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强
摘要:中国的改革开放与“洋跃进”有着必然的历史联系。“洋跃进”时期经济理论上的拨乱反正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提供了理论准备。各种代表团频繁的出国考察开阔了视野,扩大了对外交流,为改革开放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洋跃进”的实施使传统经济模式的弊端、粗放式经济增长方式的弊端全然暴露,加剧了产业结构的扭曲,从而促使中国不得不对旧的发展模式进行变革。同时,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经济工作方法也发生显著改善。这些,都为反思中国经济体制弊端,探寻改革之路提供了多样性的参照和丰富的思想资源。
关键词:洋跃进;改革开放;关联
中图分类号:F121;D232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09.06.004
所谓“洋跃进”,是指从1977年到1979年间,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大量引进国外的技术、成套设备和资金发展重工业,以至脱离国性,盲目追求高速度的做法。“文革“结束后,人们放眼世界,看到与西方的距离越拉越大,举国上下都有进行大规模社会主义建设的迫切愿望,切盼迅速赶上世界先进国家前进的脚步,工作重心的逐步转移在客观上要求中国共产党要注重经济建设。同时,这也是一个思想十分活跃的时期,理论的争鸣特别是经济理论拨乱反正,推动着执政党思考未来的建设之路。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共产党推出并实施了“洋跃进”。尽管“洋跃进”采取了类似19世纪中叶清朝洋务派的“师夷长技以制夷”,“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手段,带有僵化的性质,但从客观上看,一方面,为实施“洋跃进”而派出的大量赴西方发达国家考察的代表团推动了改革开放的实践;同时,“洋跃进”的实施使中国传统经济体制的弊端全然暴露,加剧了产业结构的扭曲,带来严重的经济、社会问题,从而推动了改革开放的进行。另一方面,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经济工作方法也有显著改善:即从过去封闭搞建设,“抓革命促生产”的方法开始向关注他国经验和注重研究经济运行的内在规律和特点转变,这为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提供了基本保障。
一、经济理论上的拨乱反正为改革开放的实践提供了理论准备
在1977-1978年冲破“两个凡是”的思想解放过程中,除了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促成了人们认识的根本转变外,经济理论上的拨乱反正为推动中国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一时期的经济理论有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变化。
(一)纠正对“唯生产力论”的错误批判
通过纠正对“唯生产力论”的错误批判,强调生产力发展在社会主义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事实上提出了体制评价的生产力标准。中共八大把集中力量发展社会生产力确定为全党在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以后的主要任务。然而,八大以后不久,这个决策在认识上就发生了动摇,并逐渐被否定,在实践上受到干扰,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判为“唯生产力论”。对“唯生产力论”的批判,归纳起来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其一,否定经济建设是党和国家工作的重点,以政治冲击经济;其二,否认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一对矛盾中生产力是主要方面,把生产关系的变动作为决定性因素。
