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错过了花期

2008-12-29 00:00:00许冬林
伴侣 2008年8期


  她二十岁之前的岁月在学堂里。二十岁之后,还在学堂里,不过,是看一群娃。
  只因为那一年,和母亲赌气,便辞了教课的营生。拉开包,塞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闯世界。
  在新单位,是五湖四海的人。一个女书呆子,听不惯别人放肆露骨的言谈,于是傲而不群的样子。私下里,听见别人笑自己“老处”,满心的委屈,其实那时也就二十才多一点点。他给她解围,安慰她,于是感激涕零,直至以身相许。
  懵懵懂懂,肚子大起来。又忙家务又上班的,一转身,不见了那男人。经常夜不归宿,再傻的女人,都要起疑心。好心人告诉她地址,挺着肚子寻去,在一间出租屋里,是一个不错的女孩。那女孩是他以前的女朋友,他们一直在来往着,可他骗她,说早断了。
  为什么不把孩子做了?为什么还要生?我生气地问。
  是啊!这是我要拿一辈子来后悔的事情!换现在,就是十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做掉的。可是那时,刚刚在外面,又要租房又要吃饭,身无分文啊!她说。
  那你回家啊,你为什么不回来呢?我痛心地问。
  我是赌气走的,而且是干干净净地走的,我哪还有脸挺着肚子回来!我只想着,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就为那一点颜面,换今日的不堪。她痛心地说。
  孩子生了,还是回来了,舍不得父母。实在是不咋样的一个男人,父母自然痛心。舍不得女儿,父母拿钱给他们做生意。嫌累,那男人不声不响地走了,剩她一个,将泪咬在嘴里,硬撑着,等人走尽,关门大哭。
  因为那个孩子,她要随他漂泊,又去了以前的城市。
  只是这次,她是公司白领,辛苦挣钱;而他,流连赌场,钱用完了就向她伸手。除此,就是频频打电话到公司,且拨的都是办公室公用的号码,开口便提是某某的老公。
  离婚,孩子归她。那男人不要,要了也养不活。
  一个人带着孩子,天生劳碌的命。身边有两个男人,一个单身,一个已婚,都爱她。
  单身的那位,将她的儿子视如己出。给儿子折奇怪的纸枪,陪儿子在屋里玩着地道战的游戏。将她的儿子搂在怀里睡觉,夜里孩子上卫生间,他起来牵着他,不放心。
  她出差,临上车,他送来一瓶冰糖柠檬,说是补水祛斑,要天天坚持。她想,保姆也能做这事,这一次一定要好好选一个。所以感动总到不了骨子里。
  她爱的是坐她对面,陪她喝茶,听她诉说着商场艰辛的那个已婚男人。成熟的中年男人,高贵而儒雅,看着她,无限忧怜地说:这是男人的世界,你一个女孩子做这行,太苦了!她只笑笑。她想:因为怜惜,所以懂得。即便什么不做,什么不说,相对默坐的时光就够她受用了。
  依然是人前风光,然而内心是连日的阴雨。这么些年,被人美女美女地叫着,叫得耳朵生茧,哪一个声音才是内心断弦的痛。这么些年,身边晃动的,是提不起力气去爱的一副面孔;自己如今爱着的,却像是隔岸的灯火。那灯火,几分真实,几分飘渺,还是不舍得放手,一辈子怕也就爱这一次了。还是忍不住频频打电话,一开腔就是几个小时。还是忍不住相约喝茶,相对陪坐。
  终于结束了!就在昨天!我上街一口气买了十几件华衣。QQ上她劈头就跟我说。
  坐在对面,自己欢喜而对方又欢喜自己的那个人走了,华衣再多,穿给谁看?心冷了,是多少件锦衣华袍都焐不热的。我想安慰她,一时嘴拙,找不着又暖又软的言词,竟沉默着。倒是她,怕我担心,先安慰我起来:还好,陷得不深,日子容易过!
  又是因为孩子!她说她想通了,她需要的不是给自己抓住一个爱人,而是给孩子抓住一个合适的父亲。怎样一个抽筋剔骨样的痛,她竟发过来一张笑脸。
  想起那次送她,在早春的晚风里,沿着江堤一线走去。在她身后,看她染得黄黄的秀发,看她飘在风里的橙色围巾,看她袅袅婷婷的背影。我说:你比当年更漂亮了,只是清瘦了些!她扭头笑,一对清亮的大眼睛。然后怨:每次回家,都是这蒙蒙的天,蒙蒙的地,蒙蒙的田野和村落,花儿都上哪去了?我说:你上次“五一”回来,花儿已经开过了;这次春节回来,花儿还未开。这红花绿树的江北春天,像一个着红袄绿裙的艳丽美人,你都错过了。一次太早,一次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