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流浪记

2008-12-29 00:00:00李落落
今日文摘 2008年22期


  我儿子的流浪要从我的流浪开始,我不流浪,他就不会流浪。
  2006年10月,国庆假期结束后,我正式来北京打工,到北京后住在一位朋友那里。朋友也是来打工的,他在六铺炕与人合租了一套房子,他住其中一间,那间房子里有两张床,我占用了其中的一张。半个月后,我离开了。原因是有两次我半夜起床发现他开了电视但没有开声音,一个人看着字幕抽烟。我被感动了。
  离开朋友,我住进了一个编辑部的办公室,白天在自己的编辑部上班,晚上在这个编辑部过夜。这个编辑部里有不少好杂志和好书,但是没有电视,我因此读了一些书。但那时候我还在热恋,所以每天上班和下班在公共汽车上的两小时就给了自己的未婚妻:我们利用这个时间短信谈情。
  春节前,我们结束了短信谈情,在安徽老家的鞭炮声里结为夫妻,春节后我继续到北京打工,在一个编辑部上班,在另一个编辑部过夜。2007年4月,我住的那个编辑部领导觉得编辑部里安不了家,就介绍一个亲戚的房子给我住,房子在呼家楼,“京广中心”边上,两居室,我每月的房租很少,少到只有市场价的1/3,但即使这样,这份房租也占据了我工资的差不多1/2。有了房子,我老婆就从老家来了,她到附近的一个书店当店员,一个月也能挣些钱,但不是很多。都怀孕8个月了,她还在上班。她的同事都说她不注意孩子,我也跟她闹过别扭,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又挨到了一个春节。
  春节回老家的车票不好买,但进京的火车上人比较少,母亲就从老家来北京,一来是同我们一起过春节,二来是接她的儿媳妇回去生产。在北京生产我怕母亲照顾不来,母亲本人也觉得回老家更好一些,至少她与医生相对熟一些。母亲不迷信“大”,她看中的是“熟”。
  父亲没有来,一个人在老家孤独地留守。他不来的理由十分不充足,让我觉得他是怕我供不起吃喝。春节假期,和老婆还有母亲一起去天安门广场,在前门那里,我们歇脚的工夫,一个清洁工大姐批评我老婆说:你可真大胆,眼看要生了,还出来逛。老婆的兴致本来还很高的,听了这话,当时花容失色。
  因为我和老婆一直都没有算准日子,听了那大姐的话就决定把回去的日子再提前一些,结果买车票遇到了麻烦,只好买正月十五晚上的车票。元宵节的晚上送母亲和妻子上了火车之后,我坐在9路车空荡荡的车厢里从西站往回走,看着被璀璨灯光映照得十分模糊的月亮,心里那种酸楚的感觉现在想都不愿意再想了。就叫悲怆吧。
  我儿子是3月出生的,本来想等他满月后就可以来北京了,但是我在呼家楼的房子又出了问题:晚上22点左右,门铃不停地响,然后就一男一女两个便装的人和一个胖胖的男警察进来了,他们是来通知我办暂住证的,说是需要房主的身份证和房产证,或者我们的租房合同。我解释说我住的是朋友的房子,没有合同、房产证,现在老出事恐怕也不合适跟人要,让单位出个证明可不可以?那个便装男子立马瞪了眼睛,声色俱厉地说:“我不听你那个!”真横,一看就不是警察。真正的警察,穿着警服的那个就十分客气。
  因为他们坚持要房产证,而房东这边虽然答应了,但是他家老太太却不同意,说用房产证复印件行骗的事太多。已经占了一年房租的便宜了,也不好意思再难为别人,我只好搬家,搬到天通苑以北四站地一个叫种禽公司的地方,公司没有了,是一个我目测入住不足30%的小区。新租的也是两居,虽然逼近北六环了,但房租仍然超过我工资的一半。签合同的时候,本来想签一年的,后来签了半年,我的梦想是:奥运会开完,要是房价往下跌,自己也许可以用同样的房价挺进到五环以内呢。毕竟,上下班三个小时的路程是太漫长了一点。
  儿子两个月大的时候来到北京,母亲送来的,母亲住了10天,担心家里的油菜和小麦都要开镰,就匆匆回去了。儿子满100天后,春天就彻底过完了,在关外海滨住的大姐赶来,说是担心北京这边太热,就把我老婆和儿子一块儿接走了。
  大姐还带来消息,说母亲回老家后,又挂念孙子,跟她说是已定下决心了,要等秋天收过粮食以后,把小孩接回老家。
  单位的同事有知道我家事的,开玩笑说我儿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已经经历丰富了,走了那么多地方。这话不假。我长到20岁的时候还没有我儿子长到4个月大到过的地方多呢。但我儿子是不是喜欢这样的流浪生活,我却不知道。我总有一天要和他商量一下:如果他喜欢北京,那就得流浪,反正我们一家就算一分错钱不花,到他长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很难买得起房子。
  如果他不喜欢这样搬来搬去的,那么我们就都回老家,那里房子虽然不好,但还是够住的。当然,我也得告诉他,回到老家以后,我的工资将不及现在的1/3,他想看10层以上的楼房,只能通过电视机。■
  (钟玉婷荐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