经济理论界开始于1977年2月的经济理论大讨论为“唯生产力论”正了名,恢复了马克思主义的本来面目。其中,于光远的这种认识最具代表性:“承认在社会发展中,生产力的发展起决定作用,是第一性的,理所当然地可以称之为‘唯生产力论。‘唯生产力论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的一个重要观点,这本来就不错。”[1]1977年8月23日,华国锋在中共十一大报告中专门论述发展生产力的重大意义,提出了“生产力是最革命的因素”的认识。1978年7月7日他在全国财贸学大寨会议上还讲到为了发展生产力,要向国外一切先进的东西学习。同时,在以邓小平为代表的领导人的支持下,进一步推进了对这一问题的认识。1977年7月,邓小平对国务院政治研究室的几位负责人说到,林子力、有林所写的《批判“四人帮”对“唯生产力论”的“批判”》我已经看过一遍,稿子是写得好的,是很重要的经济理论,可以出版[2]379。 邓小平不赞成十一大报告草稿批判“唯生产力论”,指出“应该倒过来说”,应该发展生产力。7月27日,邓小平同中国科学院负责人谈话时指出:说“唯生产力论”是修正主义的谬论,并以此作为前提,这不行[3]。他还系统阐述了发展生产力的重大意义,并就对内如何改革,对外如何开放来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进行了全面深入地论述。
(二)重新强调按劳分配和物质利益原则
长期以来,按劳分配是一个在理论上被弄混乱了的问题。1958年,毛泽东把工资制、奖金等作为“资产阶级法权“,认为它们是战争时期军事共产主义生活的倒退,因而试图恢复供给制[4]263。“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泽东认为八级工资制、按劳分配、货币交换跟旧社会没有多少差别,不同的是所有制变更了。毛泽东对按劳分配的这种看法是同他在晚年努力追求一种完美的社会主义理想相联系的。他晚年试图在中国逐步实现限制社会分工和商品生产,逐步限制按劳分配和物质利益原则,在分配上大体平均的社会目标。尽管他承认所有制不同,但从根本上是否定按劳分配的。1975年,张春桥的《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姚文元的《论林彪反党集团的社会基础》两篇文章,又对毛泽东的观点作了进一步的发挥,进而发动了批判“资产阶级法权”的运动[5]。
“洋跃进”时期,在邓小平等领导人的支持下,推动了经济理论的发展。1978年5月5日《人民日报》特约评论员文章《贯彻执行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原则》发表前,邓小平就看了两遍,并两次找起草者胡乔木、于光远、邓力群谈他的肯定意见。8月3日,邓小平又同国务院政治研究室负责人谈话,再次肯定了按劳分配的观点,认为文章“写得好,说明了按劳分配的性质是社会主义的,不是资本主义的”[6]。 他还指出:应该有适当的物质奖励;少劳少得,多劳多得。8月9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国务院政治研究室冯兰瑞等人的文章《驳姚文元按劳分配产生资产阶级的谬论》。邓小平看了之后对该室负责人于光远说:“文章观点是对的,但是有点放不开。”[3]为了进一步推进人们对按劳分配和物质利益原则的正确认识,1978年4月,举行了第一次全国性的按劳分配问题讨论会,在京的30多个单位100多位理论工作者参加会议。随后又于6月召开第二次按劳分配问题讨论会,近百个在京单位的400多位理论工作者与会。还有10月底和11月初,举行了第三次按劳分配问题的讨论会,参加会议的除135个在京单位的500多位理论工作者外,23个省市自治区的130多个单位300多位理论工作者也参加了会议[3]。《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研究》等报刊从年中开始,发表了一系列讨论中的文章,肯定按劳分配不是资本主义因素,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应该坚决贯彻执行按劳分配的原则。总之,要实行按劳分配原则已成为经济理论界的共识,并写进了1978年五届人大通过的新宪法。
(三)纠正否定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错误观点
重新肯定社会主义必须大力发展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必须重视价值规律的作用。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改善人民生活,调动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就必须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商品经济。但经济工作领域20多年“左”倾错误的影响,导致了在生产关系的处理上形成了急于向“大”和“公”穷过渡的僵化局面,商品经济被等同于资本主义而受到歧视。要在实践中发展商品经济,首先就必须在经济理论上正本清源,纠正有关商品经济的错误认识。1977年7月7日,华国锋在讲话中提出: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条件下,正确利用价值规律,对于促进社会主义生产的发展,十分重要。不利用价值规律,违背这个规律,我们的经济工作就不能正确有效地进行,就不能以最少的消耗取得充分的效果,就必然产生严重的浪费和亏损,破坏社会主义生产,要受到客观规律的惩罚。