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钢丝

王　钢

7赤脚大仙的高射炮

今天是个踢球的好天气。

可不是吗?太阳暖暖的,风儿轻轻的,云儿淡淡的,更重要的是今天星期五,吴老师竟然没有拖堂——下课铃声刚一响,他就匆匆闪人了。对了,今天他打扮得挺帅!女生们细心,特别注意到了吴老师的新领带和蚂蚁拄着拐杖也难爬上去的头发。她们小声议论:“吴老师去约会?不会吧,我们有师娘了啊……”

不管他,踢球要紧!

确实幸福,心想事成。足球场上竟然没有人!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全校那么多班那么多男孩子啊,谁不可怜巴巴或者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不,这片球场呢?今天真好啊,六(7)班的足球小子们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疯个够了!

没过一会儿,球场边上就站满了观众——当然,他们本来是没准备当观众的。他们都穿着什么“曼联”“皇马”之类的帅气球衫,抱着球或者踩着球或者夹着球……嘿嘿,谁让他们来晚了?六(7)班的足球小子们这时特别感谢吴老师!

六(7)班的球星们喊得更带劲了,跑得更欢了。最不会踢球的毛达维也特豪迈地举着胳膊,跺着脚,大声吆喝:“冲我开炮!”当球真的误打误撞冲他飞过去的时候,他连忙闭着眼睛硬着头皮想要来个头球,撅起的嘴唇却和足球来了一个亲切的吻。观众们顿时一阵大笑。有人喊起来:“高啊,实在是高!”有人添油加醋:“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渐渐地,起哄的声音更多了。唉,球星们的技术实在难以服众啊,你看,一脚踢空的、两人相撞的、自摆乌龙的、傻乎乎手球的……

“不会踢就下来!”“对!下来吧!下来吧!”

六(7)班的男孩子谁也不敢应声了,可他们就是赖在球场上不走——毛达维和蓬蓬一人抱着一根球门柱,跟粘上去了似的。假小子庄小静蹦出来:“吵吵什么啊?你们就比我们踢得好?”

“切,肯定比你们强!”“就是,占了场又不会踢,浪费!”“还不如让我们踢呢!”

“那——咱们比赛吧,谁输谁走人!”

“好!”

下面进行比赛现场直播:

各位观众,各位观众,也许您刚刚打开电视机,不过没有关系,比赛还没有开始……这是一场龙争虎斗。比赛时间限定为20分钟,在这一时间内进球多的一方取得该场地的今日使用权,否则,就要夹着尾巴走人喽!

哎哟,六(7)班这边 险象环生,正徘徊在生死边缘,队员们真是气喘吁吁、胆战心惊啊……也是,他们的相当一部分队员很明显连停球也不会,甚至……等等,禁区内手球犯规!点球!天啊,请允许我把刚才那句话说完,六(7)班有的队员甚至连不能用手触球都不知道!看啊,犯规的是左后卫巴亚森,他此时正无比羞愧地小声嘟囔,其嘴唇的开关速度每秒钟至少二十下!刚才,他晕晕乎乎地捡起了慢慢滚到脚边的足球……对方就要罚球了!请注意,在这一段时间内,六(7)班的同学没有一位抱怨巴亚森的,其原因可能有两点:第一是他们太团结了;第二是他们对巴亚森太习惯了……漂亮!球进了!是向守门员胡奔的面部直接打去的——后者一闭眼,一甩头,一侧身,一摆手,就把球漂亮地请进了球门!

还有十分钟!

挑战者队攻势如潮!

还好,六(7)班的门柱极为争气,外加球员们奋力拼搏,六(7)班的球门总算没有再次失守。

插播广告:“六(7)班同学请注意,六(7)班同学请注意!你们的班主任吴小钢老师来了!比赛暂停一分钟!”

吴老师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隆重、亲切的欢迎!

一群淘气包围着吴老师,满脸悲愤,更满怀期待!

“吴老师,你怎么才来啊!”“吴老师,我们都快不行了……”“吴老师,咱六(7)班不能这么丢人啊……”

吴老师的形象从来没有这么高大,这么光彩照人。

“哦,没关系,比赛还没有结束,对不对?我来了,就行了!”

说着,吴老师脱掉西装,摘掉领带,冲毛达维眨眨眼睛,很潇洒地把衣服交给他:“拿着,弄脏了弄皱了,斩!”吓得毛达维一缩脖子。吴老师卷起裤腿,紧紧皮带,冲挑战者队一挥手:“我上,行不行?”

那边可不愿意:“不行,你是老师啊!”

吴老师很威严的样子:“可我是六(7)班的啊!我又没有拿老师的特权赶你们,争场嘛!”

“那,我们得多上一人——不,多上两人才公平!”

“好!”看吴老师多爽快!

