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成为怪物的女孩

　　摘要：本文记录了作者运用阿德勒疗法给一位情绪波动很大，易冲动，有自伤行为和自杀倾向，严重偏科的高一女生进行咨询的过程。
　　关键词：咨询关系；生活目标；生活方式；重新定向
　　
　　阿德勒疗法是以来访者和咨询师之间的合作为基础的。治疗过程包括以相互尊重为基础的咨询关系的形成，认识、探索和表露错误的目标和个体生活方式的错误假设，通过对来访者再教育让他朝向生活中有益的方面等。
　　
　　一、一般资料
　　
　　小L，女，16岁，高中一年级学生，父母均是教师，从小学习钢琴、声乐。因强烈厌恶理科，经常失眠、做恶梦、哭泣，感到非常痛苦，前来咨询。她来自离异家庭，平时和父亲一起生活。自小敏感，情绪反应强烈，曾因弹钢琴、做数学练习等事与父母发生冲突，冲动之下会用头撞墙，也常因一件很小的事情而感伤落泪。从小学开始喜欢文学、艺术，不喜欢理科数字类的东西。初二时，对理科的厌恶变得明显。到了初三更甚，常因被数理化老师抓去补课而整天哭泣，见到数学老师（班主任）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觉得整个初三阶段就像活在地狱里一样。进入高中后，开始觉得还适应，但随着理科学习的难度加深，特别是原班级的理科学习氛围很浓（班主任也是位数学老师），令她非常痛苦，无法忍受，因此常在家生气、发火，伤害自己身体，闹着要跳楼自杀。家长没办法，找到校长，后由校长特批，转到一位文科老师做班主任的班上。三岁左右开始患有哮喘，初中之后出现了胸闷、心律不齐等病症。
　　
　　二、咨询过程及分析
　　
　　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访：（沉默了一会儿）老师，你觉得我很怪吗？
　　咨：（关切地）你觉得自己很怪？
　　访：你看，别的同学都能够适应学校的生活，就是有同学偏科，也没有像我这样偏得厉害的，上数理化的课就恶心，透不过气来，无法忍受，回家后就生气、发火，父母无奈找到校长帮我换了个班。现在全年级都知道我了，大家看我的表情怪怪的，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连老师对我也是小心翼翼，作业不做也没有人敢问。（边说边观察着咨询师的反应）
　　咨：（微微点点头）我想你这么厌恶理科，肯定是有原因的，对吧？
　　访：（脸上的警戒之色慢慢缓和下来）是的，我从小就显露出文学方面的天赋，很早就看了《三字经》、《古文观止》、四书五经之类的书，而且看过之后会大段大段地背诵，我的父母都感到很惊奇。虽然我父母在我四五岁时就离婚了，但他们对我都很好，都很爱我。妈妈再婚后为了我一直没有再要孩子。别人都说父母离婚，孩子会很受伤害，但我没有。（她说这段话时，语速加快，似乎怕被打断）我的父母见我文学方面天赋这么好，就不再强求我学好理科了。我不是学不会，我只是讨厌它们，一见到它们就想吐。可是，我初中时的老师却硬抓住我学数理化……
　　然后，她就开始控诉以前的老师如何逼她学理科；她是如何被摧残得在一年内瘦了几十斤；如何在教室里用头撞墙，用刀割手；被吓坏的同桌是如何拼命地拉住她；她的文科学得是如何轻松，同学是如何的羡慕；父母为她的天赋而自豪，如何在朋友、同事面前炫耀，等等。
　　随后的咨询中，在指责教育制度的同时，她开始涉及到与父母的关系，与同学的交往。对父母认为她这种反应是小题大做的不满、被同学认为是怪物时的痛苦，觉得没有人能理解她，而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偏科得如此厉害，与常人不同。她先是忍不住落泪，最后泣不成声。她哭着说她不想成为一个怪物，一个人人见之侧目的人。
　　在咨询过程中，除了必要的澄清回应之外，咨询师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不时用“嗯”、点头、递上纸巾等微小的、言语和非言语的反应表示对她心情的理解，并详细了解了她文学、艺术方面的才能。咨询告一段落时，她表示从来没有人这么耐心地听她说过话，别人都认为她“作”，连她的父母也认为是他们把她惯得太任性，没人知道她是真的很痛苦，还面带愧色地说，她前面没有完全说真话。咨询师宽慰她说，在咨询开始的时候，人会本能地自我保护，不会全部讲真话，这是人之常情，让她不必介意。她听后如释重负，表示她希望能成为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像大多数同学那样，走在校园里没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第一阶段：确立咨询关系
　　在阿德勒疗法中，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是一种合作的关系，是建立在深层次关心、卷入和友谊的基础之上的。良好的咨询关系是咨询取得应有效果的前提条件。在开始阶段，通过倾听、回应、共情、真诚表露、希望、积极关注以及坚信来访者能够理解自己行为的目的并且具有进行改变的能力，建立起一种正性的关系。对来访者来说，咨询使她体验到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心。