有些同志对研究、掌握和运用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的重要性还缺乏应有的认识,甚至以为政治挂帅可以不顾客观经济规律,承认经济规律就是否定政治挂帅,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在我们经济工作中,一定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也一定要按照客观经济规律办事,这二者是统一的。全党各级领导干部,都要努力把政治和经济统一起来,提高经济管理水平[7]193。12月5日,国务院在为准备第二年召开全国城乡商业学大庆大寨会议而发出的通知中明确指出:我国现在社会主义商品生产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我们要理直气壮地促进社会主义商品生产,发展社会主义商品流通。与此同时,经济理论界开展了关于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广泛争鸣,驳斥了“四人帮”诋毁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反动谬论,集中阐述了对社会主义商品生产的基本立场和观点。
(四)提出按经济规律办事,提高经济管理水平
1977年6月20日,李先念在全国财贸学大寨会议上强调,“这次会议,要把提高管理水平作为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进行讨论”。“提高管理水平问题并不是只存在于财贸战线,同样存在于农业、工业、基本建设、交通运输业和其他战线。这是目前整个经济工作和整个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着重解决的迫切问题,必须引起全党的充分注意”[8]。1977年7月7日,华国锋非常明确地阐明了尊重经济规律的重要性,提出“正确利用价值规律,对于促进社会主义生产的发展,十分重要。不利用价值规律,违背这个规律,我们的经济工作就不能正确有效地进行”。虽然讲话中同时强调“一定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也一定要按照客观经济规律办事,这两者是统一的”[7]195-197,但突出了客观经济规律的重要性。1978年,胡乔木发表题为《按照客观规律办事,加快实现四个现代化》一文,文章提出:搞四个现代化,必须尊重客观规律,不断总结经验教训,逐步建立和健全一套适应现代化需要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方法,阐明了必须按照客观经济规律组织社会主义建设这一根本经验[4]314。1978年9月,邓小平在视察东北三省时明确指出:“要按照国际先进的管理方法、先进的经营方法、先进的定额来管理,也就是按照经济规律管理经济。一句话,就是要革命,不要改良,不要修修补补。”[9]正是由于这一时期存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内在动力,邓小平把改革提高到革命的高度上来。同时,这一时期的经济理论工作者还通过研讨会等形式讨论了中国经济建设历史中发展速度、所有制结构、计划管理、积累和消费等各方面的经验教训。
这一时期经济理论上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明确了体制评价的生产力标准。以生产力这个标准来评价,传统体制的弊端暴露无遗。生产力长期停滞和徘徊,是中国决定进行改革的主要推动力。从1957年到1978年国有企业经济效益呈现整体下降趋势,国家财政困难日益严重,财政收入甚至几年出现负增长。靠财政支持国有企业发展的工业化道路遇到了国家财政能力的制约,再也走不下去了。过去20多年,中国走的是一条高速度低效率,高投入低产出,高积累低消费的道路。如果说在毛泽东时代这种勒紧裤带搞建设的办法还可勉强推行,那么“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就难以为继了。人民迫切改善生活的要求,促使决策者另辟新路,实行战略调整和体制改革。
二、代表团频繁出国考察,开阔了视野,推动了改革开放的实践
为了推动“洋跃进”的实施,中国政府向外频繁派出代表团出国考察。代表团走出国门,通过对被访问国家的接触,亲眼看到了国际社会发生的巨大变化,加深了对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了解,也看到了我国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差距,深感加快发展的必要性和紧迫性。通过考察,人们意识到,发达国家进行产业升级,转移旧产业,这为我国加快发展提供了机遇,同时也认识到知识和科技正成为最重要的生产因素。中国的发展,不仅要依靠建国以来所取得的成绩和积累的建设经验,也要解放思想,借助和学习别国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因而,代表团的出国考察,直接推动了改革开放的实践,其具体表现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一)出国考察带回的新信息,为推动改革开放的进行起到了重要参考作用
