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酒场

陈凤尤

酒场有大有小。大者四五十道菜，最低水平“茅台”，地点多在宾馆和酒店，很排场。小者没菜，炕沿上一坐，墙旮旯里拉出半瓶“二锅头”，叫一声“老哥让着点”，就开场了。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酒场已成为人生交际不可缺少的场所，一个酒场就是一个大千世界。

酒场里没有实话。几杯烈酒下肚，感情就出来了。虽为初识，却如同故交，把你肩膀一拍：“兄弟，老哥别的忙帮不上，想当官，倒能引荐一下，明儿早把车开来，老哥等你!”你信以为真，果真开了车去，见了老哥，老哥却不认得你。你说昨天喝酒……他说酒后胡言，莫要当真。

他会海阔天空地吹，说某县长是娃大舅，说刚和某部长喝了两瓶“五粮液”，甚至叫着某局长的小名，好像天下的达官贵人都和他是至交。其实这全是假话，千万莫信。不过也有说实话的，酒一醉，心里话就出来了：“有人反映我索贿，索就索啦，5000元，在当今社会5000元算个球?别人还5万元、50万元、500万元的，狗日把老子惹急了，全给他捅出来!”酒后失言，结果带出一桩大案。

酒场里没有狗熊。酒场就是战场，说钉子就是铁，从不下软蛋。醉后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撂不倒是海量，众人称奇。瘫在桌下不求饶，也算是英雄。走路拧麻花，端着酒找不到嘴，仍不服输。遇上有心事的，只要喝过墨水，还能吟出两句诗来：“醉卧酒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说着又抓酒瓶，多亏老婆及时赶到，拉了回去。

也有人喝到一定时候就站起来，解开上衣，露出一片胸毛，示威道：“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狗日让我下岗，老子就放他血!”说罢就离开了酒场，却并没有放血，而是买了礼找厂长认错去了。

酒场上没高低。不分官位，不论辈分，一律称兄道弟，开拳便是哥俩好。天高海阔，争论不休，争罢哈哈大笑，算真正平等了一场。一散场，爷照样是爷，孙子还是孙子，一切照旧。但酒场上能办事却是实话。有些事，平日你跑断腿、磨破嘴，办不成就是办不成，符合政策也不行。但只要一到酒场，只要掌握住火候，看出七分醉意，掏出一张表，往“土地爷”面前一放，这字就签上了。

酒场最怕的是劝酒。你不会喝，他偏敬你。人有敬意，须当领之。你不领，他永远站着，双手捧杯。喝了第一杯，还有第二杯、第三杯，喝了甲的，还有乙的、丙的、丁的，不然说你瞧不起……遇到粗鲁者，还有难听话：“挨不起不要上场!”久而久之，弄得不少人敢上战场，却不敢上酒场。

酒场也因人而异。文人雅士们坐在一起就很少粗鲁之举。有花方斟酒，无月不登楼。也有很庄重严肃的酒场，但并不死气沉沉：也有轻松活泼的酒场，但并不低级庸俗，堪称酒文化之真正体现。也有感人的酒场，如电影《周恩来》中就有这样的场面——周总理和延安地委领导在一起吃饭，起先并没打算喝酒，后来听到地委领导要把粮食产量翻一番的话，竟激动得要酒喝，那场面十分催人泪下。可惜如今，这样的酒场是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