各位观众,各位观众,比赛继续进行,还有……五分钟就要结束了,而此时的比分是1∶0,挑战者队领先。很佩服吴老师的潇洒和勇气,但是,他如果知道他的弟子水平有多臭,也许……等等!吴老师带球突入对方禁区了!什么叫左突右晃、行云流水、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看看扶着眼镜提着裤子的吴老师就知道了!哎呀,巨星啊!他竟然晃过了守门员!啊,吴老师真是激情四射,面对空门竟然还要大力射门!球进了!1∶1!哎,那是什么东西?一只皮鞋!吴老师的鞋同足球一起飞进了球门!吴老师笑了笑,把另一只鞋也甩到了一边!太帅了!

场上球员正在狂欢。尤其是胡奔,从后场一路狂奔到前场,抱住吴老师的腰,拼命把脚抬起来,好像一只讨人喜爱的大猩猩。插播消息: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吴老师在走入球场之前刚刚走出校长办公室。下午,校长就校园安全问题同吴老师交换了意见。吴老师的话得到校长的大加赞赏,因此,吴老师是满怀怒放的心花来到我们中间的……

还有最后一分钟!

吴老师再次控制了足球!

多么宝贵的一分钟啊,这次进攻的成败将决定本次比赛的胜负,将决定足球场使用权的归属,更将决定吴老师的形象是否能锦上添花!

简直不敢相信,吴老师光着脚竟然还能跑得那么快,并做出那么流畅的转身盘带过人之动作!

还有十秒钟!

他再次用假动作闪出了空当,守门员已经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这个球想不进都难了!

他抬脚了!

他射门了!

球……

哗啦!

啊?

球,没有进;球,飞向了空中;球,重重地砸向校园围墙那边的那栋楼房上第三楼的那个厨房的闪闪发亮的——窗户……

一个矫捷的身影一晃,是吴老师,他一跃翻过了围墙,动作也很潇洒,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吴老师!鞋!你的鞋!”

“扔过来吧……”吴老师的声音好低沉。

“原来……吴老师也会打高射炮……”毛达维还抱着吴老师的西装呢,他一动也不敢动。

秋季运动会,彩旗招展,热火朝天。

8一失嘴成千古恨

吴老师百思不得其解:“都说有什么样的班主任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可你们怎么就不像老师我呢?想想我在运动场上,那是健步如飞,威风八面啊!你们呢?连一个第一都拿不回来!”看看满肚子不服气却无话可说的弟子们,他长叹一声:“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咦,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庄库脑子最快:“对啊,吴老师,上梁不正,下梁歪!”吴老师这才反应过来:“不对不对!是上梁不歪下梁正……不对不对!是上梁不正下梁正!也不对……”

闪人!让吴老师自己练练绕口令吧——他的思维已经混乱得找不着北了,所以不得不连累了自己的嘴皮子——可怜的人!

不过,同吴老师一样的郁闷还是涌上了每一个六(7)班成员的心头。是啊,我们班的体育水平从历史上看确实不如别的班,用体育老师段老师的话来讲,人家运动起来是如狼似虎,我们却向小绵羊积极靠拢。但是,怎么也不应该连一个第一也拿不到手里啊!

都怪高星星!他怎么就发挥失常了?

此时的高星星很不痛快,他被大家团团围住,如果说口水也能淹死人的话,他高星星已经被淹死七回八回了。反常的是,从来不服软的他今天却低头不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高星星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李菲菲对汤圆圆说。

“哼,别同情他!到手的冠军都让他给丢了,他一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之惭愧。理屈,当然词穷了!这时候他要是敢跟咱大家伙儿顶嘴,那就是人民的公敌!”

这时,吴老师的手机响了。

“喂,您好,吴老师。高星星怎么样?麻烦您提醒他量量体温,该吃药就吃药。这孩子发烧,不让他去学校,他还不愿意……”

体温计上的水银柱让吴老师的眼镜都颤了一颤:39.5℃!

不用吩咐,胡奔和牛天已经跳了过来,一人架着高星星的一只胳膊:“走!去医务室看病!”

六(7)班士气大涨!没有拿第一怎么了?比赛才进行了一天半!子曾经曰过: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美!我们有高星星这样以集体荣誉为重的真正的明星,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

至少,不能被剃了光头!大家把目光转向了今天分外沉默的蔡小帅。

“蔡小帅,一千五百米啊!要绕操场跑七圈半呢!你行么?”

“就是,别又是吹牛……”

蓬蓬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们这些女生,就是瞧不起人!我知道,蔡小帅天天都在练跑步,我相信他会赢!”

万众瞩目、扣人心弦的男子一千五百米比赛已经开始了!

整个操场不是沸腾了,而是爆炸了,是那种持续的爆炸——也就是一秒钟也不停的爆炸!