访问南斯拉夫代表团归国后向中央递交了《中国共产党党的工作者访问团对南斯拉夫考察的报告》。这份报告全面、客观地介绍了南斯拉夫政治、经济现状和改革措施,其中第六部分专写对“社会计划与市场经济”的考察,对南斯拉夫放弃“中央集权的苏联式计划经济”,实行市场经济和社会计划相结合的改革措施作了具体的介绍。中央政治局专门讨论并肯定了这份报告:“南近几年来强调计划对经济发展的指导作用,通过自上而下层层协调,制定社会计划。同时,南斯拉夫仍实行市场经济,力求掌握价值规律。南斯拉夫主张以计划限制市场经济的自发势力,以市场经济弥补计划的局限性。”[10]这意味着,在社会主义模式的多样性问题上,中共中央的观点有了变化。这个认识的变化对于摆脱苏联模式的束缚起了积极作用。
代表团回国后形成的总结报告在1978年7月国务院召开的务虚会上,以及在9月召开的全国计划会议和10月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引起了与会代表的广泛关注和热烈的讨论。在1978年底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印发了《香港、新加坡、南韩、台湾的经济是怎样迅速发展起来的》,《战后日本、西德、法国经济是怎样迅速发展起来的》,《罗马利亚、南斯拉夫的经济为什么能高速发展》和《苏联在20、30年代是怎样利用外国资金和技术发展经济的》四份简报,还印发了有关部委代表团出国考察的一些简报。这些参考文件,主要以各代表团出访考察的见闻为基础,比较系统地介绍和研究了这些国家发展的原因,初步分析并指出了这些国家的哪些经验是中国可以吸取的。尽管这些考察和研究是初步的,但毕竟为改革开放方针和政策的形成提供了参考和借鉴。
(二)引进了大量先进技术和设备
赴欧洲代表团从5月2日到6月6日,历时五周,行程两万多公里,先后访问了法国、瑞士、比利时、丹麦、西德等5国15个城市,会见了有关政界人士和企业家,参观工厂、农场、城市设施、港口码头、市场、学校、科研单位和居民区,收集了大量的资料信息。代表团参观了电力、冶金、机械、公路、机场、港口等所有先进的工艺和设施。他们参观了机械化程度高,船舶在码头停留时间短的法国的福斯新港,比利时的安特卫普港,丹麦的哥本哈根港和埃斯堡港,西德的不来梅港;参观了西德、比利时、丹麦的火力发电站,瑞士、法国的水电站和法国、西德、比利时的核电站。代表团还参观了西欧的工厂、企业,对他们广泛使用电子计算机于自动控制、生产调度、产品质量检查、辅助设计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代表团回国后就立刻向中央做了汇报,听了汇报,叶剑英、聂荣臻、李先念都表示该是下决心采取措施实行的时候了。邓小平与余秋里、谷牧、康世恩谈话时提出:同国外做生意搞大一点,搞它500亿,利用资本主义危机,形势不可错过,胆子大一点,步子大一点。不要老是议论,看准了就干,明天就开始,搞几百个项目,从煤矿、有色、石油、电站、电子、军工、交通运输一直到饲料加工厂,明年就开工[11]。受其影响,仅1978年就从日本、美国和西德引进了22个大中型项目,总金额达78亿美元,其中包括:在化肥工业方面引进了4套30万吨合成氨装置设备。在电子工业方面,引进成套设备新建了华南计算机公司的索拉计算机(HN-3000系列)生产线和湖南建南机器厂等,逐步建立起新兴的电子计算机工业部门,如陕西彩色显像管总厂、无锡江南无线电器材厂线性集成电路生产线、华东电子管厂消气剂生产线以及彩色电视机及为其配套的生产线。在能源工业方面,引进了43套综合采煤机;同期,为了配合能源工业的发展,还引进了生产8立米电铲、大马力推土机、重型汽车、60万千瓦发电机的设备,以及原子能发电设备、超高压输变电设备等[12]。
(三)打破利用外资的“禁区”,进一步扩大了对外开放
“洋跃进”时期,中国对外经济政策方面突破了许多禁区,特别是从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发展到引进外资是当时引进工作中最突出的变化,它为新时期中国大规模对外开放奠定了重要的基础[13]272。这种“禁区”在1978年下半年被打破。1978年8月召开的国务院务虚会主要讨论了访问赴南斯拉夫和西欧五国代表团的报告,在这次会议上李先念等提出了利用外资问题。在随后召开的全国计划工作会议上确定了经济战线上的三个转变,其中一个转变就要求“从那种不同资本主义国家进行经济技术交流的闭关自守或半闭关自守状态,转到积极地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利用国外资金,大胆地进入国际市场”[13]272,这就为利用国外资金扫清了障碍。1978年11月11日,李先念在会见外国客人时则明确表示:可以贷款买设备,或外商出资金、设备来建工厂,我们用产品偿还,还可以考虑合股经营工厂[13]273。在此基础上,当月召开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就正式明确地提出:要善于利用国际国内有利形势,吸收外国资金和技术。1978年12月15日,外贸部长李强在香港向世界公布了中国利用外资政策的重大转变。他说:“不久以前,我们在对外贸易上,还有两个禁区。第一,政府与政府之间的贷款不干,只有银行与银行之间的商业贷款。现在不是了。第二,外商在中国投资不干。最近我们决定把这两个禁区取消了,基本上国际贸易上惯例的做法都可以干。”[13]27412月25日中国政府公布了接受国外政府贷款和允许外商来华投资的利用外资政策。与此同时,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批准的《1979、1980两年经济计划的安排》,提出了党的经济工作的指导思想要实现重大转变,积极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利用外国资金,大胆地进入国际市场。引进外资的禁区被彻底打破了。
