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平和雨晴十月一日在南嘉宾馆举行婚礼。接到喜帖,我的头一阵眩晕,早就知道了结果,可还是如同雷击,那喜帖的鲜红好像我心里淌出的血。
江平是我的初恋男友,他占据了我最纯真的感情、我的初夜,甚至占据我所有的一切,但是,他最后还是狠心地走了,投入了那个叫雨晴的女人的怀抱。
雨晴一点也不漂亮,瘦小干瘪,左腿还有些不灵便,是小时候一场车祸所致,她只是高中毕业,但是,她却有一个我永远也赶不上的致命优势,那就是她有一个当交通厅副厅长的父亲。
江平的选择虽然令我心痛,但我可以理解。事业、仕途在他心里永远处在第一位,必要时,他可以抛弃一切,当然,包括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初恋情人。
江平婚礼那天,我去了,打扮得很漂亮,从来没有这样精心地修饰过,但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的凄然。我算什么?一个被甩的失败者,还非要厚着脸皮目睹他人的幸福。而我这样做,只是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在意失恋,我更想看到的是那个占据我位置的新娘今天是什么模样。
酒席上,一双双同情的目光撒在我身上,像根根芒刺扎伤着我的自尊。我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看,那是被江平甩的前任女友,好像不甘心的样子。”“漂亮有什么用?江平还是看不上她。”我握紧了拳,忿恨和伤心不必用酒,就已让我头脑发涨。
人声嘈杂的酒席中,江平还是找了个间隙,走到我身边,小声地说:“谢谢你会来,恨我吗?别怪我,因为我是男人。”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江平,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情愿你对我绝情到底,也好叫我死心踏地地忘记。他总是这样无情似有情地折磨我。
命运叫我难以彻底走出这场噩梦,因为,我和江平、雨晴是同单位的同事,他们和我同在一幢楼、同一身制服、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工资表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想完全逃出江平的影子,根本不可能。
我不想和江平藕断丝连,我知道那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泥沼。我刻意回避他,窝在自己办公室不出来,但我仍能感觉到江平那依然灼热的目光,圣诞、元旦,他甚至给我发来祝福短信。这算什么?你可是有妇之夫啊,我不想做被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可虽然这样想,每当看到他的短信,我的心还是会怦怦乱跳,一阵的窃喜,甚至期待他的短信能再来。当然,我不会回。
二
我的窃喜没过几天就变成了懊恼,我被调职了,调到附近的县城。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雨晴怎么能容忍丈夫昔日的情人依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我像一只被打败的土狗灰溜溜地卷起铺盖滚蛋了。
从市区到县城,我等同于下放,局长没有任何解释,他只是满怀歉意地说:好好工作,早点结婚,忘掉过去吧。我讨厌他们怜悯的目光,但我却注定是个被怜悯的对象。
我开始彻彻底底地恨上了雨晴,她抢了我的爱人,毁了我的前途,更折杀了我脆弱的自尊。
我再也看不到江平了,世界变得清静而无聊。
从此以后,我常常做梦,梦到雨晴出车祸、被谋杀、被溺死,假如现在还盛行巫蛊,那么在我手上一定有一个写着雨晴生辰八字的布娃娃,上面扎满了仇恨的针。
梦只是梦,不可能成为现实,昔日好友阿婷传来的消息证明我的一切希望只能是泡影:雨晴怀孕了。
知道雨晴怀孕那天,天空正飘着小雪花,如同我的心境一般萧索,我的诅咒却让她过得更好,这世道不公平。
“在干什么呢?新的工作环境还好吗?真不好意思,叫你受苦了,不过我一定会把你再调回来。”江平发来了短信,我淡淡地苦笑:何必这样?将为人父的旧情人。我依然看着窗外的小雪花,江平的短信让我的心更冰凉。
“机关有个文件,需要你去取,我的车就在你楼下,顺便接你去。”江平的短信又来了,居然他就在我楼下,我霍地站了起来,仔细一看,一辆猎豹车真的停在雪地上,车窗半掩,露出了江平的半个脑袋。
他果然来了,什么取文件,纯粹是个借口,他本可以亲自带来。我的思维停滞了二十秒,突然冷笑起来,我要为自己出口气,我要报复那个夺走我恋人和自尊的女人。
五分钟的打扮后,我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江平的车,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司机被他打发走了,他的目的显而易见。这其实也是我需要的,我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火焰烧得我对江平露出了媚笑,虚伪的媚笑,就像妓女勾引嫖客的那种笑。
三
不出我意料,雨晴不在家,她去了娘家,今天晚上不回来。我唇边带着冷笑,进了江平的家,那属于江平和雨晴的家。房子是雨晴买的,120平方米,粉色的窗帘、红色的地毯,还有墙上那江平和雨晴亲密的结婚照,深深刺痛着我的眼睛。
接下来,就像电影上演的那样,在那张有着雨晴气味和发丝的双人床上,我和江平云雨巫山,我快活极了,那不是感官的快乐,而是复仇的快乐。
完事之后,江平把我温柔地揽在怀里,一如从前一样,让我有一种错觉:我才是江平的妻子。江平说:“等我再走得高点儿,一定让你有个好差使。”
我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现在江平好歹是“高枝”了,我要攀着他,然后跟着他一起飞黄腾达,我要痛并快乐着。
我歪过头,本来是想迎合江平的唇,眼睛却落在米黄色的床头柜上,上面放着一大瓶维生素,还有几瓶孕宝之类的滋补品。江平注意到我的目光,他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她吃的。”我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我从梦幻中清醒过来,想起江平还有一个怀孕的妻子,我咬了咬牙……
江平和其他所有出轨的男人一样,没有留我在他家过夜,他怕妻子会突然回来。我“毫无怨言”地跟他吻别,他绝对没有看到我转身之后的冷笑:那瓶维生素里,有一颗装着砒霜的胶囊,砒霜是我无意中在他家厨房角落里发现的,那是他们准备毒老鼠的。趁着江平洗澡的间隙,我投了毒,手没有一丝颤抖,而我,曾经是个连狗都舍不得踢一下的女人,是什么令一个善良的女人变得这般邪恶?
