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市长:从麻将桌到被告席

周瑞平

10月10日上午,安徽省马鞍山市原副市长吕金宝站在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人席上,尽力显出一副镇静的模样。面对媒体的镜头、公诉人的步步发问,他那副小眼镜难以掩饰眼神的紧张心中的慌乱。

检察机关指控吕金宝在1997年至2008年11月间,利用担任马鞍山市金家庄区委副书记、区政府区长,金家庄区委书记、区人大常委会主任、市人民政府副市长等职务便利,为一些房产公司、建筑装饰公司等单位和个人谋取利益,先后非法收受人民币150万余元、美元9500元、购物卡11万元和价值12.49万元的物品,合计近180余万元人民币。吕金宝为企业和个人在开发项目、人防费缓减、争取路政工程、获得支农资金等方面提供了帮助。案发后,吕金宝亲属退缴赃款人民币145.39万元。

庭审开始后,吕金宝凝神细听,回答公诉人最多的就是“我认罪”“没异议”两句话,他对所有的指控都不持任何异议,但是其律师从法庭调查阶段便详细询问吕金宝,并与公诉人展开激辩,庭审现场大有剑拔弩张的感觉。问答之间,这位副市长的贪腐“业绩”越发突显。

麻将桌上输了40万

在公诉机关指控的21起受贿事实中,有一起格外引人关注。2007年,吕金宝在担任马鞍山市副市长期间,为该市某房产公司缓缴人防费、房产项目命名等事宜提供了帮助。该公司负责人夏某先是投其所好,将一套价值2.1万元的麻将桌送到吕金宝的府上,随后分多次送上人民币8万元。

说到这套麻将桌,吕金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喜欢打麻将,一开始是纯粹的娱乐,后来大家都有这个意思(行贿),也就成了敛财的手段了,但之前绝对没有。”“我染上打麻将的恶习后,多年下来总共输了40多万元。”吕金宝说。他的辩护人随即接话称,吕金宝因打麻将老输钱,所以才经常找老板和朋友借钱。辩护人提出,对于检方指控的吕金宝收受杨某人民币17万元,以及收受夏某人民币8万元,这都是吕金宝因没钱打麻将才向许某和夏某借的,并且留有借条。

公诉人认为,因为被告人吕金宝有打麻将的爱好,许多人就投其所好,以打麻将为由向他送钱,将麻将桌作为请托办事、行贿的工具,行贿人看中的是吕金宝手中的权力,而吕金宝在这看似朋友聚会玩乐的麻将桌上输掉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的底线。

高价卖房给精明开发商

在起诉书的第一项指控中,吕金宝为马鞍山市大昌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发装饰城项目、商品房人防费缓减以及筹建康复医院、老年公寓等事宜上提供帮助,先后收受公司负责人袁某人民币23万余元、美元4000元以及购物卡2.7万元。

这起指控中的一个细节别有意味:2006年9月,吕金宝向袁某出售其位于马鞍山市珍珠园小区的一套房屋,精明的开发商袁某欣然开出90万元到100万元的价格要求购买,后来两人以60万元的价格成交,吕金宝最终获利12万余元。“我感到太多了,没有接受,后来又退了5万元”,吕金宝在庭审中强调自己也非贪财之辈,在这一买卖中没有受贿的故意。根据鉴定机构的结论,吕金宝那处房产当时最多值42万余元。

公诉人认为,55万元的实际成交价明显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比该套房屋的鉴定价格高出12万余元,多出来的钱应是贿赂款。

为了证明自己“不贪”,吕金宝为安徽某房地产公司在马鞍山市老城区改造、项目开发等方面提供帮助,收受徐某给予的价值10余万元的房产后,顺手就转送给自家亲属。公诉机关对他这一大方赠予没有放过,列入吕金宝受贿“业绩”。