(四)通过大力发展补偿贸易,为扩大对外开放探索新的途径
随着引进规模的扩大和引进速度的加快,外汇不足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当时中国的外汇储备很有限,1978年仅有15.57亿美元。为解决矛盾,中国政府采取了谷牧等访问西欧五国总结报告中的做法:通过发展出口创汇,发展非贸易创汇以及采取延期付款、分期付款、补偿贸易等灵活方式,引进技术设备,减少现汇的支出。从1978年中国政府开始重视发展引进原材料、技术、设备,引进外国技术,然后用这些技术生产的产品支付进口的补偿贸易。为了大力发展加工装备和补偿贸易的做法,国务院于1978年7月15日颁布了《开展对外加工装备业务试行办法》,有力地推动了这种贸易方式的发展。根据上海、广东、广西、北京、山东、浙江不完全统计,1978年7月到1978年底五个月内,共同外商签订加工装备和补偿贸易合同698项,其中加工装备661项,补偿贸易37项[13]272。
三、“洋跃进”带来的严重后果
"洋跃进"时期中国引进的技术主要是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20世纪六七年代的成熟技术,引进的项目是第三次产业革命的新兴产业或传统工业部门的先进技术,因而进一步提高了工业技术水平,逐步形成了部门比较齐全的工业体系[14]。因此,“洋跃进”的实施有利于中国建立门类齐全的国民经济体系,较大幅度地提高了工业技术水平,为推动国民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性的作用。但另一方面,这一时期以华国锋为代表的领导人继续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模式,使得这一发展模式的各种弊端充分暴露,从而推动了改革开放的进行。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继续推进重工业优先发展的模式进一步加剧了中国产业结构的失衡
在农、轻、重产业结构中,1952-1976年期间重工业投资都占绝对优势,生产消费资料的轻工业的发展被严重忽视。长期以来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本身就使中国产业结构严重失衡。而在“洋跃进”时期继续突出强调发展重工业,农轻重之间的比例失调更加扩大。从1976年到1978年,在工农业总产值中,农业(包括队办企业)所占比重由30.4%下降到27.8%,工业由69.6%上升到72.2%,在工业总产值中,轻工业由44.2%下降到43.1%,重工业由55.8%上升到56.9%[15]。轻工业产品不论从数量、质量和花色品种上都远远不能适应人民生活的需要。在工业交通内部,尽管燃料、动力工业和铁路建设在过去有了较多的投资,但由于能源工业内部采掘失调,采储失调,能源浪费很大,能源、交通与加工工业之间的比例失调更趋严重。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大上重工业,必将进一步加剧产业结构的矛盾,严重影响国民经济的发展。
(二)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使得劳动就业问题十分严重
中国人口基数非常大,由于重工业对劳动力吸纳有限,容易导致大量的劳动力资源被闲置,使得待业人口庞大,劳动就业问题十分严重。1958年到1978年间,中国工业基本建设投资的总额为3 905.68亿元,其中重工业为3 467.34亿元,轻工业为435.34亿元,而同期工业职工人数增加了3 879万人,其中重工业职工增加2 323万人,平均每增加一名职工需投资1.49万元;轻工业职工增加1 556.7万人,平均每增加一名职工仅需投资0.28万元[16]。由此可见,中国长期实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的结果,减弱了经济增长吸收劳动力在非农产业就业的能力。同时由于长期以来人口自然增长很快,又到就业的高峰期,加上落实政策和解决遗留问题,1978年全国大约有2 000万人需要安排就业。待业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国民经济正常发展对劳动力的需求。
(三)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阻碍了城市化的发展