那点儿砒霜不会致命,但一定会要雨晴孩子的命……那其实也是条命。
晚上,我回到宿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是那样的狰狞,像魔鬼、像野兽,我捂着脸,不敢看自己,我是个残忍的恶魔。
我开始整天做噩梦,梦到雨晴披头散发地指着我:还我的命,还我的孩子……我开始后悔、开始恐惧,假如再有机会,我一定扔掉那颗装着罪恶和砒霜的胶囊,但是,我不会再有机会,雨晴已经回家了。
四
噩梦伴随了我十天,我瘦了整整五斤。
第十天,阿婷又传来了消息:雨晴流产了!大人没事。我的心剧烈地抖了一下,那是我的“杰作”。
电话那头阿婷喋喋不休:雨晴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差点把命搭上,幸好抢救及时,我有个亲戚在医院,据说雨晴是中毒了,八成以后再怀不成孩子了。
我的目的达到了,可是我开心不起来,噩梦更加频繁地折磨着我,我快要发疯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江平的消息了,我并没有攀上这个“高枝”,其实我也并不盼望他的继续暧昧不清,为了一个过去式的负心男人,却让我成了杀人凶手。
几个月后,我再次见到雨晴,她突然老了,年纪轻轻脸上就有了皱纹,腰甚至都有些佝偻了。
曾经巴不得她死,现在却是深深地同情,还有悔恨,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很快,阿婷给了我消息:雨晴的父亲双规了,舅舅也被收监。雨晴家好比荣宁二府,树倒猢狲散,她家的风光不复存在。
雨晴被公安局传讯好几次,但好歹有惊无险,保住了工作,身为她家乘龙快婿的江平却继续飞黄腾达,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三个月后,他们离了婚,江平调到政府机关,并很快和一州长女儿出双入对。
雨晴调到了我所在的县城,和我同在一个单位,看着显得苍老而憔悴的她,我内心充满了感伤和愧疚,我甚至想和她成为朋友。雨晴其实并不难接触,她接受了我的友谊,她告诉我:她和江平早在过年前就在冷战,父亲和舅舅要被查的消息他早知道了,这时候,他已经和州长的女儿勾搭上,为了孩子,雨晴忍了,坚决不离婚,可是终于还是没有保住孩子,还落下了病。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下了毒,这个原因我当然不能告诉她。
五
作为闺密的我,去了雨晴独居的家,那张我曾和江平云雨的大床还放在那里,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却早已没有了浪漫的滋味,那瓶牵动我半年多神经的维生素还放在原处。雨晴看出了我的异样,说:“离婚后,好久不想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
我打开那瓶维生素,还和以前一样满满的,我好奇了:“你怎么不吃它?这么贵的东西。”
雨晴说:“这玩艺我吃了不舒服,所以一直放着,现在扔了吧。”
维生素落到我手里,晚上,我把那瓶背负我罪恶的维生素一一打开,那粒被我放了砒霜的药丸完好地躺在那里……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我什么都明白了,真正想要毒杀雨晴的,除了我,还有别人,那个她曾经最爱,也曾是我最爱的人。
我想起雨晴透露给我的话:其实调我走是江平一手操办的,雨晴仅仅是对我有些不自在,并没有想挤我走。我相信她的话,因为这的确是江平的为人,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
电话铃响了,显示屏上是江平这个久违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我狠狠地按下接听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江平,你这个刽子手,请你永远、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感谢老天爷,没有让我嫁给你……”
我明白自己以后应该做的:学会善待自己,无论何时、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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