、警、特又插手暗地或公开迫害,《大众报》又被迫改为旬刊,只出版26期,总共出版65期。1947年10月迫于形势压力,经中共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研究决定《大众报》暂时停刊。随后即向广大群众发表《停刊声明》,《大众报》出版历时一年,它为安紫长地区及其周边地区的武装斗争进行了思想和舆论上的充分准备。1947年至1949年,安紫长及其周边的板当、克混、小牛场、营盘、交麻、岩上、岩腊、桥头、三院、坝羊、杨武等地的地方武装不断发展壮大。尤其是1947年紫云的克混地区发生的武装暴动,史称“闹红城”,从而开始了克混地区与国民党统治的武装割据,斗争直至解放。
《大众报》保存不容易
忆往昔,中国共产党在白区的革命工作是极不容易的,办党报同样是极其困难的,保存党报更加困难重重,笔者是吴学礼烈士的侄子。也是中共安紫长边区地下党的通讯员(也叫机要员),任务是:①给中共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领导人之间传送信件;②保管进步书籍,包括参加张贴和保管《大众报》,亲自体会保存这一文物的难处。我收藏的中华民国35年(即1946年)12月22日的这版报纸(即第十一期),在张贴出的第四天就有4处被偷,其中一张连张贴的竹夹板都盗走了,因为报纸粘贴较紧,撕不下来,为了请赏,特务连报夹也偷走。好在这张完整保存的报纸就在被保丁偷的时候被办报编辑杨永昌看到了忙抢先夺到了手,这张报才被保存到今天。但是,它的存在却极不容易,杨永昌把报纸带回家的第二天,两个保丁冒着大雨就到他家追要这张报纸。杨回答说已经扯掉了,保丁无奈只好回去报告乡公所,乡公所又上报区公所,第五天区公所又派人来找杨永昌要报尸,强行威胁杨说:“交不出报尸,就要抓人。”杨机智地说:“我已贴到坝羊场坝去了(坝羊是与长顺云盘交界的紫云属地)要报尸你们自己去取。”杨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我和另一个编辑谢永才在场听见,我就同他机智地把报夹子星夜送到坝羊彭家花园房边挂起,好叫区丁到现场去取,果然第二天区丁真的奉区长张绍华之命去坝羊取空报。此行也果然蒙骗区长向县里消除了此案。事后,这张报纸转了多人的手又回到吴学礼手上,吴学礼被警特捕前又把这张报纸转到我的手里。据吴学礼同时被捕的吴学诗(吴学礼胞兄)透露,吴学礼在狱中被审问时,特务还追问吴学礼要此报,吴学礼就说他转给他的同志了,特务又问你的同志是谁,吴学礼说不可告密,特务穷追不放,吴学礼又说你们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吴学礼在1947年10月双十节被国民党杀害于贵阳图云关。他一直为此报为党的一切机密守口如瓶,从此这两期《大众报》就一直保留在我的身边。解放前,我连图书一下周转了至少五次,在安顺放得最长时间的地点是安顺城外南关乡发豆芽卖的王秀珍家。而王家又给转来转去损失不少书籍,我才舍车保帅。在她家把报纸拿回来用竹筒裹起,外面又涂上一层桐油,埋在我住的穆家井,即复兴路15号我的床地下,直至解放才取出放在我的书箱里。这一放就平安无事十多年。
没想到,文革十年动乱初期,我被当作走资派批斗,并停职反省56天不准回家。之后,又出现打砸抢抄,幸好我在混乱之前把《大众报》藏在铁炉子的废烟管中,又把它放在废纸堆里,才躲过了三次抄家。民国三十五年12月22日的这张《大众报》应该是第十一期,反动派竟如此大动干戈,革命者的前辈们如此艰辛保卫,才得以幸存,可见十二到五十六期命运在生与亡的斗争中更是何等的难上加难了。《大众报》被迫停刊之后,中共安紫长边区领导小组的调查基本上没有下落,全部被伪军、警、特破坏,收缴、捣毁或盗走了,二至十期以前的《大众报》,可能有被风雨损坏或自然消失,或人为损害占多,当然亦不可排除被反动派爪牙们偷走的。第一期《大众报》即是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即1946年)11月21日的这张。
《大众报》第一期,是吴学礼专门为党留下的纪念,是他在被捕前连同民国三十五年12月22日第十一期同时交给我保存的。
责任编辑:罗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