假借条对付组织调查

坊间都认为,吕金宝是因淮南市原市委书记陈世礼(已被判死缓)受贿案而“浮出水面”的。吕金宝算得上陈世礼在马鞍山当政时的旧臣。陈世礼出事后,吕金宝在人后惶惶不可终日,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的罪行,补打借条就是一种补救措施。

庭审中,对于公诉机关指控吕金宝收受马鞍山市衡顺建筑装饰有限责任公司许某所送的23万元人民币、3000美元的事实,吕金宝自己“没异议”。但吕金宝的辩护人提出:“吕金宝与许某认识很早,早在他还是个科级干部时,两人的关系就很好,引为知己。吕金宝借了许某的钱,都打了借条,虽然时间迟点,但也是借贷关系”。

吕金宝坦言,“如果我不退给他钱,他是不会找我要的。我打条子真实意思是为了应付组织上调查我房子装修钱的来源,想隐瞒别人送我楼梯等装修物品钱的来源,我当时打条子并不是为了和许某今后算账的。”

吕金宝出具借条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公诉人当庭宣读了吕金宝的供述:我考虑到房子的装潢是个敏感问题,我认为以后有可能组织上要调查。还有是陈世礼已被纪委调查,对我有触动,我担心组织上会调查我,作假打条子实际上是为了掩盖许某送我钱的实质,对付组织上的调查。当时我打条子时还和许某说,今后就按照我打条子上面的日期来说,不要说是现在才打的。

而被吕金宝视为知己的许某对他慷慨解囊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许某说,“吕金宝任金家庄区委书记时,我多次找过他,让他介绍点工程给我干,他答应了,1998年,吕金宝安排我修了金家庄区慈湖路的一段路。后来,我想做废钢生意,需要市公安局办特种行业经营许可证,我找吕金宝,证件很快就办下来了。”

公诉人当庭指出,显然,许某送钱给吕金宝都是有目的的。

家人帮他一起收钱

向吕金宝行贿的大多是开发商、包工头,这些精明之极的商人除了通过麻将桌上“输钱”给副市长外,还千方百计打通他的家人。在吕金宝21起受贿事实中,不乏其妻子、弟弟等人的配合,甚至连他的老父亲也无意中当了一回受贿的中间人。2004年至2008年期间,吕金宝利用职务之便,为马鞍山市国卉园林有限责任公司获得专项补贴、支农资金、财政低息贷款等事宜提供了帮助,先后收受杨建国给予的人民币17万元、建房款2万余元。

庭审中,吕金宝认为这笔建房款不属于自己受贿。“杨建国第一次送来我没要,当时拉扯得很凶,我就差没发火了。”吕金宝向法庭表示他当时已把2万余元建房款还给了杨建国。但杨建国不久便把钱送给了他的老父亲。老人打电话问他该怎么办,他只好让老父亲先收下,等杨建国的儿子结婚时再还回去。除了对老父亲收受的2万余元做出解释外,吕金宝没有对其弟弟吕某代他收受的钱财做出任何解释。

从起诉书中看出,吕金宝通过其弟弟吕某之手收受了28万元巨款。吕某在检察机关交代了收钱过程:2007年初,我、郑某和刘某筹划成立马鞍山市祥达金属材料有限公司时,就提出想做马钢的车轮轮箍代理业务。我答应找我哥说说,第一次郑某给我12.5万元之后,我打电话给我哥吕金宝,问他在哪,他说他在办公室,我就过去了,到了我哥的办公室,给了他5万元,用报纸包的,都是100元面额的。我当时对我哥说这是郑某公司挣的钱。说着我就把钱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我哥没说什么,只说他还有事就走了。我哥收下了5万元钱。我给我哥的10万元都是郑某给的,我们祥达公司后来之所以能赚到这么多钱,离不开我哥的帮忙。如果没有我哥哥的帮忙,我们公司不可能拿到马钢轮箍代理权。郑某和我因此非常感激我哥哥。

当庭秀出“廉洁笔记”