　　咨：能和我说说小时候的事吗？
　　访：小的时候，因为哮喘打过激素，我特别胖，胖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同学都笑我丑得像猪。去参加钢琴比赛，下面的学生就起哄，笑我“像猪一样，还上台比赛，把大家吓坏了”。每次听到这些，我心里就特别难过，变得很自卑，慢慢地不再上台了，虽然我很喜欢弹钢琴。（说到这儿，她很伤心，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自己拿起了纸巾）因为从小被人看不起，中午就一个人到学校旁边的书店去看书。《古文观止》什么的古典文学就是那时看的，而且能过目不忘，不需要刻意去记忆，回家后还复述给父母听。他们非常惊奇，不知道我如何学会的，因为他们从来看不到我在家看书。慢慢地，作文也就变bc9c5cf00710e699d6f1e606bf39265d4f0421381fc1557c47f14aeb33c17ea4得很好了，经常能让老师惊叹，当范文读给同学听。小学四年级的作文，我妈妈拿到她的学校给同事看，那些老师说初三的学生都写不出。我还经常听到我父亲很自豪地和朋友说起我的文学天赋。我的同学们虽然和我关系不好，但都很佩服我的文学才能，也常问我是如何学习的。我说没有什么方法，自然而然就会了，不费什么力气。他们说我清高、自傲。我的确看不起死用功的人。（她得意起来）
　　咨：你很为自己天资过人而自豪？
　　访：是（回答得很快），就是理科，我也不是学不会，不是智力原因，只是讨厌而已。这可能跟小学一二年级的经历有关，刚开始学算术计算时，我很粗心，常常算错。他们，主要是妈妈买回好多练习册让我做，但是他们不敢强迫我，只要我做了就满意。因为我打小脾气就倔，大约二三岁时，他们逼我弹钢琴，我不肯，就用头去撞琴，后来学琴是自己喜欢。大概是那时题目做多了，所以后来厌恶起理科。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感觉，很害怕，好像在父母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只有算术。（她渐渐地伤感起来）
　　咨：我记得你曾说过父母离异，怎么……
　　访：我是判给父亲抚养的，但小学、中学时天天到妈妈学校去吃饭，还是每天都能见到她的。就是现在，我妈还每天给我打电话。（她又开始流泪了，沉默着……）我前面说父母离婚对我没有影响，其实影响还是很大的。我能很清楚地记得父母离婚的那个晚上，那时我大概四五岁，我发现妈妈不见了，就去问爸爸，爸爸说妈妈出去了。睡到半夜醒来，我看见爸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到处都找不到妈妈。爸爸告诉我妈妈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我就哭着要妈妈……后来，妈妈回来了，告诉我她和爸爸离婚了，但她永远爱我。从此，就爸爸一个人带我了。（说到这儿，她痛哭起来）
　　第二阶段：探索个体动力
　　这个阶段主要是两个访谈形式：主观访谈和客观访谈。在主观访谈中，咨询师会让来访者尽可能详细地讲述自己的故事和经历，主要采用移情式倾听和回应，让来访者感到被理解和尊重。整个主观访谈过程中，咨询师通过倾听得到有关来访者应付生活事件的方式与生活目标。在客观访谈中，对来访者早期经历的调查非常重要。早期记忆是来访者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详细描述。它能提供“我们的生活事件”的线索，因为它代表了我们现在观点的变形。通过一系列的早期回忆，可以对我们的错误观念、现在的态度、社会兴趣和可能的未来行为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咨：你不喜欢理科，为什么又会为理科学不好这么痛苦呢？
　　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并不把理科当回事，反正我将来学文，但是成绩考不好，我却无法释然，真是没有道理。而且，我现在的文科也不像初中时那样突出了，好像也遇到了问题。我真害怕，怕极了，天天晚上做恶梦，梦见厉鬼索命。
　　咨：哦，想像一下，如果考不好，生活会有什么不同？
　　访：考不好……（认真思考了片刻）我的父母会很没面子，别人会笑他们，尤其是我妈妈。
　　咨：能说得再明白些吗？
　　访：我觉得我除了文科好些，让父母感到有面子，能在同事、朋友面前炫耀外，其他我什么也没有。可是我现在不仅是理科学得很糟，文科也考不好了。我非常害怕小学一二年级的事情再次发生，那时我做100条心算题，错了十多题，父母就骂我不用功，逼我做很多题目，让我感觉他们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成绩，只要我成绩好，能让他们有面子就行，而我是无所谓的，不受重视的，这让我特别寒心。这种感觉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我能清晰地记着当时父母说的话、当时的态度。所以，我有时就表现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又哭又闹，嚷嚷着要跳楼什么的，就是害怕他们怪我、嫌弃我，害怕再发生此类的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同学学习不好被家长打骂，他们都没事，觉得很正常，而我的父母从不打骂我，我却反应这么强烈？
