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过眼

2008-12-29 00:00:00
世界知识 2008年21期


  国际社会的毁灭
  
  《国家间政治
  ——权力斗争与和平》(第七版)
  [美]汉斯·摩根索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版
  
  当政府官员的民主遴选和责任制摧毁了作为一个有效制约体系的国际道德时,民族主义也摧毁了道德赖以发挥作用的空间——国际社会本身。国际社会的毁灭是一个缓慢腐蚀的过程,这中间也曾遇到旧秩序的顽强抵抗,如神圣同盟。然而,曾把基督教君主和贵族联合在一起的国际社会及其道德,则确定无疑地在19世纪临近结束时衰落了。威廉二世曾企图用戏剧性的空洞言辞来阻止这一衰落趋势。他在1895年致信俄国沙皇评论法国人说:
  共和派是天生的革命分子。在那个国家里,皇帝陛下们的鲜血仍在流淌。自那时以来,它还有过快乐和安宁吗?它难道不是由于一次又一次的流血而变得举步维艰了吗?尼基,请相信我的话,上帝的诅咒已经永远降临到该国人民头上了。我们这些基督教国王和皇帝担负着上帝赋予我们的神圣义务,那就是坚持承蒙上帝恩惠的原则。
  此外,美西战争前夕,威廉二世还曾构想了一项联合欧洲列强支持西班牙君主反对美洲共和国的计划。这一计划流产了,但它违反时代潮流这一点却使其顾问们惊愕不已。
  不过,即使是到了1914年一战爆发前夕,当志同道合的人们不得已而分道扬镳、加入不同的交战集团时,政治家和外交官的许多声明和电文中都流露着伤感的懊丧颤音。甚至德国总参谋部也在备忘录中把迫在眉睫的一战说成是“欧洲文明国家间的相互屠杀”。该备忘录带有忧虑和预感地说:“事态必定照此发展,除非,人们或许可以说,出现了奇迹,从而在最后一刻制止了一场将会使几乎整个欧洲在数十年中文明荡然无存的战争。”然而,这种奄奄一息的怀旧情调,再也无力影响人们的行动了。至此,欧洲各国统治者彼此间的共同点已自然少于他们与本国人民之间的共同点。不同国家的统治集团所隶属的、为不同的国内社会提供共同框架的那种国际社会,已经被众多的国内社会本身取而代之了。
  当19世纪这种贵族国际社会瓦解为国家碎片的过程几近完成时,民族主义的首倡者确信这种发展将会加强而不是削弱国际道德的纽带。因为他们相信,一旦获得解放的人民的民族愿望得到了满足,贵族统治为民众政府所取代,那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把世界各国分开了。意识到自己同为人类的成员并为自由、宽容与和平的同样理想所鼓舞,他们就会在和谐中追求各自的民族命运。但实际上,民族主义精神一旦在民族国家内得以实现,就被证明是狭隘的和排他的,而不是普世主义的和人道主义的。当17、18世纪的国际社会遭受毁灭的时候,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取代这个统一和制约的因素——一个凌驾于各个国内社会之上的真实社会。工人阶级在社会主义旗号下的国际团结被证明是一种幻想,有组织的宗教倾向而非超越民族国家。因此,民族就成了个人效忠的最后参照物,不同民族的成员都有他们自己特定的效忠对象。
  我们从凯恩斯勋爵笔下的克里孟梭看到了对这种新的民族主义道德的生动描述:
  他对法国怀有如同培里克利斯(雅典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演说家——编者注)对雅典怀有的那种情愫——在他身上体现着独一无二的价值,其他一切都微不足道。……他有一个幻觉——法兰西;又有一个幻灭——人类,包括法国人,甚至他的同事。……民族何其真实,你热爱其中之一,漠视或仇恨其他。你挚爱之国的光荣是一个渴望的目标,但一般总要以牺牲你的邻国为代价才能实现。为慎重起见,口头上认可一下与蠢笨的美国人和伪善的英国人达成的“交易”是必要的,但如果相信现实世界为诸如国际联盟这种事物留有很大的余地,或相信自决原则有任何意义的话,那就真是愚蠢了。自决原则不过是为本国利益重新安排权力均衡的一种奇妙方案而已。
  先前具有凝聚力的国际社会分裂为众多道德上自我满足的国家社会,这些国家社会不再在一个共同的道德戒律的框架内运作了,这种现象不过是一场深刻变化的外部征兆。这场深刻变化在最近一段时期改变了普遍道德戒律与各个特定国家伦理道德体系之间的关系,它循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进行。这种变化削弱了超国家的普遍道德行为规则,使之完全失去效力。而在民族主义时代以前,这种行为规则曾把一套限制体系——无论它是多么脆弱、有多么大的疏漏——加之于各国的外交政策之上。反过来说,这一改变也大大加强了各国赋予它们特定的伦理道德体系以普遍适用性的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