一般来说,工业化与城市化是一个相互影响、相互推动的发展过程。但中国由于实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国家通过扭曲价格,人为地造成重工业产品价高利大,同时,国家财政基本建设投资向重工业高度倾斜,不断扩大的固定资产投资提高了对重工业产品的需求,使重工业产品的价值得以实现,重工业自己为自己创造出市场,自己为自己开拓出发展的空间,形成重工业的自我循环和自我积累。重工业由于远离消费品市场,集中在大城市,既不需要周围地区的产业结构互补,也没有拉动相关产业的发展,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城市化的正常发展。
(四)重工业优先发展模式造成农业发展过缓,农民日趋贫困
对于中国这个农业大国来说,在工业化初期,没有外资可利用,又不能通过初级产品的出口来换取资本品的进口,那么农业剩余就成为初始资本的主要来源。长期以来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这一模式,很明显是用牺牲农业来发展工业,其结果是导致了农业的发展过缓,农民的生活日趋贫困。据估计,1953年至1978年间,中国农业为工业提供的积累资金达5 100亿元,约占同期农业净产值的三分之一。由于长期对农业剩余提取过度,农业资金的过量抽走和农民收入的过度流失,严重地影响了农民收入水平的提高和农业生产的发展。1978年全国农业人口人均收入只有74元,其中近三分之一的生产队人均收入在50元以下,连温饱问题都没有得到完全解决[17]。
“洋跃进”时期继续推行优先发展重工业的发展模式带来严重的经济和社会问题,使苏联模式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从而推动中国共产党不得不进行对旧的发展模式的弊端进行变革,开始新的发展模式的探索。
四、“洋跃进”时期中国共产党经济工作方法的改进推动了改革开放的进行
“洋跃进”时期,中国共产党在经济工作方法上有了显著的改进。从过去封闭搞建设,“抓革命促生产”的方法开始向关注他国经验和注重研究经济运行的内在规律、特点转变。突出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注重与其他国家进行多方面的交流与学习,以此来推动经济工作
“洋跃进”时期,中国政府在经济工作方法上一个大的改进就在于通过向国外派出大量的代表团方式,主动地加强与国际社会的交流与合作。这一时期同国际社会的交流具有以下明显的特点:一是进行交流的次数创历史记录。1976年7月1日~1978年底中国进行的出访活动达1 290次之多。二是交流的领域主要涉及到科技与经济,交流的部门主要是中央经贸部门和科技教育部门。三是交流的对象主要是发达国家以及正在进行改革的社会主义国家。对发达国家出访的年平均增长率为57%,居第一位;对正在进行改革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年出访增长率为41%,居第二位;这些国家主要是西德、英国、美国、日本、法国、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四是中共主要领导人的交流非常频繁,具体体现在副部长级及其以上代表团进行国际交流的次数显著增加。这个时期,可以说是邓小平对外交流、出访的一个高潮期。从1978年1月到1979年2月,他共出访5次,先后访问了缅甸、尼泊尔、朝鲜、日本、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美国8个国家[7]237-241。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也对朝鲜、罗马尼亚、南斯拉夫、伊朗等国进行了访问。从1978年2月到1979年6月,中国领导人访问了五大洲的50多个国家,同时也接待了英国、南斯拉夫等30多个国家领导人的来访。到1978年底,中国已同世界上116个国家建立了外交关系。1978年,共接待外国来宾、华侨及港澳台同胞180.9万次,超过了此前20多年的总和。中国公民出境232.3万次,其中因私出境5.2万人次。有涉外饭店137家,1.5万间客房[18]。
通过多层次、多领域、多渠道的国际交流与合作,不仅加强了中国与国际社会的联系,开阔了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视野,而且促进了中国对工业文明的了解,为中国如何根据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对传统的经济体制、管理方法进行改革,为探寻改革开放的新路子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
(二)由过去用政治运动方式做经济工作开始向用经济手段做经济工作转变
