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特殊意义的演出

　　不久前，听了中央音乐学院举办的“历届中国钢琴获奖作品音乐会”，与广大听众一样，引发了我久久难忘的印象和思索。正如著名音乐教育家、钢琴家周广仁教授所概括的：“这是一场有特殊意义的音乐会”。
　　钢琴音乐是我所钟爱的音乐品种，几十年的音乐生涯使我熟悉了不少中外钢琴文献和相当数量的中外钢琴演奏家的艺术光彩。这次音乐会的曲目我都不陌生，大多数中老年演奏家，如周广仁、鲍蕙荞、赵晓生、陈怡、卞萌等，我都比较熟识。在一个音乐会中将这些熟悉的作品和熟悉的演奏家(包括听众中不少音乐界和钢琴界的老朋友如吴祖强、陈宗群、周铭孙、何振京、凌远、徐昌俊等)共聚一堂，仿佛随着时光的逆转自己又作了一次老友重汇的“旧地重游”，分外感到亲切；同时，音乐会随着历史车轮的向前滚动，一首首带着时代烙印的作品由更多的年轻演奏家精彩表演，将我们又迅速带到21世纪，赵晓生教授为震撼世界的汶川抗震救灾所创作的新作即席表演将全场听众的感情推上了最高点。这真是一场既有历史性又有现实性的“特殊意义的音乐会”!
　　许多作曲家常说“不说别人说过的话”、“不走别人走过的路”，力图在艺术上大胆创新，这种精神当然令人可贵。没有这种雄心壮志，没有为此而坚毅不屈的努力，艺术就不能得到新的发展。但是，音乐创作本身仅是创作者创意的无声纪录，它必须通过演奏者的弹奏、将这些作者的创意“转回”为动人的艺术音响，才能使人们从中领略其创作艺术之新颖和韵味之深邃。而且也只有通过不同演奏家对同一首的反复诠释，才能使作曲家的无穷创意一点一点地为人们所领会、所赏识。每一首不朽的名作都仿佛是一座宝矿，每挖出一块矿石都显示出它所蕴藏的灵异“光彩”。例如贺绿汀的《牧童短笛》，70多年来已经有许多不同演奏家的演奏版本，这次由周广仁教授登台演奏，让这首多年前的历史名作重新放出了沁人心脾的醇味。此外，桑桐的《内蒙民歌主题小曲七首》由当前对中国钢琴音乐理解最深、演奏经验最丰富的中国音协副主席、著名钢琴家鲍惠养来演奏；陈怡的《多耶》由其姐姐也是该作品评奖时进行弹奏的钢琴家陈敏来演奏；对著名钢琴家卞萌、赵聆、邹翔、谭小棠等演奏曲目的选定均体现了音乐会组织者精心设计和周密统筹。特别是赵晓生的《太极》，由该作品的创作者亲自上台演奏，更是整场音乐会的“点睛”之笔。
　　其次，整场音乐会的曲目涵盖了中国钢琴音乐发展将近80年的主要旅程，其中每首作品都可说是不同阶段中国作曲家顺应时代需要的个人创新之作。同时，任何音乐创作的个人艺术创新，都必须经历演奏实践的反复考验，以及听众和时代的无情删选。因此，被历史所认可的传统曲目常常总是极少数。当然，这不影响优秀的演奏家对艺术新作成长的关爱。我认为优秀演奏家之所以成为“优秀”，恰恰首先建立在他们对大量传统优秀作品的成功而独到的诠释之基础上。几百年来，所有优秀的钢琴演奏家反复不断地对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舒曼、肖邦、李斯特、柴科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等一大串作品进行诠释，从而建立他们个人的光辉生涯，更为世界钢琴演奏艺术的发展树下数不尽的丰碑。我想对中国钢琴艺术的发展也是那样，不仅需要大量作曲者为之做出不尽的努力，更需要大量演奏家以自己高超的技巧和精湛艺术表演来征得广大听众和时代的认可。任何音乐品种的艺术发展离不开创作、表演和欣赏这三个环节的相互配合。
　　这次音乐会的曲目有4首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所创作的，有6首是80年代以后所创作的。前者均是篇幅较小的小品或小品集，而且音乐的风格比较朴实、清新、明朗，旋律优美并具有鲜明的民歌风，作曲技巧和弹奏技巧也不太复杂；后者则篇幅较大，音乐风格大多倾向现代的多调或无调性的，并且作曲技巧和弹奏技巧大多具有相当的难度。从中可以看出时代的变化推动着中国创作水平和钢琴弹奏水平的发展和提高，中国钢琴创作风格愈益朝着新的趋向发展着。但是，从不同具体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讲，似乎前4曲仍保持更多的醇厚的诗情和艺术的适度精美，而后者却缺乏那种室内音乐所典型的温情的诗意。这是否给现代创作提出了值得关注的美学启示?为什么当我们在向音乐的现代性和多元性进行大胆探索时，不能同时兼顾过去传统作品那些值得令人留恋的朴实深厚的诗意和适度精美的品味?尤其当看到这些80年代以后的作品大多属于各种比赛的获奖之作，更值得引起冷静的深思。
　　最后，获奖作品固然各有其特殊的时代的代表性，它们只是各时代我国钢琴艺术的某些特殊角度的集中反映，并不是那个时代钢琴艺术的整体概括。事实上还有不少优秀的中国钢琴创作(如丁善德、马思聪、陈培勋、杜鸣心、王建中、汪立三等人的作品)由于各种客观原因当时并没有被纳入获奖之列。要将中国现代钢琴创作发展给以全面的回顾和昭示，应该接着以更大的视角来考虑和遴选。这次音乐会可以说是将中国现代钢琴音乐发展的系列展示做了一个好的开头，还应由此引起各有关方面更深、更广的努力。相信中国的音乐听众一定会翘首以待的。这进一步的努力定将引起世界乐坛的更多关注，以及定将对中国钢琴音乐的创作和教育的新发展给予更大、更深远的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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