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正直
鲁迅48岁得子,取名“海婴”,并说“他长大了,愿意用也可以,不愿意用再改再换都可以”。鲁迅经常用不同的信纸给不同的人写信,有时候,周海婴想表现一下自己,便自告奋勇地以自己的“眼光”挑选。海婴回忆说:“父亲有时默许,有时感到不妥,希望我另选一张,而我却僵持不肯,每逢此时,父亲也只好叹口气勉强让步。”鲁迅也经常在给朋友的信中谈到他的儿子:“海婴这家伙却非常顽皮,两三日前竟发表了颇为反动的宣言,说:‘这种爸爸,什么爸爸!真难办。”“男孩子大都是欺负妈妈的,我们的孩子也是这样;非但不听妈妈的话,还常常反抗。及至我也跟着一道说他,他反倒觉得奇怪:‘为什么爸爸这样支持妈妈呢?”。鲁迅还宽容地称他是“颇伟大的不平家”。
闻立雕回忆自己的父亲闻一多的时候说:“父亲对我们子女要求特别严,有两条让我记忆犹新,一条是不能自私自利,一条是不准撒谎。我小的时候贪玩,有一次父亲发现我没做作业,便拿鞋底子打我。后来我的胃病犯了没有回家吃饭,父亲便派保姆端着一杯牛奶送到学校让我喝了,父亲放心不下,就拄着拐杖拿着药,到学校要求我把药吃了,我当时觉得很丢人,所以犟劲就上来了,说什么也不吃药,不料父亲的犟劲也上来了,训了我一通,并在他的监督下,我不得不屈服地把药喝了。但最令我难忘的是,一次父亲在家起草文件的时候,小妹不听话,影响了父亲的工作,被父亲在屁股上拍了两下,我知道后,不知从那儿来的一股劲,直接闯进屋里,冲着父亲说,你是讲民主的,为什么在家不讲民主呢?你怎么动手打人呢?……说完扭头就出去了。过一会儿,父亲出来了,我以为他要训我,结果出乎预料的是,他对我说:爸爸过去就是受这样的教育,我的父母就这么打我,所以我也这么对我的儿女,爸爸错了,希望你们以后长大了,有孩子的时候不要学我这样打他们。”
梁培宽说父亲梁漱溟很少给他们兄弟俩讲述什么大的人生道理,只偶尔会说些他的学生和朋友的故事,“这里面其实就有教我们怎样做人的含义”。梁漱溟从不说训诫性的话,对儿子的学习成绩也从来不过问。有一年寒假,学校给梁培宽寄来一份补考通知书(地理59分)。梁漱溟看完后一句话也没说,很平淡地还给儿子。梁培宽写信询问自己应该做什么,梁漱溟回答:只要有这番诚意就好,干什么都可以,而且“有无成就,亦可不管”。梁培恕曾经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兴趣不断地换学校,其间还两度退学自修,他说“若是别的家长早发火了”,“能感觉得出父亲每次同意我改变主意都属勉强赞同或勉强不加制止”。梁漱溟在给梁培恕的信中这样写道:“一个人必须有他的兴趣所在才行,不在此则在彼,兴趣就是生命,剥夺一个人的兴趣等于剥夺他的生命,鼓舞一个人的兴趣便是增强他的生命。”
万方感觉父亲曹禺很真诚。有一次万方看父亲坐在沙发上沉着脸,大不高兴的样子,就走过去问:“爸,你怎么了?”他回答:“不高兴。”她接着问怎么不高興,有什么不高兴?父亲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觉得活着多余,你说有什么道理可讲!,,然后又听他自言自语,“觉得活着多余就没道理啦,不然,这里有哲理。咳。”他叹一口气,“就是这么一回事呗!”万方回忆自己在四五岁的时候,很怕水,感觉游泳池水很深,就双手紧紧扒在边上,不敢下水。这个时候,曹禺就走过来,使劲把万方的头往水里按,让她别怕水。女儿大叫,并且打他,他就大笑。有一次,曹禺看《泰戈尔作品集》,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读了起来:“那棵树的阴影落在你的头发与膝上时,我便要投我的小小的影子在你的书页上,正投在你读的地方。”他念得特别亲呢甜蜜,满足地放下书本,赞叹道:“这是多么可爱的小孩!多么可爱的诗啊!”在那一瞬间,万方感悟到了那种独特的美。
叶圣陶认为,教育就是培养习惯。叶至诚回忆父亲在小事上很在意:“他让我递一支笔,我随手递过去,没想到把笔头交在了父亲手里。父亲就跟我说:‘递一样东西给人家要想着人家接到了手方便不方便,一支笔,是不是脱下笔帽就能写;你把笔头递过去,人家还要把它倒转来,如果没有笔帽,还要弄人家一手墨水。刀子剪子这类东西更是这样,决不可以拿刀口、刀尖对着人家:把人家的手勇破了呢?直到今天,我递任何东西给别人,总是让人家接起来顺手,报纸书本也让人家接到手里就能看。冬天,我走出屋子没把门带上,父亲在背后喊:‘怕把尾巴夹着了吗?次数一多,不必再用这么长的句子,父亲只喊:‘尾巴,尾巴!就这样渐渐养成了我冬天进出屋子随手关门的习惯。”叶圣陶鼓励自己的三个子女写文章,还亲自为他们修改。叶至善回忆当时的情景:“吃罢晚饭,碗筷收拾过了,程物油灯移到了桌子的中央。父亲戴起老花眼镜,坐下来改我们的文章。我们各剧桌子的一边,眼睛盯住父亲手里的笔尖儿,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指摘,争辩。有时候,让父亲指出了可笑的谬误,我们就尽情地笑了起来。每改罢一段,父亲朗诵一遍,看语气是否顺适,我们就跟着他默诵。我们的原稿好像从乡间采回来的野花,蓬蓬松松的一大把,经过了父亲的选剔跟修剪,插在瓶子里才还像个样儿。”
李文从出生到12岁,在12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父亲李敖都困顿于软禁或牢狱之中,于是,在几近4400天中,李文跟父亲住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7天。尽管如此,在监狱中的李敖通过写信的方式来教育女儿,平均每个月一封。内容以英文教学的趣事为主,完全配合李文的兴趣。后来这些信结集出版,名叫《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李文的中文不好,所以每封信都是姥姥念给她听。李文回忆道:“爸爸也要求我一定要用中文给他回信。信里大部分是讲一些有趣昧的小知识,教给我一些英文单词,有时还会夹上他从书上裁下来的有意思的图画。爸爸很细心,为了确定信都能收到,他每次都会在信的末尾写上,‘小文的信已收到这样的话,还会叮嘱我要照顾姥姥。”李文的很多好的习惯都是受父亲的潜移默化影响,比如热爱读书,喜欢搜集资料。李文回国后,经常为了不值一哂的事情追根究底,甚至打官司。李敖很担忧,专门写信安慰女儿说:等别人了解我们后,会更惊讶地说,在那张霸道、刻薄的嘴下,还有这么多情而善良的心。其实我们是又善良又厉害。别人是恶霸,我们是善霸。