　　咨：我有一种感觉，你这样做，是想把父母紧紧抓在你身边，你害怕他们不要你了。虽然父母已离婚多年，但你用你的方式在心中维持着家庭的完整，这样你仍然是个有爸有妈的孩子，不是没人要的，被抛弃的孩子，也就是说，你从来就不曾真正接受父母的离婚，你觉得呢？
　　访：（沉思着）我想是这样。而且，我始终都不接受其他女人出现在我家里，我心里总有一种感觉，我妈还活着，别的女人在我家算怎么回事……有时我还是会怨恨我妈妈的，不过我知道，我爸爸是不会不要我的。
　　第三阶段：鼓励自我认识与自我洞察
　　阿德勒学派认为人类生活中的一切行为都是具有目的的。只有意识到行为隐含的目的时，我们才能得到比较好的自我认识。探索被看成是有助于个体理解咨询关系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并且是个体发生改变的基础。自我洞察则指的是对来访者生活中动机的认识。表露和适时的解释是有助于自我洞察的技术，关注的是个体生活方向，目标和目的，个体逻辑和他现在的行为。阿德勒式解释常常是这样表达的：“我有一种感觉……”，“可不可能是……”，“对我来说，它是这样的……”。通过这个过程，来访者最终明白了自己的动机，而这些动机正是导致现在遇到的问题的原因，来访者也最终能够改变这种现状。
　　访：我现在天天和爸爸吵，他老是说我学习的事，说我再这样下去，就要学坏了。我烦得很，我现在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好学生不愿理我，坏学生我又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老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糟？
　　咨：不。上次，你说咨询时间影响了上历史课，要求另换一个时间，我当时听了很高兴。因为历史考得不理想后，你选择了勇敢地去面对，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推卸责任和放弃。在我看来，这种举动，比有很好的文学、艺术天赋更重要。
　　访：（急切地）老师，我以前也有过这种行为的。我在上初中时，有段时间，过于追求文字的华丽、思想的新潮，有时甚至无病呻吟，自我陶醉，不注意审题，结果作文得分很低。后来，我就反省问题出在哪里，开始调整，因为快要中考了，我写的东西是要给别人看的，要能引起别人的共鸣，而不是自我矫情。那时有位语文老师对我说过一句话，虽然很朴实，但是我听后很受启发。她说，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要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而不是世界适应你。后来，我的作文又开始得高分了。
　　咨：嗯，我想你的历史、政治方面的问题应该有办法解决了。
　　访：老师，我相信我能解决，我准备……
　　后来她的文科学习逐渐恢复正常，所有的课基本都能坚持去上。再后来一位男生说大家表面上和她好，背地里都在说她坏话，讨厌她。她听后，当时很痛苦，在帮助下，自己慢慢学会分析调整，两三天后情绪基本平稳下来。
　　在历时9个月、18次正式咨询之后，女孩现正在文科班学习，像她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位和大家差不多的学生，走在校园里，没有人特别关注她。前段时间，女孩开始写网络小说了……
　　第四阶段：行为—取向阶段
　　行为—取向阶段即重新定向和再教育：将洞察到的东西应用于实践。这个阶段主要是让来访者发现更多的、新的、有效的选择，帮助来访者获得勇气，给予她力量，使她能够与他人和生活相联系。这个阶段，除了采用鼓励的技术以外，也可以从让来访者回顾曾有的成功经历着手，将已有的积极经验还原放大，使她在意识层面加深自己的觉察，再协助她处理好生活中的困难，让她慢慢意识到自己从未发现的能力，从而逐渐形成积极的自我观念，相信自己是个很棒很自信的人，她的生活方式就会发生改变。
　　
　　参考文献：
　　[1]Gerald Corey（美）著.石林等译.心理咨询与治疗的理论与实践（第七版）.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4.
　　[2]沈之菲.叙事心理治疗——一种后现代的心理咨询方法.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2004.（6）.
　　（作者单位：江苏省南通市崇海中学）
　　编辑/舒 娟
　　终校/何 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