吕金宝先后收了他人送来的购物卡高达11万元,大部分都是在春节期间收受的。

“购物卡能当面退的就当面退,自己花一部分,退不掉的就转赠给社会福利机构,因为有些钱实在不好退还,自己又不想占有。”吕金宝说,自从在2003年当上马鞍山市副市长之后,自己每年大年三十晚上基本上在儿童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度过。“我已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样做主要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在家也支持我这样做。”为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吕金宝向法官表示他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送购物卡给儿童福利院,和孩子们一起过年这些事情在工作笔记上都有记录。

除此之外,吕金宝还声称自己这些年来总共拒收和退还他人所送财物不下20次。而收受的那些钱物大多是碍于情面不好推脱,有的是认为关系好,打打麻将之类的小钱,收就收了。

“我的胆子比较小,有些人不是很熟,我是不愿意接受他们送的钱财,我也是领导干部,怕出问题被组织查。”吕金宝解释了自己拒贿的原因。

律师还举例证明,一次吕金宝在收受别人送来的1万元后又千方百计退了回去,之后行贿人又送来了价值1万元的购物卡,推不掉只得收下。“从这点可以看出被告人吕金宝受贿的主观恶性不深。”律师为他开脱道。

在网上出了一把名

今年2月,一个“落马贪官‘留任政府网保持‘正面形象”的帖子在网上广泛流传,帖子提的就是已经被捕的吕金宝。

原来,2月2日的《检察日报》以“安徽四起指定管辖要案有新进展”为题,在头版刊登报道称,马鞍山市原副市长吕金宝、马鞍山市国土资源局原局长王海风因涉嫌受贿已被逮捕。这篇报道随后被国内众多媒体和网站转载。然而,有网友发现,马鞍山市政府网上,副市长吕金宝的信息仍然出现在“市长之窗”栏,并依旧“分管”市农委、市交通局、市水利局等部门。此外,“市长信箱”一栏还显示,网民可与吕金宝保持联系,反映情况。“人都被逮了,政府网上他还是副市长,这简直是笑话!”“网站太不负责任了,简直是忽悠人!”网友发帖批评马鞍山市政府网“应该注意官方网站的权威性,及时更新政务信息”。

这一帖,让囚在看守所的吕金宝着实火了一把。更多的人知道了吕金宝是如何走上仕途的。出生于1957年3月的吕金宝,是安徽省无为县人。1976年2月在无为县黄龙公社下放当知青;1979年11月起,先后任马鞍山市纺织厂工人、团委负责人;1987年10月任市委政策研究室综合科科长;1996年3月起,先后任马鞍山市金家庄区委副书记、金家庄区区长、金家庄区委书记、金家庄区人大常委会主任;2003年1月任马鞍山市政府副市长、党组成员。

吕金宝当过下放知青,做过纺织厂工人,一步步走到副市长的位置。就在组织找他谈话前,吕金宝曾主动给马鞍山市市委书记打过电话,也给市纪委书记打过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打麻将的事情,想主动投案,但没有迈出那一步。去年11月12日下午,吕金宝被纪检部门带走调查。今年1月21日吕金宝因涉嫌受贿罪被安徽省六安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六安市人民检察院对此案侦查终结后,以吕金宝涉嫌受贿罪,于今年6月23日将此案移送至合肥市检察院查办。

“交友不慎,染上恶习,放弃了学习和自律,导致利令智昏,收受贿赂。”这是吕金宝对自己为何从副市长成为阶下囚的自我剖析,“今天站在这里,我知道我的政治生命全部结束了,我是入党30多年的副市级领导干部,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由个人原因引起的,放松自己的思想,放纵自己的行为是堕落的根源。”他表示认罪服法,接受法庭的判决。悔恨不已的吕金宝又说,自己50多岁了,一身是病,靠吃药保着,家中也没有任何存款,只有一套贷了几十万元款的房子,感到余生惨淡,恳请法庭能够在经济上、刑期上做出宽大处理。■

编辑:盛汉卿shenghanqing@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