过去,中国共产党对于全国性的群众运动的方式是比较熟悉的。全国性的群众运动的工作方法,曾经发挥过有益的作用,但是,就“文革”结束后经济工作的任务、目标和要求来说,继续采取大规模的群众运动的方法是不可取的。实践证明,搞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往往不能很好地集中群众的智慧和才能。历史证明,大规模的群众运动,没有哪一次不搞扩大化。我们要认真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向一切内行人学习,按经济规律办事,讲究经济效果。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抛弃了“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不适用于社会主义社会“左”的错误方针,为经济工作方式的转变提供了政治保证。三中全会后,面对许多难以解决的经济问题,邓小平同当时主持财经工作的李先念商量,建议成立国务院财经委员会,请陈云来当主任[19]。后来,国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正式成立,其职能为研究制定财经工作的方针政策和决定财经工作的大事的决策机关,下设四个调查研究小组,体制组由张劲夫、房维中负责(后由薛暮桥负责);结构组由马洪、孙友余负责;引进组由江道涵负责;理论方法组由于光远负责。这是中国经济工作引入咨询机制的开始,为推动经济工作的顺利进行,推动中国的改革开放提供了组织保障。
[参考文献]
[1]于光远.我承认自己是“唯生产力论”者[J].思考与实践,1977,(6):37-43.
[2]陈敬.经济理论20年-著名经济学家访谈录[M].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
[3]韩钢.1977、1978年经济理论大讨论述评[J].中共党史研究,1998(6):25-32.
[4]赵凌云.中国共产党经济工作史[M].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
[5]张树军.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历史档案:下[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1998:209.
[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01.
[7]王均伟.争锋-从大跃进、洋跃进到软着陆[M].北京:金城出版社,1998.
[8]李先念.在全国财贸学大寨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1977-06-21(1).
[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邓小平文选: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136.
[10]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三研究部.邓小平与改革开放的起步[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222.
[11]曹普.谷牧与1978-1988年的中国对外开放[J].百年潮,2001,(11):35-41.
[12]《当代中国》丛书编辑部.当代中国的基本建设[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242-256.
[13]李正华.中国改革开放的酝酿与起步[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1.
[14]李京文.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概论[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88:72.
[15]孙健.中国经济通史:下卷[M].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1846-1847 .
[16]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1983)[Z].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1983:168.
[17]长谷川庆太郎.中国现代化的幻想——从新的角度看日中关系[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14-15.
[18]国家统计局.新中国50年[M].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1999:271.
[19]孙业礼.共和国经济风云中的陈云[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290.
(责任编辑 高文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