所有的观众都站起来或者干脆站在板凳上!所有的嗓子都在往沙哑的极限狂喊!所有的手臂都挥舞着一切能够挥舞的东西!所有的肌肉都绷紧着,恨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传递到自己支持的选手身上!

“那么,比赛的情形到底如何呢?六(7)班的种子选手蔡小帅能否帮助班级夺得本届运动会的第一个冠军呢?让我们翘首以待……”庄库充当起了临时记者,“哎!巴亚森!你怎么抢我的麦?我是记者啊!还有你胡奔,你趁火打劫!好吧,好吧!下面,我只好把本次比赛的转播解说权交给胡奔和巴亚森两位同学,希望大家能够容忍……”

“大家好!大家好!唉,这年头容易么?我总算把麦抢到手里了!首先,请允许我隆重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掌声在哪里?本人就是六(7)班鼎鼎大名的大名鼎鼎的超级人气偶像级体育比赛播音员……”晕,这个废话大王巴亚森啊……诸位,忍着啊,别吐!

“还是我说话比较有效率!巴亚森!我警告你,比赛已经进行一半了!你没有看到蔡小帅那气喘吁吁的样子吗?你没有看到六(2)班的‘长腿小子正红着眼睛紧追不舍吗?还在这儿忙着自恋!我真替你害臊!你要是再说废话,我有权代表人民对你实施毫不留情的封杀!”

“好吧……我以无比诚恳的态度接受胡奔同学的指正。现在,让我们把镜头转向场内而不是对准我,让我们看一看六(7)班的希望——蔡小帅同学是怎样奋力拼搏的吧!加油声呢?才九十分贝?不够,不够!我们要喊到一百八十分、三百六十分贝、七百二十分贝!”

“显然,蔡小帅和对手相比没有明显的优势,第二名和他的距离总是保持在五米以内。作为一名资深体育爱好者,我有理由认为,这是对手在聪明地保留实力,蔡小帅目前的第一名很难让人放心啊……”胡奔有些为蔡小帅担心。

“本人却不太同意胡奔的看法。我们可以看到,蔡小帅同学这几圈跑得还算稳当,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胸有成竹。看吧,时间能够检验到底谁是真正的冠军。别看现在他和对手的距离没有拉开……哼哼,老虎不发威,别把他当成kitty猫哦!”

“希望废话大王的话也能应验吧。对了,通过观察,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拉拉队对运动员的激励作用,就像我们玩游戏的时候可以通过提高士气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一样……我发现,蔡小帅每次经过咱们班的时候,特别是在经过声嘶力竭、手舞足蹈地为他加油的吴老师面前的时候,步子就会迈得特别大,跑得更加拼命呢!”胡奔又有了新发现。

“所以,还是让我们使劲加油吧!蔡小帅!加油!咦?吴老师怎么那么激动?”

“嗯,我也看到了。吴老师挥动手臂,嘴张得能气死河马,好像在喊……”

“他在让蔡小帅冲刺!”

“啊?这么快啊!该冲刺了?原来一千五百米也不是那么漫长啊!”

“第二名跟不上蔡小帅了!他都没劲加速了!”

“哈哈!看来第一名是我们的了!蔡小帅,我为你自豪!你是六(7)班的骄傲……”

“蔡小帅冲过了终点……可第二名怎么还在埋头跑啊?难道蔡小帅领先第二名足足一圈么?我太崇拜他了!”

“不!很遗憾地告诉你,还有一种可怕的可能就是——蔡小帅提前一圈冲刺了!”

“啊!你这个乌鸦嘴果然言中!蔡小帅又被裁判拉了起来,再次返回跑道……此时此刻,第二名已经又跑了半圈!”

“可怕……我们的命好苦啊……都怪吴老师,你看他呆若木鸡傻笑挠头的样儿,显然他的数学底子没有打好,他甚至没有把十以内的数字查清楚的能力!”

“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众怒难犯!”

“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

“哎,别动手啊……蔡小帅第二次冲刺了!第三名……”

“唉,煮熟的鸭子……”

胡奔和巴亚森终于闭上了嘴巴,他们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了。悲伤,使他们的语言功能暂时休克。

比他们更惨的,还是吴老师。六(7)班的同学们把他团团围住,如果说口水也能淹死人的话,他吴小钢老师已经被淹死七回八回了……

还好,是蔡小帅解救了他。

“不怪吴老师。”他累得要命,但态度很认真,“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头脑不清楚。吴老师让我冲刺,其实是对我的一种考验,可惜我没有成功……但是,我没有白跑,这是一个教训。”

吴老师一定感动得很,却没有对蔡小帅说什么。他的嘴闭得紧紧的,也许,他是怕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